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氣氛一時陷入了尷尬之中。

池慕清此話一出，那兩個女生先是怔了一下，轉瞬睜大了雙眼，張大了嘴，那位溫婉的女生眉頭皺的更深了，她們兩個都用奇怪的神色打量著表情垮下來的莫凡。

穆寧雪的眼皮跳了幾下，她雖早就習慣了池慕清跳脫的思維，但這一次還是深深感覺到了無語。

還沒有等莫凡做出反應，池慕清聲音顫抖著繼續說道：「繼父，我和姐姐大老遠從帝都過來，竟然發現你金屋藏嬌，你對得起唔唔……」話說一半就被一隻素白纖細的手捂住了嘴。

溫熱的氣息灑在自己的掌心，弄得她心癢，但穆寧雪並沒有鬆手，她感覺池慕清要是再說下去就更加說不清了，她輕咳了一聲，冷淡道：「這位是莫凡的妹妹，叫池慕清，我是她朋友，我叫穆寧雪。」

說完之後才鬆開了手，池慕清撇嘴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剛剛那個氣氛多好啊，怎麼能阻止她繼續發揮呢？

她還想編一個繼父莫凡和妖艷小媽轟轟烈烈的狗血抓馬愛情故事呢。

那名嬌小的女生震驚的臉色漸漸恢復了正常，也開始介紹道：「我叫艾圖圖，椅子上坐著的是牧奴嬌，我們和大魔頭……呃莫凡合租在一起，剛剛你說的話嚇死我了，我還真以為大魔頭給富婆做情郎，想想就惡寒……」

牧奴嬌也點了點頭，禮貌問好，她剛剛聽到穆寧雪自我介紹時，就在猜想穆寧雪是不是帝都穆氏的人，同為世家出生，她對這類事情向來比較敏感。

「我剛剛差點想把你扔出去。」一直沒有說話的莫凡沉聲道。

「誰叫你說你合租室友忙主校區考核沒空回，把我和雪雪置於這麼尷尬的境地。」池慕清往穆寧雪身邊靠了靠，毫不客氣的回懟，還做了個鬼臉。

「我們確實前幾天忙著考核一直沒有待在這邊，莫凡估計也是因為這個把你們帶回來的，他在這裡本來就有一個空房間，所以你們不用太擔心沒地方住。」待他們坐到沙發上時，牧奴嬌開口解釋道。

在聽到只有一個房間時，穆寧雪心臟快速跳動了幾下，抬眼掃了一下池慕清，看她沒什麼反應，又恢復了正常。

池慕清並沒有在意到這些細節，自來熟地與他們交談：「你們主校區考核是什麼內容呀？」

「抓一隻暗影妖獸到校區內的斗獸鐵籠里，我們現在都毫無頭緒，本來想找你哥哥加入我們美少女組合一起完成，但是他直接拒絕了，話說你怎麼和大魔頭一點也不像，你比他有趣多了，我還挺喜歡你的。」艾圖圖笑著說道。

聽到這話，穆寧雪嘴唇抿了抿，內心掀起了一絲波瀾，一種讓人不舒服的情緒在心中蔓延，連她自己都沒有搞懂是什麼。

「哈哈，你也很有趣。」池慕清客氣道。

那種不舒服的情緒又悄然散去，變得古井無波。

「你們是從帝都學府過來的嗎？」牧奴嬌掃了一眼穆寧雪，開口問道。

穆寧雪對她的目光視若無睹，如同一尊完美的雕塑一樣坐在沙發上面，她生性冷淡，這種場合更懶得說話。

「對，我們今天從帝都過來的。」池慕清自然而然地當起了社交達人，與她們攀談起來。

「你沒有主校區考核嗎？」這句話是莫凡說的，他對於池慕清是怎麼過來的這件事一直覺得很疑惑。

「呃……我直升主校區了，所以請了個假過來旅遊。」池慕清說道，這真不能怪她凡爾賽，是莫凡主動問的。

空氣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除了穆寧雪以外其他人的表情都含著幾分尷尬，艾圖圖更是震驚道：「我本以為大魔頭開學一個人單挑全系已經夠變態了，沒想到他妹妹更加變態，還好你沒來明珠學府。」

牧奴嬌倒是很快平靜了下來，真誠道：「既然你們是來旅遊的，這幾天先在這裡住下吧，我們忙著考核也不會經常回來，祝你們玩的開心。」

池慕清從始至終一直保持著友好的笑容，直到回房間時，她完美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

她是不是聽漏了什麼？！

為什麼只有一間房！！

現在輪到她心跳加速了，臉上布滿了尷尬的表情，嘴唇動了好幾下，緊張的回頭看著穆寧雪說道：「那個啥，我睡姿很不好……要不我打地鋪……」

穆寧雪表情淡漠，沒什麼起伏道：「沒必要打地鋪，我對這些不怎麼在意。」

「可能會把你踹下床也不怎麼在意嘛……」池慕清心虛道。

周圍空氣下降了些許，穆寧雪看都不看她一眼，越過她直接走進了房間，留下一個冰冷的背影。

池慕清嘴角一抽。

她真的只是實話實說呀！！

……

洗漱完后，穆寧雪的臉色還是很不好，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池慕清害怕地在被窩裡瑟瑟發抖，直到穆寧雪靠近時，才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阿霜，我幫你暖好被窩了，等會要是真被踹下床可不要怪我……」剩下的話被穆寧雪更冰冷的表情給堵住了，池慕清卑微地往旁邊挪了挪，給她空出了好大一塊地。

穆寧雪皺了皺眉，什麼也沒有說鑽了進去，一股溫暖瞬間包圍了她，她背對著池慕清，眸光微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張床是單人床，她們兩個稍微動一下就能碰在一起，但池慕清小心翼翼地縮在角落，中間明明很短的距離，卻被她硬生生劃分成了楚河漢界。

她側身看著穆寧雪柔順如瀑布一樣的銀色長發，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穆寧雪的背影，心裡更加感慨道為什麼有人天生這麼完美，連身上的每一根頭髮絲，都可以做到美不勝收。

她想起了穆寧雪和她說過自己有瑕疵的話，斂了斂眼眸，怎麼會有瑕疵呢？這樣的人明明從頭髮絲到腳指頭都是極美的，她不禁又想起來小時候玩笑話取下的那個名字。

含霜履雪，義不苟合；據道推方，嶷然不群。

突然有一股名為自卑的情緒撫上自己的內心，攪得她有一些難受，不知不覺間頭也埋的低低的。

「如果你有一個朋友和你關係很好，她和別人聊的很開心，你看到卻覺得心裡有點不舒服，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平淡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啊？一看就是吃醋了唄。」池慕清愣了一會答道。

穆寧雪吃醋？吃誰的醋？

甚至還為了那個人無中生友！！！

「吃醋？那是什麼意思？」穆寧雪疑惑道。

「意思就是你對一個人有獨佔欲，看到她和別人攀談的很開心，或者在意別人的程度超過你，就會心裡難受，這種就稱為吃醋。」池慕清已經代入了自己，解釋得如魚得水。

對面的人沉默了一會，才緩緩說道：「這種感情，是不是很不好。」

「確實，明明知道對方沒有和自己一樣的佔有慾，但是卻帶著私心去吃醋，其實這種感情的由來就是沒有安全感，你感覺不到那個人把你放在特別重要的位置，所以會覺得別人能輕易取代你，就會不舒服。」池慕清說道。

她也沒有說錯，本來就會帶著私心，所以她惡狠狠批判了一下讓穆寧雪吃醋的那個人，讓穆寧雪明白這都是那個人沒有給足安全感的錯。

那個背影僵了一瞬，翻轉身子與池慕清對視，眼裡充滿著複雜的情緒，明明隔了有一些距離，可池慕清還是能看見她濃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樑和粉嫩的嘴唇，上帝打造的完美藝術品此刻正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太近了，近到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太美了，美到能讓人瞬間窒息。

太亂了，好像被一頭小鹿橫衝直撞著。

池慕清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蹦出身體外，像被風波亂的樹影，像獵所門口掛的叮鈴響的風鈴。

可是這是不應該的，她不想承認也不想面對自己也被穆寧雪的美貌所吸引，她曾無數次的鄙夷那些為皮囊心神不寧的人，但現在她沒有覬覦，沒有痴妄，沒有慾念，只是單純的欣賞美。

這也算是一種罪過嗎？

她突然不懂了。

那雙複雜的眸子看了她許久，清冷的聲音再次傳來，可這次並沒有如往常一樣撫平她燥熱的心，反而像團火愈燒愈烈。

「如果是你為別人吃醋，你會怎麼辦。」

「我會罵自己真是一個小吃貨。」心裡冒起一股無名火，池慕清自暴自棄道。

穆寧雪身邊什麼時候冒出個這樣的貨色？！！

竟然還能讓她吃醋！！！

「那個人是誰啊，讓你這麼在意。」池慕清撇嘴道。

穆寧雪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她心虛地將頭埋低了一點，輕聲說道：「那個吃醋的人不是我。」

甚至還能讓她說謊！！！

要是讓她知道是哪個渣男，她一定把他碎屍萬段！！！

「我知道你在無中生友，直接和你說明白一點吧，你之所以會吃醋就是因為看到那個人和別人挨太近了，他一看就不會保持距離，說不定還是個中央空調！」池慕清咬牙切齒道。

「其實也沒有多近……中央空調是什麼？」穆寧雪剛想解釋一下，就聽到了這個詞語。

「意思就是他對每個人都一樣好，對你也是一樣的，你卻把他的好當成了獨你一份，產生了佔有慾，結果發現他對別人也一樣，所以你不開心。」池慕清突然看到了希望，只要讓穆寧雪認清那個該死的中央空調真面目，她就不會把那個人看的多重要了。

她真是一個天才！！

看來自己離給全世界的戀愛腦開班那天不遠了！

穆寧雪眼睛微微睜大了些許，想起了之前池慕清對待方瑩的態度，看到人家不開心還抱了人家，還有她經常開的玩笑其實也可以和別人開，今天還叫莫凡繼父來著。

那她是不是也會在別人難過時擁抱他們，是不是也會變成奧特曼去保護別人，是不是也會叫別人鴨頭，是不是也會在除夕把唯一一個雞蛋夾給別人，甚至，甚至還會給別人彈琴……

想到這裡，穆寧雪的心像吃到了一顆特別特別酸的草莓一樣，明明看外表覺得是甜的，可是嘗到后才知道有多麼酸。

唇不禁抿緊了些許，眼裡充滿了失落的情緒，心裡像是下了一場雨，撲滅了點燃在中心的火焰。

世界上的公主那麼多，池慕清救了她，也會去救下一個的。

看著穆寧雪落寞的表情，池慕清突然產生一絲愧疚，她是不是說的太殘忍了，可是為了不讓中央空調禍害不諳世事的雪雪，只能這麼做了。

雪雪還年輕，她還有很多機會，不能栽在這個中央空調身上。

可是穆寧雪難過的表情讓她的心也似乎空了一塊，她挪了挪，撲進穆寧雪懷裡，冰冷的身體十分僵硬，看來是被渣男傷害頗深，她正想抱抱安慰，沒想到穆寧雪突然輕輕把她推開，池慕清心這下徹底空了。

該死的渣男！！我恨你一輩子啊啊啊！！

雪雪竟然難過得都推開了她！！

「阿霜，你不要太難過，都是那個人的錯，天涯何處無芳草，咱們看清真面目還能奔赴更好的人。」池慕清溫聲安慰道。

見穆寧雪沒什麼反應，表情還特別冰冷，她死皮賴臉地繼續貼近她的懷裡，蹭了蹭哄到：「所以說啊，你要擦亮眼睛，像你這麼漂亮單純的女孩子，會有很多人來騙你的，只有我才不會騙你，才是對你最好的人知道嗎？」

她絕不是在cpu啊，她只是想要給穆寧雪一個依靠。

本來比較溫暖的被窩突然變得很冷，穆寧雪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很輕，但卻給了池慕清一種遍體生寒的感覺：「如果我說，那個人是你呢？」

這下池慕清全身都徹底僵住了，她瞳孔地震，心裡似乎有火山爆發。

神馬神馬？那個人是她？那個大渣男是她？？？

她到底給自己挖了一個多大的坑啊？！

不行不行，還有辦法填補，池慕清已經來不及開心穆寧雪在意到吃醋的人竟然是她，開始頭腦風暴想著怎麼填坑。

「呃，其實我剛剛開玩笑的，中央空調的意思是像空調一樣貼心，夏天能吹涼風，冬天能吹暖風，不冷不熱，中央位置剛剛好。」池慕清抖著聲音解釋道。

「所以也能對別人貼心，不多不少，中央位置剛剛好。」穆寧雪冷冷地把她推開，翻轉了身子，又背對著她。

池慕清已經不知道有臉這個東西了，又貼了上去，從背後抱住她繼續解釋道：「我不是中央空調，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吃醋生氣，我剛剛說的也是實話，不是pua你，我真的從來沒有對別人這麼好過。」

穆寧雪什麼反應都沒有。

「我以前彈琴一直都沒有啥感情，我不懂怎麼彈才能表現出情感，後面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我對鋼琴有陰影，給你彈那首曲子是我第一次帶有感情的彈，也是我最喜歡的曲子，我知道的，知道你偷偷練過琴，我那時候突然覺得陰影一下子沒有了，給你彈的時候，我竟然明白了什麼是情感。」

懷裡的身體微微動了動，但還是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

「因為你很好，所以我才想要對你好，不管是從吸血鬼手裡救我，還是為我掃去了陰影，一直以來是你拯救了我，我以前根本不把救贖這種東西當回事，救別人贖自己有什麼好追捧的，可是遇到你之後我又突然覺得被拯救也沒有什麼不好。」池慕清說著說著突然有點哽咽。

「可是我什麼都沒有，我長得也不驚艷，放在人堆里很容易被磨滅，連讓你當顏控的機會都沒有，鋼琴和那些大師比起來又很爛，就算魔法上面修鍊速度快，那也是靠外掛得來的，甚至那個名額沒有你和宋知南我估計根本完成不了，我什麼都給不了你，還要靠你來保護。」

「我不知道我哪裡讓你不開心了，但是我對其他人的好都是禮尚往來，他們對我好我才對他們也好，可是你只是單單站在那裡，什麼也不做，我就想對你好，無論是童年的快樂還是陪伴與安慰，我知道這些都是廉價的好，可是我只能做到這些，我的魔法水平做不到獨當一面來保護你，我又很窮送不了什麼貴重東西，還要你來給我墊錢，你要走了我也不知道用什麼才能留住你。」

池慕清已經徹底哭出來了，眼淚不停的流，聲音也一抽一抽的。

「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我能給你什麼？我給你貧窮的街道、絕望的日落、破敗郊區的月亮。我給你一個久久地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穆寧雪轉過了頭，眼神複雜地和她那雙通紅的眸子對視上，抿緊了唇，聽見了她最後帶著哭腔的一句。

「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