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喻家

「咳咳咳……」喻清晏皺着眉頭，手指不停地觸碰光屏，神情嚴肅。

他咳得嗓子發啞，氣息不太順，「……所以、它背後的老闆……咳咳、找不到任何過往的資料？」

「是的，家主。」白啟低頭回答。

喻清晏眸色沉沉，灰綠色的瞳孔閃過一絲銳利，「這個所謂的菲克屋在明面上是賣……」

他說到這，微妙地停頓了一下，「……特殊『玩具』和『機械人』的，那暗地裏呢？」

「楊黯先生所工作的地方菲克屋，處於無管轄區的臨界緩衝點——三十六道，墮羅街表面上是歡樂一條街，但大部分的店鋪都會進行『灰色』交易，如禁止售賣的藥劑、特殊管製品、軍火等不流通的商品，只要有門路，基本都能在墮羅街找到。不過……」

白啟凝重了神色，「……據調查顯示，這個菲克屋似乎真的只是在賣特殊玩具和X愛機械人，裏面的商品以新奇、有趣而聞名相關行業。」

喻清晏聽到「新奇、有趣」時，嘴角一僵，面色瞬間不太自然，「嗯，除此以外呢？」

白啟認真思索了一下，「菲克屋雖然主營業務是售賣X方面的商品，但它的機甲維修反而更為出名。不少其他星系的人慕名而來，並且對此都大為讚揚，稱菲克屋的機甲師維修技術高超，幾乎無所不能。」

「無所不能……」喻清晏意味不明地重複了一遍，聽不出情緒，他後背一靠，眼眸半闔，「菲克屋的工作人員的資料只有這些嗎？」

白啟再次低頭跪下，「白啟無能，確實只找到這些。菲克屋的老闆加上員工只有三個人，其中兩名員工分別叫泰錫和法拉思，是Alpha男和Omega女，他們出身於地下城，幼年時和盤踞一方的『老黑鳩』關係密切，但兩人成年後便離開了地下城，並從阿諾齊爾星消失過一段時間，而這段時間的活動、去向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後來，兩人又再次突兀地出現在阿諾齊爾星的港口，開始有官方的活動記錄，這次與他們同行的還有菲克屋現在的老闆——阿諾瓦女士。」

「這位阿諾瓦女士是Alpha，真名不詳，出身不詳，大量的資金來源不詳。但有一點……」

白啟停了停，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下去，「對方似乎與星際上臭名昭著的Z組織有所聯繫。」

喻清晏眯起眼睛，「哦？確定嗎？」

「……白啟不敢妄言。」

喻清晏沒有說話，指關節輕輕敲打桌面，咚咚咚——，清脆的聲響規律自然。

「繼續深挖，這次從Z組織那邊找，看看能不能與菲克屋的人員聯繫起來。」

「是，家主！」

「之前的招募通知……各個產業完成進度怎麼樣？」

白啟聞言，想了想，挑出家主最想知道的消息，委婉地回答，「暫時沒有符合條件的beta來應聘。」

喻清晏垂眸，「你們沒有加大力度宣傳？」

白啟苦笑，直接挑明，「呃，家主，這……或許楊黯先生暫時沒有找新工作的想法，所以也不會關注這些東西。」

「這樣嗎……」喻清晏低低地說，「你找白庭，試試能不能和星網頁洽談，投放彈窗廣告，對象最好是某些……年輕用戶常瀏覽、關注的網站和軟件。」

白啟聽得一臉複雜，「家主……您的意思是投放彈窗廣告，主要內容為了招聘短、工作人員？」他把短期工咽了回去，心裏掀起陣陣波瀾。

家主，您知道在那些地方投放彈窗廣告有多貴嗎？多容易招罵嗎？而且廣告內容還是招短期工，未免太過荒謬了吧！

根本就是說出去都要被人當成笑話的一件事。

「很難實施嗎？」喻清晏反問。

白啟：「……」

瘋了瘋了，家主真的瘋了！

「不難實施，屬下立刻完成。」

喻清晏滿意了，「那就行。」

嗯，一切準備就緒，是時候要和小孩談談，勸對方該換一份工作了。

那個什麼菲克屋、墮羅街，太不適合對方的健康成長了。

-

A區，三十六道，某間屋子

常寧璽躡手躡腳地開門，弓著身子，探頭探腦的，不敢開燈，像做賊一樣溜進屋裏。

啪！屋子裏的燈光倏然一亮，整潔乾淨的地板倒映出常寧璽那張驚慌失措的臉。

「幹嘛呢？常寧璽，回家秘洞探險？」雅維克涼涼地出聲，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常寧璽。

常寧璽立刻站直身子，手背過去，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沒沒沒，我以為你睡覺了，所以……」

「撒謊。」雅維克冷笑，不吃對方這套說辭，起身走近。他身形高挑，淺褐色的半長細發搭在肩膀處，眼睛矇著一條白色絲緞，在後腦勺處輕巧地綁了一個結。

「沒有……」常寧璽小聲地辯駁。

雅維克就這麼看着常寧璽，一言不發，氣壓逐漸降低。

「好吧，我是既怕打擾你睡覺，又怕被你逮到……」常寧璽老老實實地全盤托出，一邊說一邊拉着人往沙發坐回，還殷勤地揭開雅維克眼睛上的白色緞帶，「哎呀，小雅，在家裏你就不要蒙眼睛了，多難受啊，你說是吧？」

雅維克沒有阻止常寧璽的動作，白色的緞帶一點點的地落下，那雙紅藍異瞳顯現出來，宛如兩顆晶瑩剔透的漂亮寶石鑲嵌在其中。

雅維克面容精緻秀氣，眉眼艷麗，尤其上挑着看人時，有種奇異的穠艷。

他呵呵一笑，「少給我扯其他，現在能告訴我，你那個所謂的朋友到底是誰？連你心愛的洛卡斯都能送出去。」

「哎，都說了不是送，小雅你怎麼就不信呢！」常寧璽埋怨地說道，「我只是把洛卡斯送去維修了而已。」

雅維克不信，「你哪來的錢維修？」

常寧璽嘿嘿地說：「小黯看在我們是朋友的關係上，說是友情價為洛卡斯維修。」

「這天底下原來還有免費的午餐啊。」雅維克不咸不淡地說。

「你別這麼說，小雅……」常寧璽聽得彆扭，「現在洛卡斯變得可帥氣了，喏，你看視頻！」

雅維克冷冷淡淡地垂眸，看了視頻幾分鐘，又幽幽地看向常寧璽。

常寧璽覺得不妙，往後挨着沙發，脊背深陷，「怎、怎麼了？」

雅維克傾身，漂亮的臉蛋直直懟上常寧璽，他看着對方的瞳孔倒映着自己的模樣，低聲問道：「所以這就是你非要跑去帝國大學的原因？對方可以幫你修機甲，你就屁顛屁顛地跟上去，連我們的友誼也不要了，只為追隨……」

「你在說什麼？！」常寧璽錯愕，明白好友的潛台詞，他又氣又怒，「雅維克，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居然會這麼看我！」

「那你說為什麼？你的志向不是聯邦大學嗎？就因為那個不知名的beta，你忽然說要去帝國大學……」雅維克也很委屈，憑什麼，對方說喜歡聯邦大學，他才拼死拼活地考到聯邦大學，誰知道……

常寧璽的眼眸瞬間黯淡，慢慢低下頭，頭頂的金髮捲毛也耷拉下來，「我和聯邦大學沒緣分，它都拒絕我了，當時面試的考官還說我沒天賦……」

他抿著唇，「小雅，我不像你，天賦高、等級高，我只是……唔、尼、唔唔、唔唔唔……」

雅維克一把捂住常寧璽的嘴，輕嘖了一聲，「別說這些喪氣話，有我在，你一定能去聯邦大學的。」

常寧璽：「……」他瞪大眼睛，被封印的嘴巴說不出話，只能手舞足蹈的比劃。

雅維克無語，「說什麼呢？我不懂。」

常寧璽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對方放開。

雅維克恍然，哦，他還一直捂住對方的嘴呢。

得到解放的常寧璽大口呼氣，眼神幽怨，「小雅，你是想謀殺我嗎？」

雅維克心虛了一秒，然後退開，「沒……」

「小雅，你太暴力，哪像個Omega啊。」常寧璽扭動了下脖子，「……而且帝國大學這學期還有懷伊中將入職，我真的很想近距離接觸中將。」

「不止吧，難道不是擔心那個beta在帝國大學被人欺負？」雅維克點出常寧璽心裏的小九九，「常寧璽，你可真愛當英雄，怎麼什麼都想拯救！」

「哎呀，小雅，我只是不想看到我的好兄弟受欺負嘛！」常寧璽撓撓頭，「而且小黯他真的太善良了，還是個beta，一看就容易被人欺負。」

「好兄弟……」雅維克把這個詞念了一遍，眼神稍緩，隨後又譏笑，「常寧璽，不是我說，你那眼神就沒好過，才認識多久，你就看出人家善良了？」

「之前的事都忘了？被人騙得底褲都沒了，還不長教訓！」

「……」常寧璽悶悶不樂，「你別管，反正我就看出來了。」

雅維克氣得翻白眼，這個鎚子！真是白瞎了他的關心！

「行，你要考帝國大學了，那你之前學習了這麼久有關聯邦大學的入學知識怎麼辦？就這麼浪費掉？」

「知識都是融匯貫通的嘛。」常寧璽小聲說，「哎，說到這個，小黯給了我之前考帝國大學的資料！」

雅維克：「……」

他惱怒地打了一下對方的頭，力道極重，對痛呼聲充耳不聞，「浪費錢的敗家玩意兒！虧我之前還高價買了……」

常寧璽拉了拉雅維克的袖子，討好地說：「我錯了，小雅。」

雅維克見常寧璽可憐兮兮地看着他，獃獃的捲毛翹起一邊，傻憨傻憨的，心一軟，「好了，到時我再把那些資料賣出去，爭取不虧錢，行吧。」

「虧錢也沒事！」常寧璽拍了拍胸膛，「我到時再去賺！」

雅維克斜睨了一眼，只覺好笑，慢吞吞地靠在沙發上，說：「對了，我跟你說件事。」

「嗯？你說。」

「我也報名了帝國大學的特殊渠道招生考試。」

常寧璽呆住，幾秒后，他從沙發蹦起，抓住雅維克的手，不可置信地問：「小雅，你不是都拿到聯邦大學的通知書了嗎？為什麼……」

「這有什麼為什麼的？我是拿到通知書了，但我可以決定去不去的啊。」

「不行不行，小雅，你不能去帝國大學！」常寧璽急得團團轉，像熱鍋上的螞蟻，「你聽話，快去取消報名，然後準備好聯邦大學的學費打款，到時開學我送你去……」

雅維克兩手抱臂，對此無動於衷，只淡淡地吐出三個字，「少管我。」

常寧璽：「……」委屈，小雅好冷漠！

他期期艾艾地喚了一聲，「小雅……到底為什麼啊？你之前不是很喜歡聯邦大學的嗎？」

「你不也喜歡嗎？怎麼現在跑去考帝國大學？」

常寧璽說不出話了，耷拉着腦袋。

雅維克看在眼裏，嘆氣，算了，不和這個傻鎚子計較。

「你去帝國大學，我也想跟着去。」雅維克高高昂起頭，「懂不？」

常寧璽張大嘴巴，傻傻地「啊」了一聲。

「說話！懂不懂？」雅維克彎腰，揪了揪常寧璽的耳朵。

常寧璽眨了眨眼，臉忽然變紅，顫巍巍地說：「小、小雅……你的抑制貼掉了……」

甜甜的玫瑰味沖入鼻腔，他整個人都不太自在。

雅維克一愣，直起身，摸了摸後頸。

「小雅……我、我先進房間了……」常寧璽移開視線，從地上連滾帶爬地跑回房間，活像後面有鬼在追。

雅維克沒來得及說話，只看見對方狼狽逃竄的背景，直接樂了。

他嘴巴張張合合，最終只低低呢喃了一句：這傢伙，真是……

-

菲克屋，午飯時間

楊黯今天比較空閑，所以做的菜色很豐富。

一鍋奶油菌菇濃湯飄香四溢，在正中央飄逸著熱騰騰的白氣。周圍擺着爆炒辣椒吉瑪肉、白灼深海變異蝦、酸甜咕嚕肉……在暖黃的燈光下，透著誘人的光澤，令人食指大開。

泰錫沉默地喝着湯，忽然，冷不丁出聲，「小黯，今天晚上有時間嗎？」

楊黯抬頭，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有的。」

泰錫慢慢放下手裏的碗筷，表情肅穆地開口：「小黯，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楊黯見泰錫少有的嚴肅，心微微一慌，「呃，泰錫哥，您說……」

「你也知道，上星期法拉思因為其他事情要出去，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在菲克屋……」泰錫越說語氣越沉，「本來我和法拉思打算，她不在的這段時間，傍晚都不營業。但是今晚有一個重要客戶要來，對方還放出了菲克屋要開門的消息……」

他講到這，眼裏閃過一絲戾氣，「所以今晚可能人手不夠，能過來幫忙嗎？小黯。」

哦，這樣啊。楊黯還以為是什麼大事，沒想到只是值個夜班，當即答應了。

「可以，小事一樁。」

「不過……」他猶豫了一會兒，「我不太了解菲克屋夜班的情況，我要做些什麼？」

泰錫：「不用擔心，到時我會教你的。」

「好。」

……

傍晚

「……大概流程就是這樣，沒問題吧？小黯。」

菲克屋的招牌燈亮起，光條刺眼，半掩的大門全開，門口駐立着熒光綠的板子，logo印在上面，底端是一連串的花體介紹詞。

勁爆的鼓點，喧鬧的舞曲，街道上人來人往，每個人臉上笑意迷濛、神情迷醉。

菲克屋的內部，暫時還沒有人流湧進，只因大門前的透明格擋未撤開。

長長的通道好似沒有盡頭，地板炫彩，粉藍的霓虹光條打在泰錫臉上，切割了好幾塊陰影，火紅色的頭髮暈染了一層模糊的邊緣，變成深沉的暗紅。

掃射燈在天花板肆意橫行，透明的玻璃展櫃透著五彩斑斕的顏色，偶爾在鐳射的反光處，閃閃發亮。

楊黯晃了晃腦袋，像塊海綿一樣吸收磅礴的知識，感慨：原來賣這些東西的門道還挺多的啊。

「沒問題，但我還有一個小疑問。讓客戶了解玩具、機械人的性能，都靠可以講解，可怎麼讓客人身臨其境……試一試啊？」

總不能讓對方當場試用……吧？

泰錫淡淡地掃了一眼，像是透過楊黯的表情，明白對方的想法，點頭給了肯定，「嗯，就是你想的那樣。」

楊黯：？？？

我靠，真的假的，當場試玩具？

這和在大街上脫褲子有什麼區別？？

「別擔心，我們有隔間給客人提供的，你只要在外面等著，偶爾解答客人的疑問就行。」泰錫嘴角微彎，被楊黯驚恐的表情逗笑，「不需要讓你現場觀摩的。」

「好、好的……」楊黯氣虛地回答。

「那今晚加油了，小黯。」

「我會的，泰錫哥。」

噢，祈禱他遇到的客人不會要求當場試。

……

十分鐘后，菲克屋開門了。

楊黯的烏鴉嘴靈驗了。

他正認真地向一位長相清秀的beta介紹某個展櫃的玩具，對方專心致志地聽着，看起來很是心動。

「挺好的，聽起來很不錯，菲克屋的玩具總是這麼新奇。」beta說話不急不緩，語氣帶着笑意，「我很喜歡它。」

「我好像第一次見你，你是菲克屋新來的員工？」

「對，我是新來的。菲克屋一直都深在X愛玩具的領域，新產品發掘，您的喜歡與滿意是我們進步的動力！」楊黯見beta滿意的笑容，想着對方應該是要買了，很好，成功推銷了一單。

beta含笑着點頭，在楊黯期待的目光下，矜持地開口：「我可以試試它嗎？」

我可以……

……試試……

……它嗎？

楊黯的表情直接凝固，半晌，他努力維持平靜，抬了抬手，「可以的，您這邊請。」

「嗯，麻煩了。」

……

楊黯木木地站在隔間門口，兩眼獃滯無神，耳邊是若有似無的低哼聲，偶爾會變得急促、高亢、尖銳，縈繞着絲絲縷縷的曖昧、迷離。

「滴！」

手腕的光腦震了震，楊黯僵硬地低下頭，有人找他。

他機械地點了點信息，哦，是喻先生找他。

【小黯，在幹嘛？】

在……幹嘛？

他手指不聽使喚，本來想回個「在工作」的，卻不小心誤觸了旁邊的通話邀請。

通話被秒接了，喻先生溫柔的嗓音在耳邊響起，讓楊黯渾身一個激靈！

艹，不行啊，他怎麼就把電話打過去了？？？

「小黯？」喻先生淺笑着，聲線清潤、柔和，猶如涼涼的清泉水，能洗滌一切。

楊黯唇瓣微顫，乾巴巴地說話，「喻先生，晚、晚上好，那個……我剛剛按錯了，我……我在工作，有點忙……先、先掛了，待會兒我再找你……」

忽然，隔間傳來一聲驚呼，尾音黏膩、歡愉。

隨後，一道柔媚而帶着顫意的呼喚突兀響起。

「……呃啊，楊、楊先生……我好像把、控制器丟出去了……它啊……好酸唔……能麻煩你……幫我……」陷入歡愉的beta理智盡無，他張著嘴，短短續續地說着，語不成調。

另一邊的喻清晏聽得一清二楚，臉上徹底失去了笑容，微彎的嘴角緩緩變平，溫潤的眉眼染上幾分冰冷的凜冽。

他垂下眼帘，柔柔地開口，「小黯，你現在……做什麼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