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蹤的記者

李居默推開辦公室的門。

那個十分熟悉的，穿着紫色連衣裙，巴掌大小的布娃娃，正眯着眼睛安坐在對面的窗台上，像是早已等候他多時。

他掃了一眼屋裏的陳設，隨後把視線落在屋子右邊那張單調而規整的辦公桌上。

在一摞手寫的新聞稿下，露出了黑色牛皮紙袋的一角。

李居默抽出紙袋，同時他聽到很輕的類似小珠滾落到地板上的聲音，他沒有心思深究，他此刻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手裏的紙袋上。

紙袋裏一共有三樣東西。

一隻停轉的銀色懷錶，一張印有「驚聞劇場三十周年慶典邀請函」的黑色卡片，和一封收件人署名「葉施謀」的信。

李居默並沒有太在意那隻停轉的懷錶，打開蓋子簡單掃了一眼便隨手揣進兜里。

他拿起那張黑色的卡片用指尖輕搓了一下，然後翻到了背面，卡片後面用纖細的金色字體印着簡短的一段話：

「誠摯邀請您出席驚聞劇場三十周年慶典暨第十屆蓬城戲劇節。

活動將於六月一日在驚聞劇院開幕，期待相會。」

這張做工精緻的邀請函，對應了幾個月之後蓬城最重要的大事件，然而此刻卻並不能給李居默提供什麼有用的信息。

李居默放下卡片，轉而拿起那封信。

白色的信封上當中歪歪扭扭的寫着「葉施謀收」四個大字，看起來像是剛學會寫字的孩童筆跡。

這封信已經被拆過，只是開口處十分規整，應是被鋒利的裁紙刀小心的劃開。

信封里是一張對摺的A4紙，信的內容只有三行加粗的黑體打印字。

「尊敬的葉施謀先生：

若您想要了解有關宗師日記的信息，請於排演時在驚聞劇場七號休息間詳談。

大頭敬上」

這寥寥幾行字，卻讓李居默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他的右眼皮上方有一道半指長的疤痕，將右眉分裂成兩半，每當他皺起眉頭的時候，都不免讓他的表情顯得有些猙獰。

信上的內容並沒有令他捉摸太久，李居默很快將信折好，重新放回信封里。

他把邀請函和信都塞回紙袋裏，隨後檢查了桌下的抽屜，裏面只有一些廢掉新聞稿和數不清的名片。

李居默見沒有什麼收穫，於是拿起紙袋準備離開辦公室，走到門口時，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看了一眼窗台上的那個紫色的洋娃娃。

窗外陰翳的灰色天空，讓娃娃白皙的臉頰處在一種模糊的陰影之下，看不清表情。

李居默記得很清楚，那些年葉施謀換的每個辦公室里都會出現這個紫色的娃娃，曾經有個年輕的同事在葉施謀的辦公室里和他閑聊，手不老實的想要去拿起窗台上的這個娃娃，然而在同事的手還沒碰到娃娃的時候，就聽到上一秒還是和顏悅色，侃侃而談的葉施謀突然用一種極其陰冷的聲音質問道：

「你要幹什麼？」

據那個年輕的同事後來回憶，當他尷尬的停下手裏的動作，下意識的抬起頭去看葉施謀時，

葉施謀臉上顯現的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厭惡的，冷若冰霜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看一隻爬上自己腳面的臭蟲。

那個年輕同事連忙道歉，然後隨便找了個借口，灰溜溜的離開了葉施謀的辦公室。

自那之後新聞部沒有人再敢擅自動葉施謀辦公室里的東西。

葉施謀從未正面回答過為什麼這個娃娃如此重要，

有些人說這是他那個遠在千里之外的女兒送給他禮物，是個念想。

然而現在，葉施謀並沒有帶走這個他視若珍寶的布娃娃。

他已經失聯整整十五天了。

李居默猶豫了一下，拿起窗台上的紫色的娃娃，塞進了牛皮紙袋裏，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葉施謀的辦公室。

——

李居默剛走到樓梯口，只聽得樓梯上方傳來「墩墩」的腳步聲，他抬頭一看，只見段煜茗抱着一大堆器材，急匆匆的往下走，若不是李居默及時躲開，被胸前器材擋住視線的段煜茗就得和他撞個滿懷。

段煜茗是台里臨時指派給李居默的攝影師兼司機，原本台里給他配的是段煜茗的師傅老李，沒曾想到老李在山裏采素材時扭傷了腳，到現在還不能下地走路，於是只能讓這個剛來報道沒多久的新人跟着李居默跑現場。

段煜茗見到李居默立刻停下了腳步，他抱着器材的把半邊身子靠在樓梯扶手上，關切的問道：

「李老師，您拿到邀請函了么？」

「拿到了「李居默拍了拍手裏的紙袋，又說：「你這麼着急做什麼？」

被脖子上掛着的兩個腳架包勒的滿臉通紅的段煜茗眨了眨眼睛，露出有些得意的表情：

「李老師，我跟您說，我剛才來的時候聽業務部的麗姐說，邵老師一會要去北河採訪。我聽完趕快就去器材處把那台新採購的攝像機登記帶回來了，這台性能超級棒，要是等會邵老師回來了，非得管我要走。」段煜茗說着用下巴磕了磕胸前的攝像機包。

這個所謂的邵老師名叫邵志輝，是個很有影響力的知名記者，和葉施謀在蓉城電視台里的地位不相上下。

李居默在心裏輕嘆了口氣，他其實想說，今天他們只是去做採訪前的調查，並不需要多好的設備來記錄素材，但是想着還是不要打消新人的積極性，於是從段煜茗脖子上解開那兩個三腳架的背帶拿在手上，幫他分擔一點。

回到新聞車上時，段開茗已經滿頭大汗，但是臉上的神情卻是難掩的興奮。

等待段煜茗在後備箱整理器材時，從停車場的大門外又駛進來兩輛新聞車，李居默連忙回到副駕駛，關上車門，以免被認出。

他認得那兩輛車的牌子，那是邵志輝團隊專用的新聞車，他並不想在這裏和邵志輝相見。

然而好巧不巧，那兩輛新聞車正好停在他們旁邊。

從新聞車上下來五六個人，其中一個穿着得體，帶着墨鏡的男人最後從車上走下來，他跟身邊的人簡單的交代了些什麼，然後轉身準備朝着辦公樓走去，就在他轉過身體的時候，視線正好和車裏李居默在一瞬間相會，李居默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他的心底好像有什麼東西向上翻湧，這種感覺讓他覺得隱隱作嘔。

邵志輝似乎在原地停頓了一下，然後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朝着辦公樓的方向大步走去。

這時有人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李居默轉過頭去，段煜茗已經收拾好裝備，穩穩坐在了駕駛位上。

「李老師，我們現在出發么？」段煜茗滿眼期待的看着他。

「嗯」李居默紮上安全帶，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走吧，去驚聞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