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探親

臘月二十二日，是元英的生日，她今天二十四歲了。

她正乘坐大巴，從中城出發去齊城。

齊城屬於工業城市，是元國重要的石油化工基地。她的未婚夫在這裏當兵，任炮兵團代理排長。

她十六歲初中畢業后，去了中城，在大姨家做保姆，一做就是九年。

這九年裏，她除了去買菜，就沒出過姨家的大門。現在卻要在寒冬臘月去齊城，只有一個原因，未婚夫要退婚！

未婚夫姓李，家中排行老二，高中畢業后就去了齊城當兵。第三年入了黨，第四年就做了代理排長，現在正是轉正的關鍵時候。

「是這樣的，大姨，我今年二十四歲了，老家與我一樣大的姐妹們，孩子都會跑了；我等了他四年，卻只等到了這封退婚信，我不服氣。我要到部隊去，當面問問清楚。」決定去齊城前，元英與大姨長談了一次。大姨看她打定了主意，轉身打電話，讓人定了車票，第二天一大早，就送她上了長途汽車。

元英到了部隊，已經是深夜，等她見到李成寅，天都已經亮了。

李成寅接到元英時，整個人都是蒙的，一句話也沒說。看着李成寅的模樣，元英唇角不經意地掠過一抺冷笑。「我餓了，你幫我弄點吃的」，元英不再盯着李成寅，一邊看着靜悄悄的軍營，一邊輕聲細語地說道：「這裏環境真不錯，等你有時間了，帶着我到處走走。」

李成寅看着元英的側臉，沉默不語。元英沒聽到李成寅的回復，轉過頭來，也沒有說話，眼睛盯着他沒有整理好的衣服，很自然的放下手中的旅行包，伸出手來，一邊給他整理衣服，一邊格外平靜地說道：「你的信，叔叔嬸嬸應該沒有看，他們說等我回去，聽我當面講。我也是出於好奇，想着你給他們寫信，卻沒有給我寫，就私下打開看了。」

「那你？」李成寅愣愣地從口中吐出兩個字，臉漲得通紅。元英替李成寅整理好衣服，雙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笑眯眯地盯着李成寅說道：「真帥氣！什麼時候能當上排長？」

「小李，這是弟妹嗎？」李成寅還沒回過神來，元英已經轉向身後，對着迎面而來的中年人，大大方方的回道：「是的，首長！我是來探親的。可我沒有提前與李成寅打招呼，所以，他到現在還沒有緩過神來。我沒有先跟部隊領導申請就來了，真的很不好意思，給部隊添麻煩了！」

「哈哈！」中年人停下腳步，看着笑容靦腆又羞澀的元英，中氣十足的說道：「好秀氣的孩子，真會說話！沒事，你的探親資格早就有了，是他一直沒有認真執行。這下好了，在這好好過個春節，感受一下我們部隊過年的氣氛。也讓我們大家，沾沾你們的喜氣。」

「報告政委，她是我的未婚妻，叫元英，黃城元鄉人。今年24歲，在中城她大姨家做保姆，她的大姨也是我的親嬸娘。」李成寅總算緩過來了，聲音宏亮的向政委介紹著元英的情況。

「我知道，不用你介紹。」政委冷冷地對着李成寅說道：「四年了，元英才來探親，還是人家姑娘主動來的。你要好好反思，這種覺悟怎麼能帶好隊伍？」

「政委，我」李成寅剛想解釋，政委便伸手打斷了，轉身對着元英親和地說道：「元英啊，部隊年前事情很多。你看，我一早就來找小李了，要帶着他先去機庫。小李正在上升的關鍵時候，事事都要做在前面，白天他肯定是不能陪你了。這樣啊，

我先讓人送你去我家，你嫂子剛好放假了，你去替我陪陪她。好不好？」

元英唇角上揚，笑容滿面地對着政委說道：「謝謝政委！給你添麻煩了。那你們忙，我去陪嫂子。」

看着政委的隨行人員拎着元英的旅行包，帶着她走向大門口，李成寅長長地吸了口氣，身體卻不經意地打了個寒顫，這才發覺整個後背都出汗了！

政委盯着李成寅看了一下，然後大步向機庫的方向走去，李成寅這才反應過來，拖着兩條千斤重的腿，用盡了全力，跟了上去。

當元英再次見到李成寅的時候，已經是大年夜了。

這天上午，李成寅拎着託人買的兩瓶白酒和一些糕點，敲開政委家大門的時候，元英和政委夫人正在包餃子，一陣陣爽朗的笑聲從屋裏傳出來，聽得李成寅心裏堵得難受。

「小李啊！工作是很重要，未婚妻更重要才對啊！」政委夫人一邊包着餃子，一邊假意的埋怨著，「元英來了這麼多天了，你也不來看看她，你就不怕她在我這受委屈？」

「嫂子，看你說的，成寅沒來的時候，你一直替他解釋。你看，他一來了，你卻嚇唬他。」元英緩緩地放下手中的餃子皮，一臉嬌羞地對着李成寅說道：「成寅，是我太任性了，都沒和你商量就跑來了。我都聽嫂子說了，你這邊工作很忙，每天都很辛苦。今天是大年夜，你要陪大家過年，還要帶頭戰備值班。所以，我打算後天回去。」元英講到這裏，低垂著眉眼，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李成寅的面部表情，見他沒有反應，又接着講道：「我跟大姨借了個照相機，你明天找個時間，帶着我到軍營里，我們拍張合照。我帶回去，給他們看看，也算有個交待。」

李成寅聽完元英的講述，感覺腦子轉不過來，正思考着怎麼回復，政委回來了。進門就要吃餃子，說一會兒還得回營區，元英便陪着政委夫人進了廚房，準備午飯。

當廚房的門關上的那一瞬間，政委已經將李成寅推進了書房。李成寅剛站好，等著政委訓話，一個巴掌已經呼到臉上了。剎時，李成寅感覺手腳冰涼，腦子雖然是翁翁作響，但活過來了。

「哥，收信地址是我大伯的單位，我不知道怎麼會到元英手上的，我也不相信元英會私下打開來看。」李成寅一邊解釋一邊給政委端水。看着政委鐵青著臉，李成寅站在書桌前，縮著肩膀，不再說話。

「你別忘了，你大伯是上過戰場的。雖然他們領養了一個孩子，可元英在他們心裏，分量很重。現在看來，只有一種解釋，你大伯看過信了，重新裝好后帶回家，故意漏給元英的。」政委看着李成寅，搖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又無奈的表情。見李成寅悶着也不開口，接着說道：「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你的前途不在部隊。走出軍營，元英會是你的貴人。如果你是我的親弟弟，我會讓你明天就打結婚申請，拿着審批文件向她求婚。在這裏結完婚，趕緊回去領證。」

李成寅耷拉着腦袋，雙眼無神，不經意的伸手摸了摸臉龐，心想着這麼疼怎麼不見腫起來？這時，政委已經悄然走到書房門口，面容冷若冰霜，丟下一句，「你只有一夜的時間考慮，這應該是元英給你的最後機會了。」隨後，打開房門，滿臉堆笑地去了廚房。

簡單可口的一桌年夜飯，李成寅吃得很難受。元英與政委夫婦聊得開心，李成寅有一句沒一句搭得掃興。好在時間有限，政委帶着李成寅出門前，對元英說道：「元英啊，今天是年前的最後一晚，你將李成寅借給我。明天，我作主，讓他好好陪你。怎麼樣？作為軍人的家屬，咱們現在就要進入狀態了。哈哈哈...」隨後不等元英說話，帶着李成寅就出了家門。

大門關上的那一刻，政委夫人回神輕笑，眼神溫柔卻透出一絲無奈，柔聲說道：「小李這個人，有才氣，有想法，可就是嘴笨吶！」元英上去，拉着政委夫人坐到沙發上，輕聲卻又堅定的說道：「他怎麼成長起來的，我知道。他想憑自身努力，一直留在部隊里，我也理解。可是除了他本人之外，都希望他早點回去。如果他只是想在部隊證明自己，我也認，我會給他時間。」

政委夫人沒再說什麼，站起身來，拍了拍元英的肩膀，隨後開始收拾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