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迪克最終在韋恩宅管家的強烈邀請下住進了樓上靠近主卧的客房。

房間很大，打理得井井有條，而他作為一個暫住的客人走進去也不覺得拘束，這裏在他的記憶中比孤兒院、比學生宿舍、比他住過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要明亮溫暖。

一周的奔波讓他此刻疲憊異常，用着搞不清楚品牌的東西草草洗漱之後這裏安靜得過分。

他打算直接躺倒在那張柔軟床鋪上，工作上面和房子出事的糟糕感覺被融化，就像是陷進了芝士蛋糕。

他捏着手機甚至沒有多餘的精力給朋友或者同事們講講這一天的魔幻經歷，工作途中突然收到住所爆炸的消息，父母曾經留下的遺產和自己學生時期留存的物品大部分都受損了。

在父母因為那場人為的意外去世之後，他有了想要抵抗那些的念頭，也因此選擇了警察作為自己今後的人生規劃。而在那久長的記憶流淌過去了，他很難去回憶起一個真正的家庭是什麼樣子的，但現在，韋恩宅的壁爐火光、老人做的甜點和善意的挽留在他心裏留下了痕迹。

陌生環境並沒有帶來什麼失眠之類的的後果。

夢中出乎意料的混沌，像是站在高處的舞台上一躍而下，孩童的哭聲似曾相識，但與之不同的是接下來光怪陸離的色彩和那一抹沉重安心的黑色，有誰伸出了手。

這不太對勁，他想。

這是他童年最深刻的夢魘，即使現在想起來也心有餘悸。而後面發生的事情則完全——像個童話，客觀來看的童話。他穿着一身鮮艷的短褲制服然後跟着一隻蝙蝠在哥譚飛來飛去什麼的。然後拳打腳踢各個罪犯，在正義的灰色中遊走。

這些零散細碎的片段穿梭而過，他就像是在經歷一場親身體驗的3D體感大片，空中轉體之後向前一踢，甚至連獵獵風聲擦過皮膚的感覺都清晰可見。

從哥譚的夜空中盪下，就像是墜入一個擁抱一樣。

等迪克清醒的時候眼前已經是暖色的光暈，大腦里空空如也，幾乎沒有殘餘，只是有一種莫名的滿足感填充進來。這時他才恍然自己暫時借住在別人家中。視線從那種昏昏的光暈中清晰之後，太陽的影子透過窗戶已經照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身上輕飄飄的就像剛剛浮起來過似的。

他皺了下眉頭后嘶了一聲往後仰了下腦袋，陷進被子裏還能聽到脖子輕輕的喀嚓聲。

……這個太陽似乎太曬了那麼點。

他以一種有些尷尬的表情盯着多半被自己幾腳踹到地板上親密接觸的被子，還有旁邊不知道怎麼碰到摔下去的手錶。滴滴答答的聲音告訴他現在已經接近中午。

還好沒到十二點，但也差的不多。

阿爾弗雷德沒有來敲響他的房門，對他的私隱有着充分的尊敬。

迪克開門后還沒忍住打了個哈欠，從樓梯上下來后伸了個懶腰，第一眼仍然被那巨大的相框吸引，隨即他伸手向客廳里優雅站立的老人揮揮手露出一個笑容。

「嗨早上好，阿福，我起遲了一些，不過看起來好像也剛剛好。」

「格雷森先生，我想現在可不是應該被稱為早上的時間段，如果您再晚上一些，我會將下午茶準備到您門口的。」管家溫和地向他點了點頭，而桌上面的報紙被疊得方正。

「布魯斯這麼早就出門了嗎？」

他相當自然地把稱呼換掉，本身對方和自己的年齡差距也不大，而感覺上相處起來也沒有大部分上流貴族通有的傲慢本性。雖然各種傳到耳邊的幾乎都是紙醉金迷的描述，新晉哥譚首富的香檳派對和各種遊戲。

但至少不是個壞蛋——至少暫時不是。

他來這裏的原因很簡單，一個小型的犯罪組織消息泄露，打算對韋恩下手，而警方不方便公然出面讓對方接受保護，傳出消息的線人暫時還不能暴露。所以他乾脆自告奮勇來了這裏，雖然布魯斯本人不在，但被阿福接待后也不好意思貿然離去。

而他剛剛到了這裏不過幾小時，就接到通訊說自己房子被丟了炸彈，目前不能確定是尋仇還是別的原因。

索性布魯斯和阿福願意提供暫住的地方，不然他還得跟朋友打電話借宿。

「我也希望老爺能夠出門處理事情，或者單純來客廳喝杯紅茶。但很遺憾，他的睡眠時間倒差太大。」

樓上傳來了響動，不出意外應該是他們談論的主人公即將入場。

「哦——拜託，阿福，至少給我留一些面子。」

樓上的男人看到迪克時頓住片刻並咦了一聲，似乎看到了什麼讓人困惑的事情。迪克以為這是錯覺，對方懶懶散散地披着睡衣還沒來得及晃上一圈，就在阿福不贊同的目光下又回到房間換了一身。

埃特諾再次出來時打扮的讓人挑不出錯誤。

而此時他的視線又無法遏制地在迪克身上掃描了幾眼。

如果不是錯覺的話，他剛才似乎看到了一些數據流，那些穿梭在宇宙之間的信息在他眼前曾形成過一個簡短的交匯。但轉瞬即逝，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這讓他覺得有些奇怪。

他來到這裏也有部分時間，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情況。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黏上去了嗎？」迪克被看得有些發懵，下意識伸手在臉上摸了一下。

「沒有，只是你臉上被壓皺了而已。」

埃特諾回答道，視線收回之後甚至顯得有些無辜地笑出聲音。

迪克：「……」

「好吧，我承認我臉上有東西——嘿，等等印子就消下去了。」

迪克用手心拍了拍自己的臉然後又容光煥發地抬了抬下巴。

阿福看着兩個人正常交流，心裏卻有些嘆氣。他在上任之後很快就上手了一切工作，在他的觀察之中，韋恩老爺幾乎從不對誰袒露心扉，他平常的社交下更是一片空曠虛無。而在那些閑暇時光之間他巧妙地攢出時間去做自己的事情，以為他不會發現，但他只是沒有指出。

年輕的韋恩總是憂心忡忡，但又表現得耽於享樂，他的舉措讓人像是有什麼在身後逼迫着他趕快前行一樣。

這個過於精力充沛的年輕人，迪克的到來帶來了一絲變化，這是個好的開始。

他衷心地希望如此。

＊＊

區別於那邊溫馨的場景，傑森很痛苦地瞪着面前這個跟着他七拐八拐的小鬼。

如果他做錯了什麼，應該是撒旦來煮了他，而不是讓一個滿嘴問題的豁口葫蘆崽子來堵他。他甚至覺得自己大聲罵上幾句對方就會臉色蒼白地開始哭。畢竟比起貧民窟里小孩的眼神來看，實在是太過於無害了。像對方這樣的富人區小孩跑到這裏多半是給人加餐的份。

這種富家少爺的通病，熱愛離家出走並覺得錢能解決一切，一心想着做些大事。他的耐心不足以支持他蹲在這裏跟這傢伙大眼瞪小眼。

「你跟着我到底想做什麼？」

穿着背帶褲戴着帽子的少年呃了一聲，之前被發現的時候待機的思路似乎一下子連通了。

「事實上我聽說——嗯，這邊有吸血鬼出沒，最近的消息裏面共性最多的是犯罪巷，而且排除掉一些太古老的傳聞和不實信息的話，我認為他是真正存在的。」

傑森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可這他媽的是白天，小崽子，日光能夠把你的吸血鬼晒成一堆骨灰然後裝進罈子裏。但是這玩意兒跟我有什麼關係？」

「呃，是的，我是說雖然表層來看這和我追着你沒關係，雖然你覺得沒什麼關係，但是從我的判斷來看還是有關係的。」提姆試圖組織語言，

「我的意思是，在我調查的痕迹裏面來看，你的行蹤和吸血鬼的出現區域是覆蓋吻合的，而且你沒有被追趕還能夠比較正常地顯露蹤跡，而之前你惹怒了一個勢力的情況下，你一定是被另一個勢力庇佑了。所以你得到了血族的初擁嗎，或者預備役什麼的？」

傑森一個白眼翻上天，目光緩緩掃過眼前的破街區，片刻清凈里試圖找出一個突破口可以用來脫身。但僅僅安靜了不到三秒，對方就像個敬業的電子辭典一樣開始了新一輪的語音播報。

「我並不認為我的提問有什麼漏洞。你看上去不願意主動提供線索，實際上可以當成是一個雙選項的選擇題。預備役顯然是簡單易懂的辭彙，初擁或許偏僻一些，要我解釋一下這個詞的意思嗎？」

面前這個問題機器確實足夠靈活，至少傑森嘗試跳過一排大油桶跑路之後仍然被緊緊黏住。真不知道對方的細胳膊細腿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

「滾回家看你的童話故事會更好，你能在裏面看到你想看到的吸血鬼。小子，不管你提什麼狗屁問題，我給你唯一的回答都是你最好不要再擋我的路。」

「布魯斯·韋恩。」

提姆頓了頓，突兀地說出一個名字，而這很有效果地制止了傑森的動作。

傑森回頭看了一眼提姆的臉，對方的神情相當無辜但是嘴裏的話卻條理清晰。

「我知道你和貓女來過，而且你沒有遮住臉，所以這很好分辨。我只是希望得到一些答案，而你顯然不願意回答，我想韋恩先生會樂意知道為什麼身上會有那麼多泥土。」

提姆往前又追上來兩步。

「Fuck.」

傑森恨不得直接長出翅膀飛離這裏，就算是真的像那傢伙說的那樣被一隻吸血蝙蝠咬了也行，總之能逃過這一堆嘈雜過頭的聲音。

「我完全可以把你的聰明腦瓜直接扔到地上，然後把他砸到失憶。」

「但你不會，我調查過你，你在這裏是一部分流浪兒童的領頭者，你為了他們去福利院拿過葯，還被抓住過。在已知的情報裏面你沒有欺凌過比你小的孩子。」

提姆露出了狡黠的表情。

「所以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