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芭蕾之死》演出結束。

顧子琦被衛海壓在化妝室，以一種幾近屈辱的姿勢，被動承受着衛海的魯莽。

只見顧子琦那張清秀的臉上，掛了一隻銀絲邊的眼鏡，晃動間，竟像極了一個人……

蘇認。

顧子琦閉了閉眼，將哭聲咽進喉嚨：「他就在隔壁，聽說，你連他的手都沒碰過。」

衛海不悅：「哼，一條護食的狗，把肉看得太緊罷了。」

顧子琦作為一個替身，卻不再為自己感到可悲，因為麻木幾乎將他摧毀

——這已經是他在系統里出演「替身劇本」的第十個年頭，資歷可比鄭可粒老得多。

十年前，他和現在的蘇認一樣，是一個剛進入第二世界的無辜穿書人。

然而不幸是，顧子琦的任務，失敗了，與此同時，顧子琦不再擁有自己的故事——他的面前只剩下一條路：通過扮演其他劇本中的配角，賺取足夠多的任務積分，換取通往現實世界的時空鑰匙。

十年來，顧子琦兢兢業業，也渾渾噩噩，遵循着系統的指示，成為積分卷王，只為換取時空鑰匙，回到現實世界。

如今，可以換取鑰匙的3111萬積分，還差911萬——《蘇認是個小嬌O》新添角色「小明星」的片酬，居然高達999萬。

顧子琦慶幸自己能被選中，運氣真不錯。但實則，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系統願意給出如此之高的片酬。

然而實際上，從未出現故障的穿書系統，內存嚴重擠占，權威受到挑戰。

——這全部源於一個叫「蘇認」的穿書人。

蘇認和其他穿書者，太不同了。

其他穿書者，每天按照劇本，和cp糾纏。

而穿書人蘇認，每天實驗、演講、按時上班、照例講課、批改作業——每日都在認真生活，絲毫沒有改變。

換句話說，近百年來，從來沒有一個穿書人，像蘇認一樣，能在穿書後，還堅持按照原有生活習慣，按時起床、上班打卡或繼續學習的。

因此，被任務套牢的穿書者，一直未能發現，系統有一個重大bug——由於內存受限，系統在締造「劇本以外的生活細節」時，會異常困難。

譬如：如果蘇認按照原有劇本，每天只去和謝酬秋做.愛，那系統完全有能力，將劇本中描述過的每一個身體部位，都還原得栩栩如生。

但是，蘇認批作業、讀論文、沒事就在學校里亂轉，還給同學監答疑自習！——蘇認每做一件事情，系統便需要還原全系學生的數據，篩選海量SCI論文，才能勉強拼接出這些複雜的劇本外的生活細節，以供蘇認使用。

因此，在蘇認來的半個月不到的時間裏，系統為了還原京外校園及其教職員工數據，已經超負荷運轉了！

然而，更可惡是，蘇認在完全不按照劇本流程的情況下，仍舊完成了全部的任務要求，拿到了任務獎勵！

儘管系統已全面封鎖消息，蘇認的存在卻已是一個威脅！

一旦更多的穿書者，知曉並學習了蘇認的做法，系統很可能迎來全方位的崩潰！

為了維護運行秩序，系統決定：

整合信息資源，

通過智腦預判，

緊急修改劇本！

並創建針對蘇認的「抹殺計劃」！

如今，「抹殺計劃」已披上「強制計劃」的羊皮，發放給蘇認本人，只要蘇認將「強制計劃·任務8」完成，便有極大可能，遭到系統抹殺。

目前，計劃倒計時：14小時。

據系統記錄顯示：該計劃的主要負責人，有三個：

監察官，兔球；

執行官，顧子琦；

以及一個神秘特邀顧問。

-

此時此刻，雲收雨歇。

顧子琦迷糊著從桌子上坐起身。

然而顧子琦也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絕密計劃的執行官。

根據多年的炮灰經驗，顧子琦按照劇本要求和台詞，向身邊的Npc衛海，有氣無力地央求着：「海哥，你這睡也睡了，我的獎勵，能答應我了嘛？」

衛海把自己擦乾淨，一臉無所謂地笑：「你是說，你一直在叨叨的那個全球直播？」

「嗯。」

「你想播就播唄，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那麼一定得要把自己唱得那麼難聽的歌，轉播給全世界，不過，」衛海說着，颳了刮顧子琦的鼻頭，「做我衛海的Omega，就算是個替身，想要什麼得不到？他們還幫你定下了宣傳方案，就在明天。」

衛海答應了。

這便是顧子琦所有需要做的，下面，便只是等待。

顧子琦垂下眼，非常奇怪地，感到一陣不安，儘管，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不安。

就聽衛海又說：「不過我明天出差，陪不了你，可以？」

顧子琦無所謂地點點頭，目送著衛海提上褲子走人。

思慮，卻有點放不心不下地，將自己接到的全部指令信息，從新過了一遍：

1）按照劇本，使衛海答應自己的轉播要求，和宣傳要求。

2）坐在後采室里，等著蘇認自己送上門來，並拋出「明日代替演出」的請求。

如果做到這些。

當明日上午，蘇認穿上白絲，在大範圍轉播下，完成一場歌劇演出，他顧子琦的任務即視作完成，1000萬積分即可到手。

顧子琦想着，只覺這任務似乎太容易，獎勵也有些太高了。

就像是替人送了個外賣，就要拿幾百萬的酬勞似的，搞得他有點發毛。

顧子琦拿着衛生紙，將自己紅痕遍佈的身體潦草擦乾淨，穿上衣服。

房門便按照計劃，被人敲響了，顧子琦憂心忡忡地上前去開。

果然，兩個十分登對的男人站在門外，一個異常英俊，一個漂亮得驚心動魄。

顧子琦一着急，莫名喊了出口：「蘇老師？」

便見那個膚色雪白，面容清俊的漂亮男人，微微蹙起了眉頭。

-

蘇認跟着謝酬秋，回到家裏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

謝酬秋的手裏，抱着明日要用的演出服。

蘇認的手裏，則是擎著一個大型探照燈，從頭到腳地照着謝酬秋，舉了一路。

手都酸了。

蘇認蹙著眉頭，感覺有點莫名的心慌。

沒來由的。

而這種感覺，蘇認似乎很多年都沒有過了。

蘇認面無表情地打開玄關的燈，將探照燈一關，隨手放在枱子上。

就聽謝酬秋試探的聲音，小狗叫主人似的，沒什麼底氣地叫他：「蘇認？」

「嗯？」蘇認隨口應了聲，有些疲憊地換上了謝酬秋的大碼拖鞋，卻聽謝酬秋仍舊沒有下文，於是有點不耐煩了，說道：「有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謝酬秋此時抱着蓬蓬的芭蕾舞裙，一雙狗狗眼像是黏在了蘇認的身上似的，眨啊眨，聲音非常溫柔，語氣裏帶着商量：「你，要不要先去試試裙——啊，服裝？要是小了大了，我半夜幫你改——我先去做個夜宵，你想吃什麼？」

蘇認蹙眉，疲憊道：「不用這麼麻煩，我喝點水就行，衣服明天早上再試也來得及，你也累了一天，先睡吧。」

然而誰知，謝酬秋卻執着地搖了搖頭：「你困了先睡就好。」

蘇認的目光，這才重新落在謝酬秋的身上：「怎麼？」

謝酬秋也換好了拖鞋，更靠近了蘇認一點，沉默良久，才說：「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突然……想多看看你。」

蘇認低下頭去，默不作聲將謝酬秋手裏的舞裙接過，試圖用動作，掩飾情緒的波動。

「看夠了就去睡。」蘇認說。

謝酬秋眉頭鎖緊，憂心忡忡地，又叫了他一聲，「蘇認。」

蘇認耐下性子，又應了一次：「嗯？」

這次，謝酬秋終於把最開始叫了蘇認名字之後，真正想說的那句話，說了出來：「明天，要不然，還是不去了吧。」一個問句，謝酬秋卻用了陳述的語氣。

蘇認蹙眉，倒是沒有想到：「一切不都是你設計的？怎麼又不去？」

謝酬秋沉下臉，十足正色，「我說不上來，我覺得心有些慌。」

蘇認面對謝酬秋潛意識的黏黏糊糊，實在有些手足無措，一瞬間有點怔忡。

謝酬秋卻已攬緊了蘇認裹在白襯衣里的纖瘦腰肢，並帶着點蠻橫地，把下巴往人肩頸上一放，高挺的鼻樑貼在蘇認柔嫩清香的頸側，貪戀至極一般，用力嗅了一口。

蘇認壓着嗓子，也壓着火氣：「你，發什麼瘋？」

——明明也沒關燈。

「謝暮冬，出事的前一天晚上，」謝酬秋抬起一雙濕漉漉的，霧藍色的眼，「我有一模一樣的感覺。」

「蘇認，我害怕了。」

蘇認極輕地嘆了口氣，不知覺地伸出手，在謝酬秋毛茸茸的腦袋上，揉了一揉：「犯什麼傻。」

謝酬秋抬起眼，鋒利的唇線，貼在蘇認的腺體上，很禮貌地避開，又很不禮貌地貼上去：「你不讓我說那句話。」

「但我還是想告訴你。」

蘇認抿直了唇線，垂下眸，不說話，長長的睫毛掩去眼底的波瀾。

「無論是哪個謝酬秋，都很喜歡你。」

就聽謝酬秋輕輕嘆了口氣：「好奇怪，我總感覺……今天不講，以後就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