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兒

林黛玉一路跟着賈敏進了宮，既好奇又有些期許。

上一世她一輩子沒有進過宮，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如此富麗堂皇又深沉嚴肅的地方，承乾宮的大門牌匾壓在頭上，林黛玉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那是世世代代積澱而成的皇家氣勢和深宮愁怨。

賈敏緊緊握著林黛玉的小手，生怕她不習慣，林黛玉心中一暖，原先不適應的感覺緩緩散去，多出來的想法也歸了空。

她心裏清楚，佟佳貴妃的邀請是對林家的恩寵，關鍵在於收買林如海的心，好叫他教導太子學問的時候也別忘了貴妃娘娘還有個四阿哥也在側聽學。

既然是示好，那就沒什麼需要擔心害怕的，今日她和母親來主要是走個過場領個恩寵，她只需要扮演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原本的樣子就足夠。

領路的宮人將兩人帶到宮殿門前，又換了裏面的嬤嬤出來引路，總算到了佟佳貴妃的寢宮，一進門就是一陣清新的香味，聞着就覺得溫馨舒緩。

賈敏帶着林黛玉行了禮，佟佳貴妃叫了起，已經行至兩人跟前，拉了林黛玉的手。

佟佳貴妃面色明顯是高興的，一邊吩咐底下人將準備好的東西拿過來，一邊和賈敏兩個人寒暄，問起從江南過來生活是否習慣，飲食方面有沒有什麼偏好。

佟佳貴妃是個極其溫柔得體的人，賈敏早就在一問一答中放鬆了心緒，面上也露出笑意來。

佟佳貴妃依著賈敏剛剛言語間透露出來的偏好叫小廚房準備糕點，轉頭輕輕撫摸了林黛玉的小手，柔聲問她，

「你呢，你愛吃些什麼？」

林黛玉想了想，說了一樣常見的江南點心，佟佳貴妃笑着點頭，又追加了一樣下去，對賈敏道

「你這個女兒倒是養得好，模樣自然是不必說，難的是一點兒也不露怯，原先來我這裏的命婦帶着的那些小姑娘，不敢多說一句話，也不敢抬頭看我，難得有哪個小姑娘第一次見面就這樣大方。」

林黛玉也笑，看着極為溫柔的佟佳貴妃道，「不是臣女大方，是娘娘可親。」

稚嫩的江南軟語寥寥幾個字，將佟佳貴妃的心都哄軟了，她想起自己夭折的那個女子，看着林黛玉稚嫩白皙的面龐，不由得將她的手拉得更緊了些。

林黛玉察覺佟佳貴妃莫名悲傷的情緒，輕輕拿另一隻手覆在佟佳貴妃手背，安慰似地摩擦了兩下。

佟佳貴妃心思一動，越發覺得這是個有靈氣又有緣分的，一旁的嬤嬤已經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項圈，串珠一類的禮物來，佟佳貴妃目光落在林黛玉的臉上，突然開口，

「去將我柜子裏的小金鎖拿出來，一併當做見面禮。」

嬤嬤面色變了一瞬悄悄看了看林黛玉之後才應了聲，轉身進了內間，隔了一會兒才將東西拿出來。

～～～

胤禛在宮門前心急如焚，五阿哥六阿哥兩個不肯進去，又不放他進去。

兩個人一起又纏了他片刻，直到他答應給兩個人送新的畫本子，修彈弓，做小竹刀才將人哄走，

五阿哥一邊走還一步一回頭，語氣頗有些惋惜，

「可惜今日佟貴妃有客人，額娘教導不該在這種時候進去打擾，不然就能和四哥多玩兒片刻了。」

六阿哥道，

「這有什麼，總歸有機會的，後頭咱們照樣繞過來等四哥下學。」

五阿哥點點頭，兩個人在一處假山分開，各自回了自己的寢殿。

～～～

胤禛已經轉頭衝進了宮，看着主殿外侍立等候的宮人，知道裏頭的客人還在，才微不可聞地鬆了一口氣。

貴人還在，驗證可期。

只是不知道八九歲的小姑娘喜歡些什麼，該拿什麼當做談話的切口。

周圍宮人都恭恭敬敬地朝着這個不苟言笑的小小四阿哥請安，胤禛看着宮女們敬畏的神色，心中不由得打了個鼓，想起剛才五阿哥特意提醒他的話來，

「四哥見了小姑娘得多笑一笑，姑娘家嬌氣，比不得咱們兄弟，怕是要被四哥一張冷臉嚇跑。」

胤禛頓了頓進門的腳步，在已經習慣的嚴肅臉上擠出一絲柔和的笑意，這才抬了腳進門。

佟佳貴妃正和林黛玉說起他，

「我也養著個和你差不多年歲的孩子，他是個端莊嚴肅的，平日裏老成得很又不愛笑，眼看也是下學回來的時辰了，到時候見了他別被嚇著，他不是刻意冷臉，只是習慣了這般神色。。。。。。」

佟佳貴妃話音未落，轉眼就聽身邊有人來傳，

「四阿哥來了。」

胤禛已經進了門，照舊先和佟佳貴妃請了安。

佟佳貴妃一臉驚訝地看着笑得滿面春風的小四，將剛才的不苟言笑冷臉嚴肅通通咽了回去，不明白這孩子怎麼突然轉了性？

眼見小四的目光若有若無往自己身邊小姑娘飄過去，

佟佳貴妃：「……

難道是？竟然是？

可真是我的好大兒。

林黛玉和胤禛四目相對，神色各異。

胤禛是激動驚喜目光灼灼。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小錦鯉自己進宮來了，今日一接觸，許多疑問便就更加明了了。

林黛玉的目光則是驚訝中又有些疑惑。

那日寺廟的小倒霉蛋果然是皇家人，還是佟佳貴妃身邊養的四阿哥。

不過幾日未見，他頭上的黑氣，怎麼越發詭異變幻莫測起來。

原先黑氣聚集形成的龍的形狀還在，只是又開始張牙舞爪不受控制起來。

怎麼幾日的功夫，又重新變成了個小倒霉蛋？

兩個人神色各異，看得佟佳貴妃和賈敏心中猜想連連，賈敏剛要出聲，林黛玉已經反應過來，規規矩矩對着胤禛行了禮。

見完禮，賈敏和佟佳貴妃兩個接着話頭繼續聊起來。

胤禛則小心翼翼往林家小姑娘跟前挪動，醞釀着用上平生最溫和的語氣和她問好。

林黛玉眼睛微微睜大，看着越來越近的胤禛頭上變幻莫測的黑氣，心中只道，

你不要過來呀，離遠一點，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