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回 我不是吃軟飯的！

老麥尷尬的瞧了瞧梁飛，又瞧了瞧老劉，無奈的回到座位上睡覺，老麥的座位在講台的左側，這是他媽媽特地關照的，應該還給老朱上了貨，坐在這個位置的好處就是，每個正在上課的老師都能瞬間發現正在睡覺的老麥，然後把他拍醒。

見老麥回到了座位，起鬨的男生們也都安靜了下來。梁飛也不再想剛才的事兒，向教室的後排走去，回到自己的位置。梁飛的座位在倒數第二排，靠近垃圾桶的位置。老朱在安排座位這方面做的還是不錯的，雖然也會收收紅包，但是基本上不會虧待那些老實巴交，成績一般的學生，所以，11班的前三排穿插著學習好，或是上了貨，還有學校老師家的孩子。中間三排一般是成績一般，平時也不會惹什麼禍的乖孩子，後面三排則就魚龍混雜，基本上都是些不好好學習的孩子，還有一些就是真的長的很高的孩子，是在沒辦法安排到前面，基本上會擋住一整排後面同學視線的那種，就只能委屈求全，和像梁飛這樣的網癮少年坐在一起了。

張鍾雅，梁飛的同桌，身材高挑，身段苗條，172的身高，讓很多男生望塵莫及，也是11班的化學課代表，學習成績優異，坐在倒數第二排的確是因為她太高了，朱老師遲遲沒有換掉梁飛的主要原因也是因為她，基本上每次理綜考試她的成績都能在240分以上，化學成績更是能每次都保持在90分以上，不知道朱老師是有心還是無意，高一下學期的一次重新排座，把兩個化學課代表安排在了一桌，然後就一直坐到了現在。兩人分工明確，梁飛負責收作業，髮捲子，跑腿，佈置作業;張鍾雅則負責帥。像是什麼給同學講題，代表老師參加年級會議這種出風頭的事，統統都和梁飛沒半毛錢關係。

有人可能會說，都這樣了，梁飛你也能忍？這不整個一賣苦力，吃軟飯的勾當嗎？我們的鐵骨錚錚的網癮少年梁飛還真的就忍了。這也不能怪梁飛沒出息，主要是每次看到張鍾雅那張古靈精怪的笑臉，梁飛真的討厭不起來，兩人看起來水火不容，其實私下裏關係還是不錯的，張鍾雅落落大方，心思細膩，和她說話時總能感覺到有一種很自然的親和力，讓人覺得很舒服。給梁飛的感覺就是，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覺得自己是個怪胎，一個化學成績倒數第一的化學課代表，一個總是上網被抓屢教不改的網癮少年，一個大夏天還穿着髒兮兮的棉校服的奇怪的男生。

梁飛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看到張鍾雅還沒有睡，正在整理中午周考答題卡的答案，梁飛也不困，就坐在旁邊看着，張鍾雅依次翻過三張答題卡，化學98，生物82，物理71，總分251。沒錯，她的物理成績很一般，和優秀的生物化學成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梁飛突然想起自己中午着急去上網，還沒看自己的分數呢，於是也打開查看，物理78，化學42，生物60，總分180。果然，不出梁飛的預料，化學成績又是低的離譜。

梁飛嘆了口氣，趴下睡覺，就在這時，突然感覺肩膀被拍了拍，是張鍾雅，只見她把一張紙條放進了梁飛的桌子上。梁飛苦笑了一下，拿起了紙條。雖然傳紙條這種行為看起來有點幼稚，但確實是兩人獨特的溝通方式。

講的是高一剛來的時候，11班是只有梁飛一個化學課代表的。報道時，梁飛自告奮勇和老劉說：「劉老師，我熱愛化學，選我吧，准沒錯。」

老劉信了梁飛的邪，向老朱舉薦了梁飛，

於是梁飛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化學課代表，梁飛倒也勤快，每天按時收發作業，考完試幫助老師上考試成績，不過慢慢地老劉發現了一些端倪，這小夥子哪樣都好，就是考試成績不好，用老劉的話說，梁飛每次發下來的化學成績就跟雙色球抽獎似的，從來就沒超過35分。這樣下去肯定不行啊，這成何體統啊？於是老劉開始找梁飛談話，每次梁飛都答應的非常痛快，下次一定努力，下次一定，然而到了下次，依舊還是雙色球抽獎。

這種情況愈演愈烈，後來老劉沒辦法了，找老朱商量，說小夥子挺能幹的，就是成績不好，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我們直接把人換了不好，這樣吧，咱們下學期再選一個課代表吧。老朱表示沒有問題，就這樣，高一下學期的時候，老劉直接御賜了當時班裏化學成績最高，長的還漂亮的張鍾雅。從此梁飛大權旁落，再無出頭之日。只能做一些跑腿打雜的活計。

如果故事到這兒就結束了，那也就沒什麼事兒了，隨着時間的推移，梁飛就會逐漸被遺忘，成為一個笑話。可偏偏命運捉弄，不是冤家不聚頭，不久之後就是期中考試，考完之後進行了一次排座，老朱就把梁飛和張鍾雅安排到了一桌。梁飛很不理解，他覺得老朱是有意的，有意在全班面前刁難自己。不過後來想想也不對，老朱想讓他難堪的話，直接把他撤職就完了，但是她並沒有這樣做，想來想去，他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後來索性就不想了。

不過梁飛是個男人，男人怎麼能向女人低頭呢？於是剛開始的幾天，梁飛一副大義凜然，慷慨就義的表情，儼然是一種你搶了我飯碗兒，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小市民心態。

然而梁飛千算萬算，沒有想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天早上收完作業，梁飛照常把作業本放在老劉的辦公桌上，正好老劉回來了，她笑着對梁飛說：「小梁啊，你來的正好，老師下午有事兒，可能批不了今天的作業了，你回去和小張說一聲，下午自習課的時候，讓她來我辦公室幫我把昨天的作業批了，你也可以幫幫她的忙。」說着，老劉就夾了包走了，留下了在原地傻愣著的梁飛。

回去的路上，梁飛越想越氣，心想說老劉你不厚道啊，你這不是看我的笑話嘛，士可殺不可辱，讓我先開口和她說話？那不就是認慫了嗎，這和拱手割讓國土有什麼區別？我梁飛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憑什麼便宜了這個女人？我梁飛今天就是死在這兒，從這兒跳下去，也不可能和她說話！

轉眼吃完了午飯，梁飛越來越着急，總不能真的不和她說吧，但是又總不能真的和她說吧？電光石火間，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出現在梁飛的腦海里，沒法兒開口，那我為啥不寫張紙條告訴她呢？真是個好辦法，我咋這麼聰明呢？於是，趁下午第三節下課張鍾雅出去買東西的時候，梁飛找了一張紙，在上面寫了這樣一段話：「劉老師找你批一下昨天的作業，要是見到梁飛了，就讓他也一起去吧。」寫完之後，四處環視了一周，確保沒人發現之後，放在了張鍾雅的桌子上。

擔心留下破綻，梁飛走出了教室，跑去和老麥打了會兒球，進教室的時候，梁飛特意從後門進來，發現張鍾雅已經回來了，於是他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坐回了椅子上，盡量讓腦袋不動，眼睛偷偷地往對面瞄去。

只見剛才出門時留下的紙條已經不見了，梁飛心想，她好像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只要一會兒等着她開口叫我，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和她一起去批作業了，還是她先開口找我，多有面兒啊！梁飛心裏樂開了花兒。

「這紙條是你留下的吧？」突然，張鍾雅的聲音打斷了梁飛的思緒。

梁飛心裏咯噔一聲，不會被發現了吧，應該不會，應該不會，於是他故作鎮定地回到：「什麼紙條？」

「就是這個。」說着張鍾雅把紙條放在了梁飛的桌子上。

「劉老師找你批一下昨天的作業，要是見到梁飛了，就讓他也一起去吧。」梁飛面不改色地讀完了紙條上自己寫的內容，然後說道：「劉老師找你批作業啊？走啊，我們一起去啊？」

「哦。」只聽張鍾雅有些不高興地說道，說着從梁飛手裏拿回紙條，翻到了背面，又鋪開，然後放在了梁飛的桌子上。

只見紙上印着許多的小號字水印「化學組」。

靠，自己怎麼這麼不小心，居然用的是老劉辦公室的筆記本，梁飛心裏想到，這種筆記本只有課代表才會有，是用來記錄考試成績的，這一本是開學時老劉送給梁飛的，後來老劉任命張鍾雅為新的課代表之後，好像也送了她一本。這一本又大又厚，記錄考試成績也用不到多少，用來記筆記再好不過了，唯一的「缺點」就是每張紙的背後都印了化學組的水印。

這下臉可丟大了，要怎麼和她解釋？有人偷了他的紙，給她寫了字條？這簡直和紙自己跑出來，在自己身上刻字，然後又躺在她桌子上睡覺的離譜程度，它也沒什麼區別啊？

不行，一定得說點什麼，不然之後可真的就沒法混了，梁飛心裏暗想，可是支吾了半天也只蹦出了一個字兒來：「我…」，場面一度十分尷尬，梁飛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就在這時，只聽得對面的張鍾雅沒忍住，「撲哧」一聲地笑了出來，然後說道：「你為什麼不直接和我說啊，還搞這麼幼稚的把戲？」

梁飛心裏想到：「直接和你說，我不要面子的嗎？」，不過他想了想，現在面子好像也沒了，不過還是死鴨子嘴硬，說道：「剛才劉老師過來找我才告訴我的，我看你不在，這才寫了張紙條給你的。」

「哦？是嗎，我怎麼聽說劉老師今天一早就去市裏開會了呢？」說着，她從口袋裏拿出了老劉辦公室的鑰匙，還把鑰匙環套在了手指上，在梁飛的面前甩了甩，同時眼睛裏露出了狡黠的目光。

梁飛感覺脊背一陣發涼，心裏把老劉的家譜都問候了一遍，心想：「不帶你這麼玩人的啊，你把鑰匙都給她了，還要我來給她傳話？你是故意的吧？」這下是徹底沒辦法圓了，思前想後，梁飛決定主動認錯，這樣或許還能保住一部分顏面，於是，他哭喪著臉說道：「大姐，你饒了我吧，今天的作業都是我來批還不好嗎？你把答案給我，對着答案我總不能批錯了吧？」

張鍾雅微微一笑，臉上再次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你看，早點承認不就完了，走吧，去化學組，別忘了帶好紅筆。」

就這樣，我們鐵骨錚錚的網癮少年梁飛，像只小貓一樣跟在張鍾雅的身後，一聲不吭地來到了化學組的門口。

只聽「嘩啦」一聲，化學組的門被張鍾雅打開，梁飛放眼望去，好傢夥，應該是年級所有的老師都去開會了，辦公室里一個人都沒有，兩人來到了老劉的桌子前，老劉的桌子靠窗，桌上養著一盆仙人球，還有一副相框，應該是她和孩子出去玩時的照片。只見早上樑飛送來的那摞作業還是原封不動的放在那裏。張鍾雅從老劉的柜子裏拿出昨天作業的答案，遞給梁飛，然後從作業堆上拿走一半，然後說道：「剩下的那些交給你了。」

「不用，都給我吧，你歇著就行。」梁飛忙說道。

「一人一半就行，你這個人好奇怪啊，你好像很討厭我一樣。」張鍾雅打開第一本作業，批改了起來。

「沒有沒有。」梁飛說道，心想：「姑奶奶，和你在一桌，我可太難了。」

「哼，不屑倆字兒都寫臉上了，」張鍾雅自言自語道，「說說吧，當時為啥要當化學課代表啊？」

「其實我挺喜歡化學的，真的，初中的時候我化學都滿分的。」

「真的嗎？」張鍾雅抬起頭看着梁飛。

「真的。」

「那你現在為什麼改成抽雙色球了？」張鍾雅繼續問道。

「可能是高中的知識太難了吧。」梁飛尷尬地笑了笑。

「我看不是吧，你也根本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啊。」張鍾雅再次抬起頭，然後說道：「你中午是不是去網吧了？」

「沒有啊，怎麼會？」梁飛嬉皮笑臉的說道。

「少來，你身上的煙味兒已經出賣了你。」張鍾雅邊說，邊把頭向前伸，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不會還抽煙吧？」

「沒有，我不抽煙的。」梁飛趕緊答道。

「誰知道你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張鍾雅再次露出了質疑的神情。

「我真的沒有騙你，我確實去了網吧，但我真的沒有抽煙，我最討厭抽煙的人了。」梁飛的語氣似乎有些急促。

「哦？你剛才說什麼？」張鍾雅抬起頭來，狡黠的目光再次從眼裏閃過。

「好吧，我中午去了網吧。」梁飛無奈一笑。

「唉，我真是搞不懂你，平時看你幹活的時候挺勤快的啊，劉老師還總和我說你是個挺好的孩子，為什麼不好好學習呢？」

「我真的有在好好學習，下次期末考試，我肯定能及格。」梁飛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的說道。

「你就吹吧，我才不相信呢，這麼簡單的題你都能弄錯。」說着，張鍾雅從桌子上拿出一本作業，正是梁飛的，只見上面畫了密密麻麻的小紅叉，她指著上面的一道題說到：「這裏，銅和稀硝酸的反應式，你為什麼寫了一個』不反應』？」

梁飛想了想，張口說道：「鉀鈣鈉鎂鋁，鋅鐵錫鉛氫，銅汞銀鉑金，銅不是排在排在氫後面的嗎？怎麼會和酸反應呢？」

張鍾雅滿臉黑線，憤憤的說：「能不能把你那點初中化學知識收起來一下午？銅當然能和稀硝酸反應了啊？38324你都不知道嗎？」

「38..324，聽起來挺熟悉的哈，好像在哪裏聽到過似的，是什麼編號嗎？」

「什麼編號，是銅和稀硝酸反應方程式的系數，如果是濃硝酸的話，就是14122，而且兩個反應的反應產物是不同的。」

「哦，但這是什麼原理呢？為什麼以前就不能反應呢？」梁飛看着張鍾雅寫在白紙上的兩個方程式，若有所思。

「不是以前不能反應，是初中所學的四種基本反應解釋不了，這是一種新的反應類型，叫做氧化還原反應，這都高一下學期了，你怎麼連這些必修一的知識都不會啊，能不能少玩玩遊戲，多看看書？」

「聽上去挺有意思的，我回去看看。」梁飛一邊拿起寫着方程式的作業本，一邊說道。

「希望是吧。」張鍾雅再次低下了頭，打開了另外一本作業。

「那你呢？你為什麼這麼喜歡學化學啊？」梁飛問道。

「談不上喜歡啦，但是以後我想做學醫，生物和化學是基礎啊。」

「怪不得你的生物成績也不錯。」梁飛說，心裏卻暗自好笑，想到：「看不出來你這女魔頭還有一顆懸壺濟世的心。」

夕陽的光透過窗枱照進了屋子，打在了那一小盆仙人球上，打在了相框中小孩子的臉上，打在了張鍾雅安靜的側臉上，把視線可及的所有事物，都鍍上了一層金色的邊框，梁飛抬起頭來，突然發現，眼前這個梳着丸子頭的女孩好像也沒有那麼難以相處，和她說話的時候，雖然總是猜不到下一句是什麼，但是她有意無意捉弄人的時候，好像還挺可愛的，像是氣乎乎的把紙條翻過來拍在桌子上，又或是把鑰匙套在手上轉圈，梁飛想着想着，居然看的呆了。

「喂！你幹嘛呢？」梁飛耳邊突然傳來張鍾雅有些憤怒的聲音。

「我…我在想剛才的方程式。」梁飛臉上發燒，趕緊解釋道。

「我這堆已經批完了，你快點，一會兒還要上晚課呢！」

「哦哦，好，我抓緊。」梁飛回過神來，張鍾雅好像沒有發現自己的異樣，於是趕緊批起了手中剩下的作業，沒一會兒，兩人拿著作業，離開了化學組。

時至今日，梁飛已經不記得當天晚上是怎麼回到教室的了，只記得夕陽下的一幕實在太過夢幻，刻骨銘心，永遠的刻在了梁飛的內心深處。那之後的化學考試，雖然梁飛依舊不及格，但是有關銅和硝酸的問題，再也沒有錯過。

從那之後，梁飛的心態好像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他不再覺得每天收發作業，跑腿搬磚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相反，他比以前更勤快了，而且毫無怨言，慢慢地，才形成了後來梁飛吃軟飯的局面，不過，他好像也不太在意了。另外，雖然兩人不再冷戰，但傳紙條的習俗卻保留了下來，一直到了後來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