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曾經 第一章 貴樹

門開了。

搬家公司把最後一個箱子放進公寓后，便退了出來。

伴隨着一陣驟然響起的電話鈴，一陣腳步聲響起，貴樹從大門口奔向電話機。

電話那頭是自己在福島的家人，一開頭就是一陣諸如「新學期順利」，「在新的環境要好好生活」之類的車軲轆話。這種話，貴樹早就聽膩了，從小學開始，每一次轉學都會有人對自己說這種話。但出於禮貌，貴樹還是搪塞了一陣，才掛了電話。

再過兩個月的月底，貴樹就16歲了，隨着年紀的增大，貴樹的身體愈發健壯，但是這個生於昭和末期的孩子卻似乎依舊稚氣未脫。不過，這個年紀就要自己一個人獨自生活，對貴樹來說，這是要逼着自己獨立的過程。應該說，這一點，似乎在全世界都是相通的。

他選擇的公寓，是長崎市內距離他的學校最近的幾個地方中，最僻靜的地方。貴樹本人不喜歡喧鬧，他喜歡一個人靜靜地讀書和寫作。他曾經在小學有過因為讀書而結緣的朋友，在他小學轉學后依舊有書信聯繫，不過分別的那天，他哭的很慘。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給那個朋友寫一封信，來記錄自己的轉學經歷，她也會給貴樹寫信，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非常重要的一個約定。那個朋友，在他心中很重要。是她，第一次接納了自己；是她，使自己敞開心扉，使自己的也性格逐漸變得開朗起來；是她，使自己知道了朋友的定義；是她，使自己明白了，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關心他的一切……她在貴樹的心裏，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讓貴樹久久難以忘懷。

她，如今又身在何方呢？

這一切都是后話了。

單說貴樹租住的這個公寓，帶着一股濃濃的昭和風。門口有一個全公寓共用的碩大的信箱，上邊標註著每戶自己的那一個格子。木質的地板和天花板，窄窄小小的——雖然也有堆滿一屋子各種打包的紙箱子的原因——貴樹覺得自己簡直如同進了小人國的格列佛一般。但是這裏勝在便宜，要知道，在長崎能夠找到月租金只要25000日元的公寓簡直比登天一般難，對貴樹這個每個月生活費只有60000多日元的窮學生來說，已經非常滿足了：房東先生即免去了禮金，又只要求多付一個月的租金當做首付就把鑰匙交給了貴樹。貴樹當然一口答應，因為這樣每月除去房租和買菜做飯還要生活必需品的錢以外，攢兩三個月便可換來一張濱崎步的專輯，這似乎是對貴樹最有吸引力的。

貴樹雖然不是第一次自己一個人獨自居住了，可是每次轉學，他便離家更遠了一點。從福島的老家，到東京、到大阪，再到如今的長崎，從關東一步步遷移到了九州島，這讓他的鄉愁愈發的濃郁起來。因為自己在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福島，所以那裏的景色，只能靠貴樹一點一點閱讀很多關於福島的作品，接觸很多福島出身的作家，慢慢了解那個他出生的土地。雖然每年貴樹只能籍以暑假和寒假的時間回到老家探親，但那對於他來說也已經足夠了。

貴樹的父親是福島當地一個享譽頗豐的建築公司的社長，他的母親是福島當地一間神社的巫女，而他的祖父祖母年事已高，所以貴叔獨自一個人住，不是沒有理由的。

很小的時候，他的母親告訴貴樹，他出生的時候，已經半個月沒有下雨的福島，伴隨着他的第一聲哭聲，大雨如約而至——雖然那天已是10月的末尾——淅淅瀝瀝地下了三天三夜。

這也是貴樹的父親在雨天不能出工的時候，少有的沒有抱怨的雨天。

家人們都說，這是貴樹的降生帶來的福氣。

但是，巧合的是，今後貴樹人生中每次重要的經歷，卻幾乎全部是晴天——不知道是不是福分用完的緣故。

而貴樹對閱讀的痴迷，也從識字開始就開始在他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了。

小時候的貴樹，人們都說他很內向，在福島的小學，這種性格被進一步的放大。和同齡人下課之後在操場上瘋玩一般不同，貴樹喜歡在學校的任何一個角落閱讀他心愛的書，無論是操場的大樹下，還是學校的後院，亦或是花園裏和自己的座位上。因此，貴樹給人們留下的印象，也總是沉默寡言的。

讀書也給他帶來過「災厄」，雖然那也是那些孩子對待他們心中的「怪人」的一種方式，但這卻給貴樹心中留下了一筆濃濃的痕迹，直到她的出現，才有所改善。

這也是后話了。

時間回到現在的貴樹。

他開始整理自己的公寓，將打包箱裏的每樣傢具，分門別類的擺放好。「這個是書架、這個是飲水機、這個是……」貴樹在一個大大的打包箱面前停下，他端詳了一下，因為今天早上下了雨，這個箱子上面的字跡已經被雨水衝去了，只留下淡淡的墨跡。看了一會，他恍然大悟，這不就是自己人生前16年光陰中讀過的書嗎。這一箱書，對於他來說可是寶貝。對他來說，是丟了什麼不可能丟掉的東西。

收拾好了屋子，在等待預定的披薩到來之前，他開始草擬給那個朋友的信：

致我的朋友愛乃：

當你收到這封信時，你一定知道了，我又一次去到別的學校了，雖然這次是我憑實力考過來的，這樣你就不會說我是廢物了吧。（貴樹在這裏畫了一個笑哭的表情）

這次是位於九州的長崎。這裏的天空湛藍湛藍的，如同藍寶石一般。現在是8月末了，暑熱依舊沒有消去幾分。聽說這裏的冬天都不會下雪的，我記得我的家鄉通常再過一個多月就會下雪了。哎，有點無聊了。（貴樹在這裏畫了個無奈的搖搖頭的表情）

新學校聽說很大，是原來學校的兩三倍吧，比咱們原來在東京的小學大了五倍還要多。聽說圖書館是由一個大倉庫改建的誒，而且還是全天開放的。這下終於可以自由自在的讀書而不會被那些人叫做「怪人」了。（貴樹在這裏畫了一個笑臉）好可惜你不在，你如果來到這裏，應該也會很開心的吧。（歸屬在這裏畫了個無奈的表情）

對了，我看到你的上一封信說，你高中還會留在九州，但是還沒決定考去哪裏，真的好希望你能來長崎，我們再見面一次啊！我是不是太貪心了，嘿嘿。（貴樹在這裏畫了個捂臉的表情）上次相見，好像還是在國小的時候吧。好懷念在東京的那段時光阿！

算啦，閑話少敘了，我們以後再說吧！

新的學期順利呀！

故友

櫻井貴樹

平成16年8月28日

擬好了這封信后，貴樹將信放在書架上。這時，叮咚叮咚的門鈴聲響起，是披薩外送到了，貴樹接過外賣盒，說了聲謝謝，便關上了房門，坐到餐桌前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來。

吃完披薩，貴樹去收拾殘餘的垃圾。自己的房門口貼了一張告示，上面寫着這個公寓的垃圾回收時間，比如每月15日是可燃垃圾日，每月7日和28日是廢塑膠和家電的回收日，每個周四是……貴樹決定要好好牢記這個表，以防忘記丟垃圾或者記錯丟垃圾的時間，這是貴樹每到一個城市的第一天必做的事情之一。

在他扔完垃圾回房的時候，不小心絆了一下，踢到了裝書的那個空紙箱，那個紙箱啪嘰一聲翻落在地，貴樹把它拿起，看到了幾本日記本，是他在小學和初中的日記，他把空紙箱擺好，把那幾本日記拿到書桌前，像平日看小說一樣，饒有興趣的翻看起來。往事縈繞在貴樹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