第2章 我放不下啊，我真放不下

說話的老婦嗓音猶如陳年烈酒般低沉沙啞。

她看上去像有八九十歲的樣子，她斑白乾枯的頭髮宛如染上秋霜，探出袖口抓住木杖的右手骨節嶙峋，黯然深沉的膚色長有斑駁的老人斑。

但那對炯炯有神的雙眼猶如鷹隼般銳利，饒是喬希有暗裔武器在手，她看上去也沒有太多畏懼。

【只是個連魔力迴路都沒打通的廢柴雜種罷了，殺了她，我們離開這。】

「你給我閉嘴！別影響我的情緒。」

【哼，你不過是個螻蟻，跟你好好說話，還真蹬鼻子上臉，當自己是個人物了？要知道，在我還沒被封印的時候，一萬個你都扛不住我的一道刀芒！】

咬牙忍耐右臂每一個毛孔傳來的針刺痛感，喬希發現這個女暗裔似乎只能讓自己感到疼痛，沒有其他辦法對付自己，反而大膽了起來。

「好漢不提當年勇，現在的你只是把武器，連我都奈何不了，再怎麼厲害的過往，被困在武器里施展不出來，跟說大話沒有兩樣。」

【……】

像是被戳中了痛處，自喬希穿越的這一小段時間來，女暗裔罕見地沉默了片刻。

隨後，她的怒火就像一列呼嘯疾馳的火車，恨不得將喬希踩在腳底狠狠蹂躪。

【可惡！你真該死啊！】

【區區愚昧、無知、貧弱的凡人，竟敢在偉大的天神戰士面前大放厥詞！】

【喬希·羅素，等我掙脫封印，我第一個目標，就是把你這傢伙砍斷、切開、剁碎！】

好熟悉的台詞……呃，無所謂了。

喬希選擇無視在自己腦海中咋咋呼呼的女暗裔。

他必須學會習慣，往後這樣的日子還多著呢。

喬希跟女暗裔的對話都是在腦子裏進行的精神交流。

在其他人的視角里，他們的大主教問出最後一句話，喬希就一直處於某種獃滯狀態。

足足過了一分多鐘，他才開始回應剛剛老婦的話：「很抱歉，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呃，該怎麼說呢？拿起這把奇怪的刀后，我似乎失憶了。」

【很俗套的套路，數千年前我們恕瑞瑪帝國的三流小說里就已經寫爛了……嗯，我記得大學士很愛看這種小說來着。】

俗套歸俗套，但對於解決現在的局面，的確是可行之計。

話說內瑟斯竟然愛看三流小說嗎……

喬希心中忖量，不自覺地被女暗裔帶偏了思考節奏。

「失憶？」

果不其然，一聽他的說辭，士兵和長袍老者們面面相視，神態各異。

人群中，一個面色蒼白、油光虛浮，乍一看就跟個蟾蜍似的老者厲聲呵斥道：「你這傢伙，該不會是被那把活體武器佔據了心神，偽裝出來的人格吧？」

喬希聳肩努嘴，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既然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現在對你們很陌生，完全記不起來你們是誰。」

「跟我們典籍里記錄的暗裔作對比，除了剛才暫時的失控，喬希似乎沒有嗜血和暴虐的負面情緒。」

「就當前情況來看，這孩子確實跟往日的性子有很大差別。」

「失憶還會改變性格嗎？」

「這個問題，我估計得請教邏輯學、玄學還有隱修辯術學派的幾位大師了。」

「……」

聞言，那些穿着長袍，互相尊稱大師和長老的長者們又開始竊竊私語，討論起喬希言論的可信度。

而為首的老婦沒有參與他們不合時宜的論辯，一抹驚訝在眼底轉瞬即逝，沒有過多顯露在她皮膚鬆弛、被時光刻滿印痕的面無表情的臉龐上。

「既然是這樣的話……」她垂目輕嘆，「那就重新介紹一下吧，我是海力亞光眷者教派的大主教，掌禁人馬爾古薩，你能記起我嗎？」

掌禁人？光眷者教派大主教？

這些福光島尚未經歷破敗之咒，變成暗影島時的組織，喬希知之甚少。

無需回應，馬爾古薩從他的表情便以知曉一切。

「本來我受我弟子，也就是你師父泰魯斯所託，要在他外出探索期間照顧好你，沒想到你竟無意發現了墮落的上古神兵……

「唉，都是我看管不周啊！」

【這該死的老婆娘，明明是我主動引誘你，到她這怎麼變成你主動找上我了？！】

被囚禁在「小黑屋」歷經數百年時光，別人所說的幾乎每一句話，在喬希腦子裏的女暗裔都要附加自己的評斷吐槽。

「大姐，你說這麼多不口渴嗎？哦……抱歉，我的錯，我忘了你沒辦法喝水了。」

【……】

【喬希……我要把你的世界，你的所珍愛之物，連同你的希望一起毀滅！】

心中默嘆聲氣，喬希無奈地撇了下嘴角。

我為什麼就不能屏蔽這個煩人的傢伙？

「馬爾古薩大主教，咱們繼續僵持在這也不是辦法。」

喬希掂量了一下右手的長刀，惹得面前眾人呼吸頓然急促，「要我說，咱們不如先回城商量一下解決對策？」

「不能讓他回海力亞！我們還沒排除他被暗裔侵佔心智的風險！」蟾蜍臉大師唾沫星子飛濺，尖聲叫道。

「嗯，巴泰克長老說的不錯，我們得先行查閱先人記載的有關暗裔的典籍，再召開議會討論，才能確定如何處理你的事宜。」

馬爾古薩沉吟片刻，目光關切地盯着喬希手裏的暗裔長刀問道：「你能不能把手裏的暗裔武器放下？」

不等喬希回答，他便感到手中的長刀一顫，接觸刀柄的掌心傳來異物刺進血肉般的疼痛，只是沒先前兩次那麼劇烈。

【你敢！】

女暗裔的聲音難得出現了幾分緊張。

【我不能再回到無邊無際的黑暗囚籠中！你壓根就不清楚那種四肢冰冷麻木，竭力呼吸卻抽不進一口氣，無法感知到一切的情況到底有多痛苦！】

【我的時間概念已經模糊，但這種感覺，自我被封印時起大概估算，到現在最起碼該有500年了吧。】

【你敢想像500年都是這麼過來的，是種怎樣的感受嗎？我從憤怒到痛苦，從痛苦到麻木，最後陷入絕望，再從絕望變得憤怒，如此循環往複……】

【你不能丟下我……絕—對—不—能！】

她以一種痛苦絕望的口吻顫音說道，話里話間甚至還夾雜了幾許懇求的意味。

「就算我想放下你也做不到啊！」喬希無奈回應道。

緊接着，他稍稍深吸口氣，在士兵和長老大師們警惕的注視下，喬希的右臂平舉身前，被猩紅覆蓋的五指直接張開。

死亡之舞的刀柄完全無視物理規則，就彷彿成了喬希身體的一部分，即便沒有任何着力點，依然能黏在他手上不掉下來。

「您瞧，我也想放下這把刀。」

馬爾古薩搖了搖頭，「好吧，好吧……如果你真的還是喬希，雖然你暫時不能回海力亞，但我會差人安頓好你，就在這裏。

「等我們研究出分離你與活體武器的對策，海力亞的大門會為你再次敞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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