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沒錯，嚴晴舒接到的這個單，就是厲江籬剛下的那一單烤魚。

當她看到這個最近時不時就看到、聽到的名字，內心竟然無可遏制地湧上一陣欣喜，謝天謝地，這會應該不會被投訴了。

她連忙給厲江籬打電話，想跟他先說明一下情況。

按理來說這是不允許的，明顯違規嘛，要是以後她每次送外賣之前先給客戶打個電話，說我是嚴晴舒正在錄節目，對方別說不會超時投訴，指不定還能給她打賞好幾百。

那還有什麼看頭，這個節目就是主打嘉賓在工作過程中像普通人那樣，遇到各種被人為難的事啊！

但今天這次林森恕什麼也沒說，畢竟是意外，而且也不能讓嘉賓第一天來就哭鼻子不是。

厲江籬才下好單沒多久，正和小鄭對著電腦噼里啪啦敲病歷，一邊敲一邊還問：「25床的基因檢測結果出來沒有？」

一附院的基因檢測是送去外面的第三方機構做的，小鄭聽了就回道：「還沒看到，要不我打電話問問？」

「問問吧。」厲江籬答應道，又問住院總葉眉，「葉總，下個月學生多不多，分我一兩個唄？小師妹要出科了。」

葉眉正好在對著登記本安排學生，聞言看了半天，大方道：「給你一對實習的，男女搭配？」

厲江籬一聽有戲，立刻得寸進尺：「都實習的不太好吧？小鄭下個月也出科，這樣一來三個都走了，我八月份怎麼辦？一個熟練工都沒有，全都從頭教起？」

葉眉一聽也是，於是給他換了個男的規培生，能待三個月的那種。

「還是葉總大氣。」厲江籬目的達成，立刻就眉開眼笑，剛準備豎大拇指，兜里的手機響了。

他拿出手機看也沒看來電顯示，接起來就說：「你好，胸外科。」

「厲醫生，我是嚴晴舒。」

電話那頭傳來陌生中帶著點熟悉的聲音，厲江籬愣了一下，他有些納悶，又不太相信，乾脆拿開手機，仔細看了眼來電顯示。

備註確實是嚴晴舒的名字，看來不是騙子。

他重新將手機貼回到耳邊，「嚴小姐？你找我是……有事？」

他一面問著，一面下意識地起身走出辦公室，找了個安靜無人的地方接她的電話。

小鄭見狀很好奇，探頭跟鄧崇小聲嘀咕：「師兄怎麼接個電話還要特地跑出去？」

鄧崇正忙著整病歷，聞言心不在焉地道：「可能是病人吧。」

「有沒有可能是女朋友？」小鄭腦洞大開，「剛才聽他的稱呼，那邊好像是女的。」

他這話成功吸引了辦公室里其他人的注意，姚敏也還沒下班，聞言湊過來加入討論：「他最近有什麼不正常嗎？」

鄧崇停下籤字的手，瞪著茫然的雙眼想了半天，「沒有啊，經常跟我們一起搭台的手術室護士和麻醉有時候套他話，都沒套出這種這麼些重要的情報。」

手術室不大，麻醉醫生和護士又普遍愛聊八卦，嚼舌根的功力那叫一個深厚，厲江籬這種難得還單身的績優股，要是真有情況，他們不可能套不出來。

他都這麼說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覺得此言甚有道理，便當真以為是患者或者患者家屬找厲江籬諮詢問題。

然而事實卻是，嚴晴舒在跟厲江籬解釋：「我在錄節目，抽到送外賣的工作，我剛才……明明是在學習的，那個辣雞系統，居然給我自動派單了！派到了你的，所以……我才剛上崗，你是我的第一單外賣，所以……嗯、要是遲了的話，你可不可以……」

厲江籬大概聽懂了，她在錄節目，節目要求她體驗送外賣。

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去送外賣，確實有些為難了，光是找店和客戶的地址就夠麻煩的了。

他問她現在在哪裡，嚴晴舒報了個地址，好傢夥，這都在郊區了。

她說話的聲音甚至都有些崩潰，「這個電動車不好騎……我不太會，啊啊啊——」

一陣東西磕碰的雜音傳來，厲江籬頓時懵逼，啊這、這是怎麼回事？

「嚴小姐？發生了什麼事，你還好嗎？」他連聲問道，以為嚴晴舒發生了意外。

片刻後傳來她鬆口氣的聲音：「沒事沒事，我差點撞到樹上去，幸好沒有……幸好我反應快。」

厲江籬：「……」

他一時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於是便想掛電話，「那……你好好開車，注意安全？」

「……等、等等！」嚴晴舒忙道，「還有一件事，不知道你可不可以通融一下？」

厲江籬道：「你先說說是什麼事。」

「就是……送外賣的話，超時是要扣60%的配送費的，你知道的吧？」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厲江籬點外賣點得多了，聞言秒懂她的意思，嗯聲道：「你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提前點送達吧，注意安全比較重要。」

「厲醫生，你真是個好人！你放心，我就接了你這一單，拿到了我一定快馬加鞭給你送過去！」

她的聲音一秒鐘變得雀躍起來，透著一股輕快的氣息。

厲江籬失笑不已，心裡已經在琢磨是不是該另外點一份餐，畢竟等這份烤魚送過來，說不定已經涼透了，或者可以當宵夜了。

掛了電話，他忍不住嘆口氣。

一面覺得好笑，怎麼就那麼巧碰上她這個菜鳥配送員，一面又覺得無語，你說她好好的去拍什麼體驗生活的綜藝啊，去拍戲不好么。

回到辦公室，他清清嗓子，問小鄭他們：「餓不餓，先給你們點份炸雞墊墊肚子？」

小鄭扭頭疑惑道：「不是已經點了烤魚么？點這麼多，一會兒該吃不完了。」

厲江籬卻道：「沒事，我剛接到嚴……呃、外賣騎手的電話，說她在路上出了點意外狀況，可能會送來得比較晚，所以咱們還是先吃點別的吧，別餓壞了。」

說句難聽點的，萬一一會兒來個急診手術，烤魚還沒送到，他們還沒吃飯，那豈不是要餓著肚子幹活？

小鄭不瘋他和鄧崇都得瘋。

鄧崇顯然也想到了這點，對他道：「要不你乾脆把烤魚那訂單取消了吧，也不是非得吃烤魚，就算是要吃烤魚，也不是非得吃那家。」

「不行，她就接了我這一單，我要是取消了，她就跑空車了，拿不到配送費的。」厲江籬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的提議。

鄧崇聞言一愣，隨即覺得不對勁了。

不對勁啊家人們，這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體貼了？

他狐疑地打量著厲江籬，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麼端倪來。

厲江籬還是很迅速地重新下了一單炸雞漢堡，兩分鐘后顯示騎手已接單，正在趕往店家，看騎手的名字和電話都不是嚴晴舒的，竟然忍不住鬆了口氣。

一抬眼，就看見鄧崇一對眼跟探照燈似的上下打量著他。

厲江籬一愣，「……大師兄？」

鄧崇眉頭一挑，小聲問道：「你不對勁啊大兄弟，今天怎麼這麼體貼，還關心人家騎手跑不跑空車？老實交代，騎手是誰？」

他現在也懷疑，不會小鄭那張嘴開光了吧？

厲江籬聞言哦了聲，壓低嗓音跟他解釋：「是嚴院長的女兒，她錄節目，要體驗外賣騎手的工作，系統給她派的單偏偏就是我這單烤魚，大小姐新手上路，你就說，我取消訂單是不是不太好？但讓我餓著肚子等是不是也太為難我了？」

鄧崇萬萬沒想到，竟然會聽到這麼一個答案。

他只覺得頭頂有一群烏鴉飛過，哽了半晌，思來想去，最終只能一拍厲江籬大腿，說了一句：「……這就是緣分啊！」

嚴晴舒給厲江籬打電話說明過情況后，騎著小電動往烤魚店趕，起初還因為不熟練而小心翼翼，後來慢慢膽子就大了，速度開始加快，最後變成允許範圍內的最高車速，她覺得自己車輪都要冒煙了。

一個小時后，她終於趕到烤魚店，「外賣，外賣是在這裡拿嗎？」

店員問她：「幾號單？」

她愣了一下，「……什、什麼幾號單？」

一看就知道這是第一天出來跑外賣的新手，店員讓她看看接單系統上的信息，她連忙又低頭仔細看手機。

她戴著紅色的頭盔，頭頂還有一個小風車，店員笑道：「你不是第一天出來跑外賣的嗎，怎麼你頭上也有小風車啊？」

嚴晴舒又一愣，「……我拿到頭盔的時候就有了，這有什麼特殊的嗎？」

「我聽說這是區域優秀騎手才有的標誌。」店員解釋道。

所以一個連自己要取的是第幾號單都不知道的騎手，頭頂上居然也有小風車，就很讓人好奇和迷惑。

嚴晴舒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笑著回答道：「可能是……我在這個區域里顏值最優秀？」

說要還眨了眨眼睛，店員看著她，忽然間啊了聲，似乎馬上就要認出她來了，她忙道：「我要拿35號單，謝謝。」

店員被這麼一打岔，連忙將外賣拿給她，她接過道了聲謝，急急忙忙轉身就走。

訂單還有一分鐘就要超時了，她手忙腳亂地點送達，然後給厲江籬發信息說烤魚已經取到了，這就給他送去。

這時厲江籬點的炸雞和漢堡早就送到了，他啃完兩個雞翅正在擦手，看到簡訊就回復她讓她注意安全。

所幸一附院就在學校邊上，烤魚店就在學校後門不遠，嚴晴舒這條路嚴晴舒熟啊，雖然晚上人多車多，她還是很順利地抵達了醫院住院部樓下。

她提著外賣袋子，在樓下等厲江籬下來，手不自覺地抬高去碰頭頂的小風車。

厲江籬下樓之後看到的就是一個嚴晴舒，身子左擺一下，右擺一下，手還在摸頭頂，就像只在發獃的小企鵝。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剛要走過去，嚴晴舒就已經發現了他，連忙小跑著過來了，跑動時的風一吹，她頭上的小風車就呼啦啦轉了起來。

厲江籬頓時忍俊不禁，連忙打了個手勢讓她先等等。

然後轉身進了大樓，在樓梯邊上的販售機里投幣買了瓶可樂。

「你頭頂的風車怎麼回事？」厲江籬將可樂遞給她，笑著問道。

嚴晴舒把烤魚店店員的話說給他聽，然後將外賣遞給他，又道了聲謝。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讓你等了那麼久，真的對不起。」

厲江籬笑著看看手裡的外賣盒，先說了句沒關係，然後好奇地看著她身後跟著的隨行導演。

低聲問她道：「我們這樣，算不算是在作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