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周公解夢

「昏暗的閣樓內，透過破窗，眼前是一排整齊的二層建築，建築是由榫卯結構的木材作為框架，再用水泥塗抹而成，呈淡灰色，一樓整齊對排陳列，二樓皆是帶窗的閣樓，在這輕雪瀰漫的天氣中，擋住了建筑後面的視線，導致無法窺探。若是透過窗低頭左瞧右看，便是濕潤的石子路街道夾在兩排相同模樣的建築間，望不到盡頭，相比之下唯一不同的是自己所處的閣樓里亮着燭光，若隱若現，突然，蠟燭熄滅，閣樓陷入黑暗，窗外的白光透著陰冷越來越亮。」

季冬將這段文字編輯完，打在周公解夢頁面的諮詢欄里，按下提交。59.9元的支付界面隨即跳了出來，季冬猶豫片刻后，咬緊的牙逐漸鬆開，最終選擇將界面關閉。

身旁的妻子摘下眼罩，揉了揉朦朧的雙眼，輕喃道：「又做那個夢了？」

「是啊，最近夢到這玩意的頻率越來越高了，真......」

「上次查了閣樓這個關鍵詞，結果說是有私藏的秘密，看來你瞞着我的事情包不住咯。」

季冬嘆了口氣：「別開玩笑啦，蠟燭熄滅還預示著可能會患病，甚至有生命危險，說要格外注意身體健康，我從小就惜命，哎。」

「那你前幾天體檢下來怎麼樣？報告去拿了沒？」

「還沒呢，說是今天出來。對了，某雪和某易解約了你知道不？這可是抓取新玩家的最好時機，我估計公司要開始忙了，講不定......」

「好了好了，我今天下班早，幫你去拿，你再忙也要記得點外賣，不要餓著肚子了。」

季冬點了點頭，親了下妻子的額頭，起身穿上外套，用水沾了沾本就不多的頭髮，背起雙肩包關上家門。

地鐵上，季冬戴着耳機，單腳豎立在擁擠的人群里左倒西歪，好不容易打開緊急遠程會議，裏面傳來股東們破口大罵的聲音。

「電子遊戲行業不景氣，特別是我國，已經沒有人做獨立遊戲了，要是隨波逐流跟大公司比，我們也燒不起那個錢。現在我們只有這一款恐怖解密遊戲，因為事發突然，需要提前上線，別想着從產品本身找借口，我們沒那個時間和精力，你們要是這個節骨眼都沒辦法吸引到新玩家下載，明天，不，今天都他媽給我滾蛋。」

季冬調低了音量，雖然早就猜到即將發生的一切，但還是倍感壓力，邊應和著回復好好好，邊翻看着其他公司的崗位招聘信息。

來到公司，連前台的臉上都寫着焦灼兩個字。

打完卡，季冬聯繫了幾家有合作關係的推廣公司，之前都聊到快簽合同了，但現在都以業務繁忙作為理由推辭了。

季冬閉上雙眼，眉頭緊皺，隨後嘆了口氣，拿着昨天沒喝完的碳酸飲料猛得灌了下去。他極不情願地打開離職報告繼續編輯著。此時，手機上亮起了「癟三」二字的來電顯示。

「吳銘，怎麼會是這小子？他欠錢不還，拖了那麼久，現在居然還敢打給我？」季冬心裏暗罵道，但還是不耐煩地接起通話。

「冬哥，冬哥，好消息，我和我那幾個朋友前段時間搞的野外探險直播，這幾天突然火爆了，有商務找到我們說要合作，我不太懂這方面的細節，想……」

「關我什麼事，你那個錢什麼時候能...…等下，野外探險，恐怖嗎？」

「還行吧，就去廢棄的建築里探險，然後和觀眾現場直播互動，對了，有家做紙巾的公司說給我們贊助，

讓我們……」

「我問你恐怖嗎？人氣怎麼樣？」季冬打斷吳銘。

「怎麼說呢……如果為了節目效果，可以加恐怖元素。至於人氣的話，上次直播最火的時候有一萬多人同時在線。」

「你在哪兒？我來找你。」

「冬哥，我還沒賺到錢呢，等我一賺到，就還你，你別……」

「不是還錢的事，急事，比還錢還急，關於商務合作的，電話里講不清，快給我地址。」季冬趕忙抓起一旁的紙和筆，不小心打翻裝有碳酸飲料的空瓶，他顧不上那麼多，邊聽邊記，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季冬立馬將這個死馬當活馬醫的方案通報給了上司，準備前往吳銘家中，上司甚至把車鑰匙一同丟給了季冬。

老小區門口，吳銘穿着松垮的老漢衫，耷拉着人字拖在保安室門口等待多時，看着季冬招呼自己上車，便塞了保安一包煙。

老小區內部，破舊不堪的電線亂成一團，佈滿這片本就不太遼闊的天空，像是一條條裹腳布隨意鋪在水井之上，無人在乎。

季冬不太熟練地駕着車，在吳銘的引導下，繞了半天，最終在深巷裏的一輛白色桑塔納邊上停了車。

吳銘其實是季冬的大學同學，畢業后季冬當了社畜，六年來勤勤懇懇，今年年初剛剛完婚。吳銘則一心想着創業，先是做微商代理，結果是直銷產品，被騙光了錢，後來搞直播帶貨，囤了一卧室的貨，至今落滿灰層。幾經失敗后吃不上飯，厚著臉皮問身邊的朋友一個個借錢，也就季冬這個傻子最後肯借給他那五千塊錢。現在吳銘靠着在酒吧做兼職混日子，這不，可能遇到了幾個狐朋狗友，說是搞探險直播，把好不容易湊上能還季冬的「巨款」，全部拿來買探險設備了。

出租屋內，一股臭襪子夾雜着動物的尿臊味撲鼻而來。一男一女坐在木質板凳上聊著天。聽到進門聲后，男人立馬掐滅煙頭，女人則放開挽著男人的手臂，調整坐姿。

整個房間里全是快遞包裝，能坐的地方除了板凳，只剩下堆滿衣物和攝影設備的單人床了。

吳銘優先進門，給一男一女使了個眼色。那男女剛想起身讓座，便聽到了季冬用着商務官方的聲線說到：「不麻煩，初次見面，我叫季冬，是一家遊戲公司的項目經理，也是吳銘的大學同學，這次過來想了解下你們團隊的情況，如果可以，想和你們進一步合作合作。沒想到大家都在，倒是節約了時間，提高了效率。請問兩位怎麼稱呼？」

男人長得白白胖胖，但滿臉的鬍鬚顯得有些許邋遢，從他眯成縫的眼神看上去，感覺就不太聰明。他吞吞吐吐地說：「我……我叫許強，是……負責錄……錄像的，旁邊是我……我的女朋友，叫……」

「胖子，我來說吧。這是我們團隊的攝影師，叫許強。我是和吳銘一起出鏡的女主播，叫陳雙雙。」女人打斷男人的回答，翹著二郎腿盡顯曼妙身材，滿頭黑髮留着馬尾辮，淚痣隱埋在丹鳳眼下，語氣嚴肅卻暗藏一絲緊張。

聊了一會兒后，季冬大致了解了情況，覺得這事有戲。吳銘在旁翻開手機，找到之前直播的回放拿給季冬看。

視頻里，陳雙雙牽着條柯基犬走在鏡頭中央，周圍的景色應該是廢棄的古鎮，離鏡頭較近的是吳銘，他正不斷地和觀眾互動。

「你們還有條狗啊？」季冬挑眉看了眼吳銘。

吳銘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房間最裏面那扇虛掩著的木門。

季冬推開木門，亂七八糟的食物遺骸覆蓋了煤氣灶一層又一層，地板上則躺着一隻柯基犬，它的一條前肢托著狗頭，慵懶著斜眼瞄向季冬，滿臉驕傲。

季冬俯下身子，摸著狗頭說到：「這小東西還挺別緻，怎麼陌生人來家裏也不叫幾聲？小乖乖，你叫什麼名字呀？」

「沒名字，我們都叫它狗子。」陳雙雙沒好氣地說到，「本來想着那幫老爺們喊我過來當主角，結果被一條狗搶走了風頭。」

「好了雙雙，別抱怨了，能賺錢就行。季冬我和你說啊，這狗和我還挺有緣的，那天我去樓下小賣部買煙，這狗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看到我就舔我褲腳管不放，我看它可憐，給它買了根香腸，得了，結果一直跟着我，甩也甩不掉。就這樣跟我回到了家。我們做野外探險直播，一走就兩三天，放心不下，就帶上它一起。現在想想，估計是老天爺開眼，我們接下來的事業可全靠它了。」吳銘滿臉寵溺地說道，許強則在一旁連連點頭。

狗子滿臉不屑，打了個哈欠，歪頭看着季冬。

季冬感覺整件事越來越有意思了，看了下時間。「我午飯還沒來得及吃，你們餓嗎？我們找個地方邊吃邊聊吧？」

眾人一致同意，帶上狗子，來到了老小區旁的沙縣大飯店。還沒進門，便聽到刺耳的聲音傳來。

「喲，大明星來了？」一個身穿水手服，畫着濃妝的女人夾着聲線說道，隨後俯身摸了摸狗子的頭，狗子下意識地躲開了。旁邊穿着黑色無袖背心，露出滿是肌肉的男人從摩托車上下來，摘下頭盔，不懷好意地掃視着陳雙雙。

「這狗有了流量都開始擺架子了。」女人起身陰陽道。

陳雙雙剛想上前理論，就被吳銘攔了下來。「進去說，別忘了今天什麼事大，什麼事小。」

吳銘在老闆娘的熱情招呼下看着菜單，許強在旁平復著陳雙雙的情緒。

「他們是什麼人啊？」季冬把頭湊在吳銘的耳邊輕聲道。

「競爭對手。」吳銘輕輕回了一句，頭也沒抬，說完轉頭看向老闆娘，「今天炒頭有嗎？」

「最後一份了，剛剛那桌點了，我待會兒去老阿婆那兒再買些，她自己種的，這炒頭剛摘好，吃起來才新鮮。」老闆娘滿臉慈祥。

看着火冒三丈的陳雙雙，吳銘笑着說：「讓雙雙和強哥去吧，老闆娘幫我們拿瓶黃酒，我記得冬哥最愛喝黃酒了吧。」

「這還沒到晚上呢，飲料就行。」季冬推脫道，但想了想，話鋒一變，「行，搞點。」

「這陳雙雙和那個女人什麼情況啊？」季冬八卦地小聲問道。

「她們是一家酒吧的氛圍組，搶生意搶成這關係了，然後雙雙跳出來跟我們做直播了，那姐也跟着跳出來了，還跟我們做一個題材的。」

「沒想到陳雙雙以前還做這個？」季冬一臉吃瓜像。

「你想多了，來喝酒，今天冬哥贊助我們小團隊，我先敬你一杯。」吳銘故意提高嗓門。

另一桌的女人傳來輕蔑的一聲笑。季冬見狀搖了搖頭，和吳銘碰杯后一飲而盡。

沒多久，許強和陳雙雙回來了，手裏拎着好幾袋各種各樣的蔬菜。

季冬見狀，起身離開座位，準備上前搭把手。老闆娘見狀趕緊攔下，嘴裏念叨：「多不好意思啊，這阿婆也真是的，把晚上的小菜都一併送來了，小情侶辛苦了，給你們加道菜。」

陳雙雙聽到「小情侶」三個字，滿臉通紅，連聲感謝老闆娘。

季冬被這曖昧的氛圍弄的一臉姨夫笑，回座位中，無意瞥到旁邊桌肌肉男的手機。那手機里的照片使得季冬瞪大雙眼，杵在原地。

吳銘幾人發現季冬不對勁，正心存疑惑，其中許強最沒有什麼眼力見，開着玩笑說：「冬哥，幾個菜喝成這樣了？」

「你們這些照片哪裏來的？這個地方是哪兒？」季冬沒有理會許強，對着另一桌的男女問道。

男女同時把頭轉向季冬，女人的夾子音再次響起，「喲，小哥哥，感興趣啊？要不你贊助我們吧。」

「去你的，我忍你很久了，石嬌！」陳雙雙破口大罵。

「瘋婆子跟老娘橫什麼？」女人一變夾子音懟了回去。肌肉男立馬站了起來，許強見狀擋在了最前面。這些動作幾乎同一時間一氣呵成。

「兩位朋友，我沒有惡意，認真問你們，這位大哥手機里的照片是什麼地方？這對我來說很重要。」季冬的聲音從許強身後傳來，言語中帶有些顫抖。

肌肉男手機里的照片，是鋪滿石子路的街道，兩旁的建築整齊排列成兩排，是由榫卯結構的木材作為框架，再用水泥塗抹而成，二樓皆是帶窗的閣樓，其中一間閣樓的窗戶里亮着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