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盛年的舊夢(2合1,1營養液)

第71章 盛年的舊夢(2合1,1營養液)

樹大夫洗了手,上了樓,進了蘇夢枕的屋子。

他一邊進,一邊在腦中回想。

疑惑太多,惑得全寫在了臉上。

「咳、咳咳……」

蘇夢枕咳嗽著,看向剛從衣府看病回來的樹大夫,問道:「樹大夫,你在想什麼?」

樹大夫道:「樓主,衣公子……著實是個很有秘密的人。」

蘇夢枕道:「什麼秘密?」

樹大夫沉吟。

衣公子身上來歷成謎的長生種。

衣公子那聲稱無葯可醫,實則根本沒有病的腿。

還有衣公子那把早早打造好的輪椅。

那把為今天脊柱上複發的傷,特意準備的輪椅。

以及他傷口的來歷。

衣公子這樣的人,到底要怎麼樣,才會淪落到「被人隨腳踢開」的境地?

以至於被一腳踢斷了背!

最最奇怪的是。

衣公子滿懷信任地對他道:「樹大夫,還望你為我保守長生種的秘密。我信任你的醫德,故而才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訴你。這件事,我也只告訴了你一個人!」

樹大夫實在疑惑,以至於不得不向蘇夢枕求助。

他道:「樓主,衣公子告訴了我一個關於他自身的秘密。一個天大的、關於衣公子性命根本的、絕不該告訴我這麼個絕非他衣公子的親信之人的秘密!」

蘇夢枕未及肩頭的斷髮散開,他思索了一會兒,忽而冷笑起來。

他笑得沉冷,飽含被冒犯的怒意,口中道:「好一個衣公子,先是暗中利用我金風細雨樓當你的刀子,現在又挖牆腳挖到了了我蘇夢枕的頭上!」

樹大夫疑道:「樓主?」

蘇夢枕咳了兩聲,道:「樹大夫,你確定衣公子這『秘密』為真?」

樹大夫道:「親眼所見,千真萬確。」

蘇夢枕道:「那就是了。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衣公子這是以自身的秘密為餌,在釣這汴梁內,不知還存不存在的青龍會餘黨!

「樹大夫,他把這秘密告訴你,是對你的試探,也是對你的考驗。先試探你是不是那青龍會的餘黨之一,若你不是……則考驗你是不是真的醫德為先,不論誰問你,你都能為他保守這秘密!」

樹大夫道:「我本就不會把病人的病情,告訴外人。」

蘇夢枕頷首道:「樹大夫,飛衣商行旗下的飛衣樓消息向來靈通,想必衣公子是從眾多名醫中挑中了你,故而有此一試。這樣看來,衣公子當真是急需一個合他心意的大夫……」

樹大夫道:「樓主安心,我追隨樓主多年,我還不至於被衣公子挖角。」

蘇夢枕卻搖頭道:「不,樹大夫,你儘管和衣公子交好,盡心儘力為他做一個大夫。」

「……樓主?」

蘇夢枕道:「飛衣商行一向待下仁厚,且衣公子是個有本事的人,就算哪天金風細雨樓倒了,他飛衣商行還能庇佑你一二。」

「樓主!!你怎麼說喪氣話!」

「樹大夫,未謀成,先謀敗。這可不是喪氣話。而且——」

太陽徹底落了下去。

昏暗的屋內,蘇夢枕的側臉蒙上陰影,他靜默著,忽而嗤笑道:「衣公子,何必來試探我的器量?我蘇夢枕總不會這麼吝嗇,連個給你看病的大夫,都要沒收!」

夜色更暗。

五月立夏,天地氣交,萬物華實。

玄鳥私語,流鶯婉囀,夏雷初震。

斗指東南,心火旺燒。

昏藍得窒息的夜。

雨線襯著月光,擦亮泥濘的路。

豎直的、一直延伸向頭頂的路。

九歲的越歸翼在雨中發著燒,腦袋模模糊糊。

他擰了擰臟污的袖子,抬著頭,站在金人挖的坑底,平靜森涼的目光在面前這豎直的路上徘徊。

身後的一個九歲孩童,忽然撞到越歸翼的背上。

越歸翼緩慢轉頭,黑暗中,樹影婆娑的月色中,斷續的雷和雨線中,兩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相視。

那孩童被這平靜森涼的眼睛,嚇得一個後退,倒在地上。

「有人要逃啦!有人要逃啦!有人要逃啦!!!」

尖利的童音刺破雨夜!

巨坑內,上百個入睡的孩童被驚醒,在黑暗中發出窸窸窣窣的響動,朝這裡圍過來。

為了增加靖北王救援的難度,十個巨坑,每個巨坑都有上百個男孩。

用一千以上的人數,來掩蓋一個靖北王世子。

完顏宗弼下命令時,大笑道:「等越覆潮來救他兒子的時候,他是不是要一個個找過來?

「自從兩年前,靖北王世子同靖北王王妃一同失蹤至今,越覆潮已經兩年沒見過他兒子了。到時所有的孩子一擁而上,抱著他的大腿喊『爹』,越覆潮他認得出,誰是他兒子嗎?

「就算等越覆潮找到了他兒子,剩下的這麼多宋人男童,他是救,還是不救?

「哈哈哈哈!就算越覆潮能果斷不救,這些手腳健全沒有被綁住的孩子,真能放他走么!」

上百個孩童朝兩人圍來。

越歸翼巋然不動,對那栽贓他的孩童道:「金人把全城的男孩抓到這十個巨坑裡,告訴所有孩童,只要有一個人嘗試爬出去,就要有二十個孩童為他陪葬。相反,如果誰檢舉一個想逃的人,金人就放他回到他的父母身邊。為的,就是防止金人關在我們中的靖北王世子,自己逃出去。」

「就是他要逃!」那孩童厲聲指道!

上百個孩子,像餓狼看見了羊,向越歸翼包圍過來。

管他是不是真的想逃,只要抓到他,他們都能從金人手上分得一點功勞!

說不定就能回到父母身邊了!

越歸翼緩緩後退,口中道:「所有人都沒有想過,只要誰都不舉報誰,整個坑的人齊心協力,就能一起逃出去。」

「這麼多人,怎麼一起逃?全城都在金人手裡,逃到哪裡都會被抓回來!」

「就是!我能保證我逃的時候不舉報別人,別人能保證嗎?他把我舉報了,自己拿著獎勵回家了怎麼辦?」

「就是那個你!你又看著我!你總是看我,是不是想偷偷陷害我,說我想逃?」

「我才不想逃呢!我乖乖的,我可乖啦!」

「嗚嗚嗚我要回家!都怪那個靖北王世子!就因為他被金人抓來了,我們都要來陪他!」

「就是就是!靖北王世子為什麼不自己去死!他死了,我們也不用被抓來陪他了!我被抓的時候,娘親都哭昏了!」

「靖北王世子到底在不在我們這個坑裡?要是他在,我一定要打死他!」

上百個孩童,在黑夜下,雨線中,顯出各色晦暗面孔。

他們圍逼得更近。

越歸翼微微低頭,舉起手臂,擋住了身體要害。

「砰——!」

劇痛傳來,越歸翼被打倒在地上。

發泄的拳頭和指甲,比雨更冷更烈地,落在他的身上。

直到——

「啊!血!血!他嘴裡都是血!」

「他臉上也都是血!」

「鐵柱、鐵柱死了!」

「他把鐵柱的喉嚨咬破了!」

毆打被嚇得停止。

越歸翼推開身上還在

抽搐的屍體,歪歪扭扭地站起來,也不抹臉,吐出嘴裡的人血,看過去,平靜森冷道:「巡邏的金人還有半刻鐘才到。你們再過來,來打我。來。」

上百個孩童對峙著,不敢上前。

高懸的坑頂忽然亮起火光。

一閃而過的火光,讓上百個孩童,看清了越歸翼那張通紅的、滿臉流膿的、滴著血的臉。

不僅是他的臉。

他被打得淤青斷骨的身體上,皮膚坑窪鮮紅,經絡青紫如蛇凸起,滲出透明的膿液。

瘦瘦小小,甚至手上腳上,全沒指甲。

「嘔!」

「怪物!怪物!!!」

「好噁心!」

坑頂舉著火把的金兵看不清坑底的情況,生澀地用宋話喊了一句「別吵了」。

待火光散去,周圍的孩童,已經全部散光。

越歸翼身側,只剩下一具被咬破喉嚨、漸漸冰冷的屍體。

殺死一個人嚇不走他們,倒是這副尊榮,把人全嚇走了。

有趣。

完顏宗弼為了防止父親把他救走,拔去他的指甲,特意找了葯餵給他,使他全身無力,並讓他變成這副誰都認不出來的模樣。又留著解藥,打算等父親攻城的那天,讓他復原,好拿他做人質威脅宋軍。

全身皮膚,都遍布火辣辣的劇痛。

渾身使不上力氣。

剛才還被打斷了右腿的小腿骨。

左腳的大腳趾好像也碎了。

肋骨是不是也斷了一根?

身上的熱度也更燙了。

但必須用王妃教過的口訣,壓制長生種的藥性。

否則,一旦引起完顏宗弼的注意,以長生種的誘惑力,下一個被剖心取種的,就是他了。

越歸翼再次轉向,看向面前這豎直的,難以攀爬的路。

朦朧遲鈍的腦中,思索著逃走的辦法。

『今天金人巡邏的時間,怎麼早了半刻鐘?』

越歸翼隱約聽到,坑頂的金兵在用女真語討論。

「前營怎麼忽然亮了?」

「靖北王孤身潛入大營,被元帥攔住了!」

「元帥擔心靖北王聲東擊西,叫我們加大對這十個坑的巡邏力度!」

「怕什麼?整個大營只有元帥自己知道真正的靖北王世子在哪個坑裡,何況——」壓得很低很低,「還準備了替身!」

坑內一片寂靜。

『必須趁著今夜對坑裡這些人的威嚇,在天亮前爬出去。』

越歸翼摸了摸滾燙的額頭,心想。

『完顏宗弼下的葯,藥性一天比一天烈,等到了明天早上,恐怕站都沒力氣站起來。』

越歸翼找定了攀爬的路線,就開始爬。

渾身無力,全身劇痛,滿身是傷。

天很黑,看不見上方的路。

雨勢漸大,沖刷的雨水改變了白天時觀察到的路線。

坑壁有鬆軟的泥土,容易讓人一腳踩空;也藏著尖利的石頭,才摸上去就刮出滿手鮮血。

還有雨。泥濘的、濕滑的、打在身上越來越重的雨。

坑頂金兵巡邏的火光,時不時掃過。

伴著雷聲,坑底被怪物嚇得縮在一起的上百個孩子,聽見一聲聲,重物拖曳著墜地的悶響。

一聲比一聲,間隔的時間更長。

直到最後一次以後,太長太長的時間,沒再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越歸翼用上最後的力氣,翻上坑頂。

他微弱地呼吸著,仰躺在坑邊,看著天上的月。

雨水灌進他的眼睛里,又從他的眼角流出來。

變作血色的雨珠,

流出來。

『……痛。』

先前掉下去的次數,太多了。

「歸翼怎麼這麼怕痛?不就是不小心多剪了你一點點指甲嗎?」

「比賣糖葫蘆的房老太家的曾孫女還嬌氣!」

大概是燒迷糊了,越歸翼的腦中,響起了趙旉和宮九打趣的聲音。

「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叔父!」

「趙旉!你可是太子!這麼快就認錯?你有點骨氣行不行?」

「笨老九,膽敢以下犯上?還不快給你歸翼叔父道歉?」

『……好痛。』

越歸翼努力彎曲了下手指,喉管里彷彿烈火焚燒。

這一隊巡邏的金兵……怎麼還沒到?

耳邊遠遠地,彷彿聽見一道接著一道,人體落地的聲音。

……好利落的殺人手法。

越歸翼含住胸中最後一口氣,站到一半,還是痛得倒了下去。

他支撐著,一邊爬,一邊抹去身後的痕迹。

眼睛燒得好燙。

腦子也轉不過來。

……為什麼沒有金兵來攔?

越歸翼懵懵懂懂地半爬帶走了好一段,懵懵懂懂地,滾進一個草叢。

「歸翼,醒醒,世叔來了。」有人喊他。

越歸翼睜開眼,一隻不染塵埃的白金色長靴,攜著黎明微熙的曙光,落進他染了血色的眼底。

『元帥擔心靖北王聲東擊西……』

越歸翼用盡全身力氣,驀地騰起,跌倒在那靴子跟前。

他伸出扭曲光禿的手,儘力去夠,燒得灼燙的喉管啞聲道:「世叔,我在……」

那靴子猛然後撤。

越歸翼還在茫然,劇烈的疼痛便斬腰而來,將他一腳踢飛!

落回那耗費一夜在爬出來的巨坑前,越歸翼餘光看到,男人懷裡,抱著個眼熟的昏睡孩童。

『他好像說了句什麼話。』越歸翼高溫的大腦遲鈍想道。

他雙手本能緊抓坑壁,減緩墜落的速度,然而滾動間,一條樹枝在不經意間,猛然扎透他的肺葉!

窒息、嗆咳,紛涌而上。

「咳、咳咳、咳……」

直到越歸翼墜至坑底,意識消散、呼吸徹底斷絕的最後一瞬,總算茫然地想清。

他說的是——

「真丑,哪來的剝皮猴子?」

——這是越歸翼第二次死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盛年陡然睜眼。

胸膛劇烈地起伏。

室內明亮,月色耀來,窗外是立夏的初雷陣雨。

盛年掀開被子,本能想要起身,脊柱卻傳來劇痛,下半身使不上力。

盛年這才恍然記起,就在今天的黃昏,長生種提前藥性減退,他成了個只能卧床的癱瘓。

盛年反應了一會兒,去夠床頭樹大夫留給他的止痛藥。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夢。

不。從十一年前的七月十五后,他就再也沒有睡過。

今天怎麼會睡著?

盛年想道。

無端入睡前讀的書,也還在他的手邊。

——『你說你不會讓我得逞?你不會恨我?』

——『好啊、好啊。』

——『越歸翼,有本事你就什麼都不要恨。』

——『否則,你記得越深、恨得越深的傷,就越早找上你!』

盛年仰躺著,倏爾抓緊掌中薄被,發出一道惡鬼般的森冷低笑。

他慢慢地、緩緩地,帶著無盡惡意地念道:「玉……」

殺意蓬勃,充斥屋內每一個角落。

盛年又一次低

聲誦道:「……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

夜還很長。

苦而謐,謐而黑,黑而長的夜。

再長,盛年也得熬過去的夜。

夜還很長。

長而黑,黑而謐,謐而苦的夜。

苦得有些人,熬不住的夜。

熬不住苦夜的人,從暗處襲來,驟然襲向床上默誦的人!

手揮五弦。

九陰白骨爪。

摧心掌。

摧堅神掌。

大伏魔拳……

每一動皆為致命殺招,每一個殺招都出自《九陰真經》。

招招狠戾,絕不留情!

盛年寡淡道:「我一直在想,你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有這個膽量動手——完顏康。」

他分明是個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癱瘓,卻百無聊賴,彷彿貼身護衛的陡然暗殺,根本不配叫他放在眼裡!

盛年也確實可以不放在眼裡。

他一伸手,往對方身上潑了一盞茶。

冰涼的茶水浸透衣衫,水色貼上肌膚,水滴順著筋脈躥入,化作生死符靈活遊走,叫完顏康當即厲聲痛呼!

完顏康倒在地上。

比盛年這個脊柱折斷的癱瘓更像一個癱瘓地,癱軟在地上。

他一邊癱軟地在生死符下掙扎,一邊仰臉看向床上的人,從死人變成一個濕淋淋的、痛苦已極的活人,低啞恨聲道:「別叫我完顏康!」

盛年卻道:「完顏康,你有什麼資格叫我聽你的意見?」

他說著,搖搖頭,失望道:「《九陰真經》,這麼一部博大精深的武功秘籍在你手裡,你練了這麼久,卻連我一個癱瘓在床的廢人都殺不死。

「完顏康啊完顏康,你這個廢物!你口口聲聲說恨我,乃至恨不得我死,你就是用這種小貓撓門的辦法,來跟我撒嬌,好叫我被你的愚蠢感動,感動得當場自殺?」

完顏康咆哮道:「住——口!!」

「我不得不、咳、咳咳、咳……」盛年忽然咳嗽了幾聲,一摸額頭,才發現生了高熱。

他慢騰騰鼓掌,繼續道:「完顏康,我不得不稱讚,你的愚蠢,確實叫我感動。」

完顏康赤紅著眼睛,淚水從眼角滲出,淌到地板上:「完顏盛年,你這個該死的混蛋!你瞧不起我、擺弄我、控制我,你什麼時候尊重過我?

「從小到大,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你一邊打壓我,一邊又嫌棄我、不把我放在眼裡!」

盛年咳嗽兩聲,微啞道:「有趣,說說看,我怎麼不把你放在眼裡?」

完顏康更加啞道:「不是么?你和包惜弱瞞著我,不肯叫我知道真相。你們從一開始就認定我會壞事,從一開始就沒給過我機會,到頭來把真相一揭……哈,又要我背叛完顏洪烈、背叛我二十年來的爹,以國家大義為重?

「可笑可笑!你和包惜弱把我當金人養了二十年,我是金人的世子!你們卻要我遵守宋人的家國大義?還有丘處機那些人,他們又是我什麼人?也有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盛年一聽,心裡怪怪的。

『什麼叫我把他當金人養了二十年?是我養的他嗎?』

完顏康還在繼續。

他長篇大論,將這些年來的怨氣和恨意全數傾吐,尤其是對盛年的毒恨。

「完顏盛年!都是你!如果當初不是你插手,慫恿包惜弱,我的人生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你在趙王府的時候,所有人都喜歡你、稱頌你,所有人都拿我和你比較……那個時候,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妒忌你?

「後來,你終於去了蒙古。去得好啊,你終於走了!但直到這麼多年以後,我才知道,你在離開的時候,也順便毀了我的家,毀了我的一生!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你這個自大的傲慢的暴君!你從來不把我放在眼裡,甚至以玩.弄我的人生為樂!哈、哈哈哈——怎麼樣,現在看到這樣的我,你是不是心滿意足了?」

盛年愈發聊賴,他道:「你錯了。」

完顏康道:「我錯哪了?」

盛年道:「我不是看不起你,也不是不把你放在眼裡,而是從來沒看見過你。」

完顏康的臉頰驟然抽搐一下。

他死死盯著道,喑啞道:「你什麼意思?」

盛年道:「意思就是,你連那個叫我不把你放在眼裡的資格都沒有。我玩.弄你?完顏康,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若非包惜弱多次托我照看在江湖的你,我根本想不起你這個人,更別提那日在寺廟外,救了你的命。」

「你……」完顏康癱軟在地面上,脖子上青筋暴起,死死盯著床上的盛年,帶著被辜負的不可置信,眼中情緒愈濃愈盛!

盛年失望道:「完顏洪烈雖然只是包惜弱的手下敗將,但他的本事卻不容否定。何況這些年來,他都是真正把你當作正統世子培養,教的都是從政手段、權謀心術。

「從把你帶回來到現在,我就一直在等你動手。我本以為,你能用上完顏洪烈教你的那些知識,叫我驚艷一把,現在看來,是我期望太大——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完顏康道:「我是個漢人,你卻要叫我用上完顏洪烈教我的東西?」

這一次,盛年甚至懶得解釋,只冷冷罵了聲:「廢物。」

他內息運轉,完顏康體內的生死符,便從十化百,更加刁鑽地在他全身遊走。

痛得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的完顏康竟翻來覆去地打滾,同時痛得他連一聲痛呼也再喊不出來!

盛年聊賴垂眸,將手中的書覆在臉上,道:「跟了我這麼些日子,你也該知道,我沒有那麼多耐心為你解釋。我救了你的命,你卻恩將仇報?完顏康,聽話點,知道么?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盛年停下生死符,道:「現在,回答我。」

完顏康氣喘吁吁,豆大的冷汗如雨落下,整個人如從水裡撈出來一般,狼狽,發軟。他不答,倔強地不肯給出半點反應。

盛年沒聽到回答,耐心耗盡,再次催動生死符。

再停下。

這一次,完顏康茫然地、雙眼虛焦地望了盛年一眼,恨恨地,帶著他自己和盛年都沒察覺的被辜負的依戀,近乎委屈地吼道:「完顏盛年,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盛年又一次催動生死符。

這一次格外地久。

——久到完顏康哭著求饒。

完顏康抽噎著,涕泗橫流,痛得再無力動彈。

他實在受不住了,斷斷續續地小聲哭道:「放過我、放過我……盛年、衣公子……主人……放過我!我錯了、放過我……」

盛年停下。

他掀開臉上的書,喑啞地咳嗽兩聲,道:「聽話點,知道么?」

完顏康雙膝跪地,上半身歪歪扭扭地伏在地面上,雙掌無力握緊,低伏著臉,遮去眼底的恨和綿延不斷的恐懼,以及那他自己都不知曉的委屈和受傷,馴服應道:「是,我會……聽話。」

盛年將完顏康的表現納入眼底,包括他的恨和殺意,臉上露出意料之中的滿意神色,道:「知道我要你做什麼嗎?」

完顏康道:「做一個護衛。」

盛年再次失望。

濃郁的失望從他的語言中透出來,傳進完顏康的耳中,叫他全

身一顫:「錯了。完顏康,你不是哭訴我不把你放在眼裡嗎?現在,我給你一個讓我把你放在眼裡的機會——用盡你的全身解數,來殺我。

「如果哪一天,你能取走我的命,或讓我成為你的階下囚,到那時,我自然會將你看進眼裡。」

完顏康愕然抬頭,滿臉不解。

然而盛年抬手,御氣訣運轉,憑空將完顏康攝來。

他握住對方的下巴,手一用力,便聽到骨裂之聲傳來:「只不過、咳咳、咳……你行動的次數有限。每失敗一次,我就要剝奪你的一樣東西。這一次小懲大誡,只捏碎你的下巴。

「但下一次、下下次,就不是這麼簡單了:包惜弱、穆念慈、你襁褓里的兒子……」

劇痛中,完顏康聽見盛年惡鬼般的低笑:「在殺死我之前,你有幾次機會可以背叛我呢,完顏康?」

完顏康:「…………」

完顏康緩緩屈膝,跪下來,跪在床邊,上半身深深伏下,斂去深埋的不甘和怨恨,顫聲道:「我……知道。我、阿康會聽話的。」

盛年囑咐道:「每一句都要聽。」

——這樣才好,磨礪出一個接班人。

阿康應道:「是,每句都聽。」

——既做伺機殺你的狼犬,也做你聽話的僕從。

——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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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年何其傲[綜武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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