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揚州,林宅。

白燈籠已經掛了四十九日了。

下人們正在逐個院子的更換燈籠布簾,已經快要入夏,蟬鳴驟響,繁花盛極。

但夫人新喪,園子裏的繁花再盛,也入不得屋子裏去。

兩個丫鬟行走甬路之上,看着一地落英的牡丹,有些可惜。

「往常夫人都讓清晨日出之時,帶着露珠子一併剪了,用來做香囊。」

「如今說這些做什麼呢?沒聽陳嬤嬤說么,日後,這牡丹園,留不留的誰又知道呢。」另一個略高些的丫鬟低聲道。

「這,我也是聽我家嫂嫂說了幾句,只是夫人百日還未過呢,就傳出這樣的話來,未免太…」先開口的丫鬟也是壓低聲音,又說了一句。

「早晚的事兒,就是藏着掖着又能怎樣?不說到大姑娘眼前,就已經是良心了。」高些的丫鬟有些不以為然,她是陳嬤嬤的乾女兒,自有別的打算。

「再怎麼說,還有大爺呢。」另一個丫鬟嘆了口氣,卻也不打算辯什麼了。

高些的丫鬟聽了大爺二字,神色變了變,到底也沒敢再辯。

待她們走後,一個小丫鬟從花叢里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牡丹花瓣,選了另一個方向腳步匆匆的離去了。

她一路回了東邊的錦安院,一進去,就見一個比她年歲大了不少的丫鬟在院子裏掐著腰罵人。

「姑娘向來不喜歡這個雀金圖樣的燈籠,府里哪個不知道?哪個不曉呢?偏偏送了這樣的來,又說什麼記錯了!我呸!怎麼沒忘了老子娘的模樣去!」

捧著燈籠的幾個丫鬟被罵的有些委屈不甘。

「雲淡姐姐,我們也是聽吩咐做事,您何苦為難我們呢?陳嬤嬤親自指的燈籠,我們身份不比姐姐,見識短,瞧不出什麼雀金雀銀的…」

雲淡聽了冷笑一聲:「你們也不必拿陳嬤嬤壓我,既抬了她出來,我也不罵你們了,只給我帶句話回去!」

她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卻臉色更加寒涼:「夫人百日未過,讓陳嬤嬤走路當心,這天反覆無常,晴天霹靂也是有的。」

為首的丫鬟被她咬牙切齒的涼意嚇得硬生生打了個冷顫。

「滾吧!」

幾個丫鬟交換了個眼神,到底不敢再辯,帶人匆匆走了。

原先園子裏的小丫鬟才走上前,輕輕叫了聲:「雲淡姐姐。」

「雪雁回來了?」

雲淡笑了笑,已經看不出時才生氣的樣子,還伸手給雪雁摘去了頭上的花瓣。

「辦妥當了?」

「妥當了,那幾株牡丹還未落花,好認的很。」

雪雁答道,又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了?是累著了?」雲淡拉着她往廊下去坐。

姑娘此時不在屋裏,她們倒可清閑些。

雪雁搖搖頭:「姐姐,我又聽着她們說那樣的話了,只是說到了大爺,就沒再說了。」

雲淡聽了,眼神冷了冷。

「給你留了半碟子點心,洗了手去吃吧。」

「謝姐姐。」雪雁應了卻不肯走。

半低着頭小聲道:「姐姐,我心疼姑娘,她病這一場,剛能下地呢。」

雲淡臉色緩了緩,拍了拍她的手:「哪個不心疼姑娘呢,你還小,出去別同她們拌嘴,再吃了虧去,姑娘那裏,自有成算的。」

「噯。」雪雁這才起身去洗手收拾去了。

雲淡沒進屋子,還坐在廊下,看着仍舊掛着的白燈籠,表情憤恨。

若是夫人還在,那些婆子背地裏再怎麼蹦躂,也不敢怠慢到姑娘這裏。

雲淡已經十五歲了,不比雪雁才八歲,對事只是一知半解。

她自然知道這事背後的糾葛。

她家老爺,姓林,單名一個海字,是個文臣,夫人卻不是她們揚州人,而是京城榮國公府的嫡女,身份貴重,當年入府,自然帶了不少陪房和丫鬟,可那時太夫人尚在,夫人也掌不了家,又苦於子嗣艱難,所以對那管家權也不算多麼上心。

后太夫人去了,夫人掌家,難免要換自己得用的人上來,原先的老人兒就只能慢慢靠後做個閑差。

夫人若狠下心,打發去了莊子倒也好了,卻又不曾,還待着有幾分體面。

事兒就糟在了這處。

這幾個心裏都存了幾分怨氣,夫人去后,她們仗着資歷,又有原先的情分在,幾番籠絡后,一個後院,竟有一半聽了她們的話去。

剩下的一半,也不全是夫人陪房那頭的,另有一小半是父母親戚在前院當差的,聚在一起,兩不沾著,只坐山觀虎鬥。

如此下來,本來也不多規矩的下人們就更鬆散了許多,串院子磨時辰,遇事挑肥揀瘦,吵吵鬧鬧,每日都有一出。

可如今,竟拿姑娘做起了筏子。

雲淡只覺得恨不得去撕了那群婆子才好。

正咬着牙,一抬頭,只見幾個丫鬟簇擁著一個面容精緻卻有些蒼白的小姑娘已經進了院子。

她趕緊迎上去:「姑娘回來了,可累不累的?快屋子裏歇歇。」

又同旁邊的一個同她差不多大的丫頭對了個眼神。

這丫鬟名喚風輕,小心的扶著黛玉,往屋裏去了。

雲淡跟進去,幫着給姑娘更衣凈了手,又扶到榻上歇著,才走了出去。

沒在正屋的廊下,往遠里走了走,去了西廂房的角上,站着。

過了半響,風輕出來了,徑直往這邊過來。

「怎麼了?方才那臉色也太不遮掩了點。」

「我實在忍不住了。」

雲淡抽出帕子擦了把眼角的淚。

「是燈籠出了事?」風輕看了一眼白燈籠,低聲道。

「是,送了姑娘最不喜歡的花樣。」

「這回是陳嬤嬤那邊的鬼。」

風輕點點頭:「你來我往,早料到了,只是原先不知她們會拿什麼由頭罷了。」

「讓我罵了回去,估摸著下午才能送新的燈籠來。」

「你到底怎麼想的,不許我去撕她們,可這都幾回了。」

「不是我怎麼想的,是姑娘怎麼想的。」風輕糾正道。

雲淡聽了有些着急。

姑娘堪堪九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年紀罷了,還沒有學着掌家,又天生身子弱,如今更是因母喪哀傷過度,一直卧床,剛能下地走動。

「怎麼就跟姑娘說了呢?可怎麼說的?姑娘身子弱,再氣著可怎麼好?」

說着就想屋子裏去看看。

風輕攔了攔:「姑娘何等聰敏,前兩日茶葉的事兒她就已然瞧出了不對,我哪裏敢瞞着,不過連着前頭的幾回,緩著說給了姑娘,姑娘只說再看看。」

「那幾次多是徐嬤嬤弄的事端,姑娘看着她是夫人陪房,饒過幾次也是有的。」

雲淡又咬牙起來:「姑娘饒她,她可有半分顧及咱們姑娘?不過是落了下風,又鬧不到老爺那裏,想讓姑娘跟老爺告上一狀,她算盤打的是好,但姑娘的身體她是全然沒管的!」

「應該一起撕了才好!」

風輕臉色也不太好看,只是比雲淡端的住:「你在我這裏罵幾句也就是了,姑娘那裏可不許這樣,姑娘心裏什麼都懂,你這樣撕扯出來,就是傷口上撒鹽。」

雲淡收了收表情,問道:「那今兒這遭怎麼同姑娘說?老爺也不知今兒來不來的,我打聽着,有四日沒回府了,老爺事忙顧不上,姑娘又不是愛鬧的,如今幾個婆子就敢這樣,若是以後老爺續娶…」

說到最後,幾不可聞。

「閉嘴。」風輕眼神凌厲起來。

「這樣的事也是你能說的!老爺又不糊塗,對姑娘更是疼愛至極,你若都起了這樣的心思,哪天犯蠢露了出來,姑娘還過不過!」

雲淡趕緊捂住嘴:「我再不敢了,只是如今府里哪個不傳的?雪雁都聽了三回了。」

「這事急不得,管好院子裏,不傳到姑娘耳朵里才是要緊,且如今先解決那些婆子的事才是,等姑娘醒了,我自去說。」風輕蹙眉,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雲淡想了想,又多說了一句:「還有大爺呢。」

只是大爺,還太小了點。

「是啊,有大爺呢。」風輕身子直了直,收拾了表情,往屋子裏去了。

雲淡沒跟去,她怕自己藏不住話,再惹了姑娘傷心。

不過也沒閑着,去庫房找料子去了,姑娘早就吩咐要給老爺和大爺做幾個香囊了。

風輕入內,姑娘還歇著,卻沒有睡過去,聽得她進來,便看了過來。

風輕看着姑娘的眼神,就知道雲淡剛才的臉色讓姑娘瞧著了。

「姑娘,喝點水罷?」

「恩。」

林家大姑娘,學名黛玉。

黛玉起身,喝了點水,淡淡的道:「燈籠的事?」

「是,說是弄錯了花樣,一會子就該送旁的來了。」

「這是都想着,鬧到爹爹那裏去。」黛玉放下杯子。

「老爺寬和,她們是捏准了老爺不會大懲。」風輕道。

「姑娘不願讓老爺煩憂,可這樣下去也不成啊,這麼鬧下去,再給外頭知道了,更是對老爺不好。」

風輕的意思還是應該由姑娘跟老爺說說,狠狠懲治兩個領頭的,才能震得住剩下的。

「你說,她們為什麼非要鬧到爹爹那裏去呢?徐嬤嬤也就罷了,她自覺同我親近,我便會在爹爹面前向著她,幫她壓一壓陳嬤嬤那頭。」

「可陳嬤嬤,她圖什麼呢?就是鬧出來,爹爹看在母親的份上,也不會多懲治徐嬤嬤,若只是不痛不癢的鬧一鬧而已,她這手段未免太上不了枱面了,不像是能隱忍這麼些年的。」

風輕沒想到,姑娘竟想了這麼多,且句句在點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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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林弟弟他又野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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