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賽諾說話時臉上並沒什麼特殊的表情。

他幽暗深邃的眸子望不見底,但你能感受到自他身上散發而出的強烈殺意。

他回頭看你,還來不及收斂眸中的怒火,只沉聲提醒你,「念咒。」

你一怔,手忙腳亂地從沙地里撿起那塊熟悉的石板,然後顫顫巍巍地站起了身,透過賽諾看向了巴士里正對着你們這邊小聲議論的乘客。

沒敢多耽擱時間,你硬著頭皮閉眼。

你一邊在心裏祈禱眾人能失去記憶,一邊又腦補自己是魔法少女動畫里光鮮亮麗的女孩子,然後念動那句畫風完全不對的咒語——

「我,赤王,打錢……」

你想哭,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石板咒文生效的那一刻,賽諾已然出手。

他召出赤沙之杖向著前方剛才還盛氣凌人的對手直衝而去,剎那間狂風四起,你亦聽到了蒼狼嚎呼。

塵沙漫天飛舞,閃電刺耳炸響,賽諾再一次化作啟徒誓使被神環所包裹。

強力的電芒撕開風浪將地面生生劈出一道天塹,你幾乎來不及看清敵人恐懼的神情,他們便已然化作灰燼消散在砂石之間,什麼都沒有留下。

在短暫驚恐了一秒「賽諾居然殺人了」這件事後,你忽然意識到那兩個傢伙的死亡方式似乎和遺跡龍獸是一樣的。

難道這些人也是須彌來的……

敵人消亡,所有除你們之外的人全部昏迷,天地之間都在這一刻寂靜。

賽諾踏過滿地沙礫走到你的身邊,那些裹挾着他的閃電在神靈憑依的能量耗盡時慢慢散去。

隨着最後一縷電芒也從賽諾的指尖化作光點飄散,你看到了他淡色指甲蓋下正汩汩流出的鮮紅。

「賽諾,你……哎?!」

你話還未說完,少年卻不由分說地一把扛起了你,直直向著與巴士完全相反的方向而去。

你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但想着這兒也沒人救得了你,再加賽諾也不會傷害你,你只得像只小雞似的掛在他的肩上。

然後你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抬頭繼續問,「你怎麼受傷了……?」

「在密道里誤觸了機關。」他淡淡地回答,看上去並不怎麼在意這微不足道的傷口。

你「哦」了一聲,但回想起自己之前與他告別時恨不得腳底抹油逃跑的情形,便沒忍尷尬地又問了一句,「你不是應該已經回須彌了嗎?」

聽到這,摟在你腰肢上的胳膊倏然一緊,賽諾像是回憶起了這與你失聯的一天時間裏發生了什麼。

他沒有馬上回答你的問題,而是加快腳步,直到你們重新踏上沙漠,才堪堪將你抱下了地。

熟悉的警戒線還被攔在不遠處的沙堆之中,彼時你終於意識到賽諾是將你帶回了昨日發現密道的沙坑處。

此刻因為災難發生不久,旅客已經全部撤退,之前破敗的設備也來不及撤走,只余斷裂的警戒線在風沙中飄蕩,很是凄涼。

並且你不敢置信地發現,那天你們發現了密道的沙坑已經消失不見,黃沙填滿了本該凹陷的區域,無比平整的地面彷彿訴說着那裏根本就沒有出現過坑洞。

「那座密室確實可以強制破開,但下面什麼都沒有。」賽諾的聲音在你旁邊幽幽響起,他在對你敘述昨日的一切。

在打碎空心的石磚后,他就跟着塌陷的地面一起墜落更深層的地下。

完全沒入地底的空間被打造成了須彌風格明顯的密室,無數圖騰矗立在空間兩側,同牆上的壁畫一道敘述著曾經發生在此處的故事。

從你身邊被他討回的石板散發着淡淡魔力,賽諾通過它看到了一部分與赤王相關的回憶。

具體發生了什麼他沒有與你詳細描述,但最後在發現這密室沒有通往其他位置的入口后,賽諾退了出來。

而在他徹底離開通道后,大地忽然震動,平靜的沙土在搖晃中凝聚成洶湧的流沙,向著凹陷的沙坑處汩汩湧來。

大自然的力量賽諾無法阻止,直到那處唯一讓他可以看到回去希望的密室入口在流沙中被徹底淹沒,他才抱着你的石板默默離開。

「剛才襲擊我們的人也來自於你那邊的世界嗎?」聽完賽諾的描述,你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是鍍金旅團,我在須彌的時候,石板就是被他們從墓穴里挖掘出來的。」他皺眉回答你,看上去也在斟酌為何自己無法回去的原因。

撇去遺跡龍獸不說,就連鍍金旅團都能出現在現世,那說明須彌與你的世界一定是存在連接的通道的。

總不見得就連之前的密室都是石板給予他的幻想吧?

「賽諾!」他正思忖間,你興奮的呼聲打斷了他。

少年順着你的方向淡淡回眸,就見你手中抱着那塊石板,滿眼驚奇地同他道,「你看這兒,多了一條符文!」

本該只有三行文字的石板上,赫然出現了一行新的文字。

並且在你沒有使用力量催動它的情況下,除了這條新的,其他咒文都在悠悠泛著藍光。

「你說這會不會是一種解密?要達到特定的條件或者是集齊關鍵的元素才能開啟回去的入口。」

玩多了各種遊戲的你還挺能想,讓賽諾都有些懷疑起來。

「比如這上面有四行咒文,你現在消滅了遺跡龍獸和兩個鍍金旅團,只要再揪一個須彌來的怪物給它咔嚓掉,你就能達到回去的條件了!」

賽諾:「……」

且不說他之前已經消滅過一隻遺跡龍獸,但也難怪你能和他相遇。

你是什麼活閻王啊?

不過現在糾結這些也沒什麼用,唯一可能與那邊世界有所聯繫的密室被掩埋在了沙漠底下。

就算他想要繼續探索,恐怕也得等到下一個須彌的怪物在此處出現了。

見待在這裏也不會有什麼進展,你只得將石板放回背包,往巴士的方向走,想着有什麼問題等回家了再琢磨。

只是你都往前走出許遠了,回頭卻發現賽諾並沒有跟上來。

遂隔着在風浪中不曾停歇的塵沙,你駐足了腳步,不解地大聲問他,「你為什麼不走?」

「我再等等。」他說。

漫天黃沙紛飛,如看不見的幕布將你與賽諾分隔在了兩邊。

少年沒有回頭看你,只是垂眸矗立在消失了入口的沙坑旁。

他就像是一座靜謐的雕像,神秘卻也聖潔到讓你不敢僭越。

向生活低頭的你不可能一直留在沙漠,遂你動了動唇瓣,在確定自己與賽諾之間確實有着不可逾越的溝壑時,你嘆息,「……好吧,那我就先走了。」

把賽諾獨自留在任何地方你都不會有後顧之憂,畢竟他強得離譜。

但是每次想到賽諾在面對所有可以回到須彌的機會時,他都能毫不猶豫地舍下這一陣子與你相處的時光……

說實話,你內心還是有點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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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眩暈的旅客在半小時后清醒了過來,他們只記得巴士被沙漠劫匪給襲擊,卻連那些劫匪長得什麼模樣都記不清楚。

而巴士徹底損毀報廢,這樣的程度要是想當天修好,除非讓哆啦A夢用還原燈來照。

遂你們只得重新退回旅館,等著附近的巴士公司派車來救助。

沙漠周遭的旅館要麼是富人區那種豪華大別墅型的,要麼就是你們便宜旅行社那種貧民窟型的。

雖說有床有桌還有個燒水壺,但無奈沙漠晝夜溫差太大。

白天還燙得你不敢脫掉防晒服的溫度,到了夜裏就凍得你穿幾層衣服裹在被子裏還不嫌暖和。

你把身體蜷縮成一團,還是凍得瑟瑟發抖,好在後半夜你實在是困得不行了,也這麼將就著睡著了去。

不過你做了個古怪的夢。

夢裏有隻渾身毛髮漆黑的小貓,同個煤球似的縮在你的小腹上,讓你在寒冷之餘感到了意外的溫暖。

只是在你享受着貓咪舒適的體溫與柔軟的身軀時,它卻忽然開始同你「喵喵」叫。

起先是軟乎乎的一聲「喵嗚」,帶着嬌嗲的尾音,聽得你心尖發麻,對着它的腦袋就是一頓揉。

可後頭這黑貓的聲音就變了,變得低沉卻也清冷,甚至還用古怪的語調學着人類說話的樣子,對你大叫着:

「給我康康!給我康康!!快給我康康!」

你被這般掉san的景象嚇了一跳,從夢中瞬間驚醒過來。

也是這時你才發現自己的小腹真的異常溫暖,暖到都讓你覺得有些滲人。

你定睛一看才發現,居然是賽諾蹲在了你的床邊!

少年就像是你夢中的黑貓,一動不動地望着你的小腹,他濕熱的呼吸扑打在你沒有掩蓋衣物的肌膚之上,暈開一片滾燙的溫度。

沒辦法上鎖的窗戶此時半開着,落了塵灰的窗帘隨着沙漠寒冷且乾澀的風浪不斷飄動。

已經換回自己衣服的賽諾沒有別的表情,就像是月色下一匹孤傲的狼,用赤紅色的瞳冷冷盯着你的身子。

不過你用肚臍眼想都知道,他不是為別的,而是為了你小腹上那枚荷魯斯之眼的印記。

他似乎還記得那天你口中的喘息,所以這次只是默默地盯着看,並沒有做出任何出格的行為。

你被他的突然出現給嚇到,遂在意識清明過來的那一瞬間就瞪大眼睛,發出了歇斯底里的驚叫——

「啊啊啊!!唔唔唔……!」

你的嘴巴迅速被人給捂住,讓那些驚呼變為了唇齒間無力的吐息。

同樣也被你嚇了一跳的賽諾震顫著瞳孔,像是緩了半天才同你抿起唇瓣比了個「噓」的手勢。

見你回過了神,他才慢慢鬆開了手,讓你可以喘著粗氣同他質問,「你怎麼又回來了?」

「我感覺不到元素的力量了,可能短時間之內,通往那邊的門不會再打開。」賽諾的神色已經恢復平靜。

你挑了挑眉毛,本來想揶揄他一句「那真是太可惜了」,可是話到嘴邊,你忽然看到賽諾在扒拉你行李箱裏那套給他帶來的換洗衣物。

你張開嘴,難以置信地開口問他:「……你這個是什麼行為?所以你是打算繼續賴在我家?」

「不是賴在你家,是完成工作。你觸碰了禁忌的知識,而我在合理監視你。」賽諾說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發現你在找借口的時候真的很有冷笑話的天賦。直接把這句話記在本子上如何,可以回去講給你的同事聽。」你氣死。

「很好笑嗎?現在人的笑點已經變得這麼古怪了么……」他居然還在認真考慮這件事。

感覺自己和他無話可說的你默默蓋上了衣服鑽回了被子,只自顧自地繼續睡覺。

但不知為何,能看到賽諾重新回來,你居然還隱隱覺得有些開心。

最後你們兩人一個睡床,一個在床邊守了一晚,徹夜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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