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雞絲粥是滾燙的，宋征玉打開蓋子的時候還在冒熱氣。裡面除了雞絲外，還切了幾片生薑。

宋征玉不喜歡吃生薑，所以他拿起筷子先將生薑片夾到了蓋子中，而後才拿起勺子慢慢喝起了粥。

他喝粥的樣子看上去非常秀氣，拿勺子舀起來后，一定會再精細地吹幾下，接著放進口中很有規矩地咀嚼著，最後才吞進肚子里。眉眼間因為吃到了熱乎的食物，不自覺展開來一股舒服氣。

「我到這裡了，那原來的我呢？」宋征玉又小口舀了一勺粥吹著，在心中問著系統。生病的緣故，使得他說話的調子變得比平時還要慢。

「宿主放心，等您任務結束后回到原本的世界就知道了。」

系統沒有告訴宋征玉答案，從目前來看，就算他解釋了，宋征玉其實也很難聽懂，它的語氣像是在哄小朋友，講完后好奇地問宋征玉：「雞絲粥好喝嗎？」

宋征玉咀嚼的動作頓了頓，認真地想了一下才回答：「還行，熱熱的。」

他用的形容詞有些抽象，系統默默地在數他咀嚼的次數。宋征玉聽到了，擰住了眉毛讓它不要再數了。

季也就站在能看得到宋征玉的地方，他的視線一直有意無意地落在他的嘴上。

宋征玉的吃相非常好，一看就是富貴出身的小少爺。小少爺皮膚嫩，儘管粥已經吹過了，但不到一會兒，他的嘴巴還是變得比之前更紅了。

宿舍門被敲響了，三秒過後，才從外面推開，大概是為了能讓裡面的人提前有個準備。宋征玉這回果然沒有再被寒風吹著，只是他剛把勺子送進嘴裡，面前就多了一份新的粥。

程秧裹著一身寒氣進來，眉宇之間的冷冽彷彿更重了。他不知道從哪裡買回來的皮蛋瘦肉粥，放到宋征玉面前時，同樣是在冒著熱氣的。

「不喜歡吃就別吃。」說著，還將那碗雞絲粥端了下去，對於他忍著不喜歡吃了一點的行為很不贊同。

宋征玉抬起頭時，滿臉都是茫然，他腦子一時間都沒有轉過來對方是誰，只是在想好好地怎麼又給他換了一份粥，他才吃了一點點呢。不過皮蛋瘦肉粥的確要更符合他的口味，宋征玉本來就覺得很累，既然味道還可以，他到了嘴邊的話也就跟著美食一起咽了下去，看上去一副很容易滿足的樣子。

程秧拿著那份被吃過一小半的雞絲粥跨下樓梯轉身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季也，仍舊是冷著一張臉說了聲抱歉。他天生就是這種性格，也就是對著宋征玉才好些。

處理掉了垃圾后，程秧就再次脫了外套準備補眠。他的床鋪跟宋征玉的床鋪是相鄰著的，躺上去之前他跟對方說：「我先睡了，有什麼事情叫季也就行。」

季也在程秧回來之前就已經將宋征玉要吃的葯放到了他手邊，還給他倒了一杯溫水在保溫杯里。

宋征玉正嚼著一小塊皮蛋，聞言點了點頭，吃飯的時候不好張嘴，就「嗯」了一聲，軟里軟氣的。

程秧的視線在他的嘴上頓了頓，隨手從對方那裡抽了張餐巾紙出來按在了宋征玉的嘴角上。

「擦一擦。」

「……哦。」宋征玉慢半拍地伸手捉住了紙巾，恰好跟程秧壓在上面的手碰到了，剎那間的冷意讓他有些不適，餐巾紙也被跟著抓皺了些。

他沒有放多少心思在程秧身上，將嘴巴擦乾淨后，又一心一意吃起了飯。倒是程秧莫名抿了抿唇角，神情有一種辨不清的奇怪。畢竟是一晚上都沒睡覺了，程秧躺到床上后，很快就閉上了眼睛。

宋征玉知道他在睡覺，動作一直都很輕。季也似乎就在邊上等著他，他才露出已經吃飽了的意思，對方就上來替他將小桌板和其餘的垃圾帶了下去。

宋征玉見狀，有些不好意思。像是看出了他心底的想法，季也朝他笑了笑。

「吃完飯最好半個小時后再吃藥，小玉可以倚著歇一會兒，立刻躺下的話可能會讓肚子不舒服。」

季也手腳非常麻利，說話之間就已經將東西都收拾好了。他聲音放得非常低，臨下去之前似乎想起了什麼。

「對了，你哥哥知道你生病的事情了嗎？」

根據原主的記憶，宋明垣很在意宋征玉這個弟弟，不過平時對他的管教也十分嚴格，這件事室友都知道。儘管宋父宋母都還在，但家裡卻是宋明垣在做主。

系統告訴過宋征玉，只要他按照任務線走完跟書中的主角訂婚以及解除關係這兩個劇情點，其它時候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宋征玉本來就不想多跟原主的家人接觸，不管出於何種目的，都沒有打算將這件事告訴宋明垣。

於是他搖了搖頭，忍住了頭暈的不適道：「不知道。」

季也不知道為什麼好端端地提起這件事，聽到宋征玉的話后，又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讓他看著點時間。說完，就將宋征玉吃過的東西拿去了外面。

程秧怕宋征玉嘴裡沒有味道，買了皮蛋瘦肉粥的同時，還給他帶了一個茶葉蛋。茶葉蛋味道太重了，宋征玉在原本的世界里就很少會吃這些，因此剝完以後只咬了一小口就放在了一旁。

他連咬出來的齒痕看上去都格外秀氣可愛，季也站在門外，眯著眼睛開心地把宋征玉剩下的那顆茶葉蛋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也不擔心對方的病氣會傳染給他。

宋征玉在宿舍里努力地保持著清醒，他特意設了個鬧鐘，開的震動的，將手機握在手裡。這樣等半個小時到了，他也就可以吃藥了。

可是剛吃了一頓暖洋洋的飯，他渾身上下都跟著輕鬆了起來，沒忍住打了個哈欠，打完以後，眼淚水跟著在眼眶裡打轉，眼皮一圈也微微發紅。

他覺得有點難受，本身就是嬌氣的性子，忍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

宋征玉揉了揉眼睛，靠在枕頭上輕輕吸了吸鼻子。

「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略有沙啞的聲音從鄰近床鋪傳了過來，宋征玉的動靜並不大，但程秧還是醒了過來。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衣服，撐了半個身子起來，領口一大塊皮膚都露了出來，襯著他自來就沒什麼表情的臉，有種高級的欲感。只是宋征玉眼裡壓根就沒有這些，清醒地感知生病跟昨晚暈暈乎乎地感知生病是兩種不同的體驗，前者讓他一刻也不想經歷。

哪怕系統安慰了又安慰，還補充了好幾個加強buff，宋征玉眨眨眼睛，也還是又掉了一行眼淚下來。

「難受。」他只說了兩個字，透著一股可憐的意味。

程秧原本是撐了半個身子，聽到他的話后整個人都坐起來了。

「是哪裡難受？先穿衣服，我帶你去醫院。」

去醫院的話，肯定要驚動宋明垣。

「不想去醫院，季也說要過半個小時才能吃藥，可是我困了。」

程秧聽了他的話，這才知道宋征玉究竟是哪裡難受。宿舍里沒看到季也，程秧也不奇怪，想來是去扔垃圾了，冬天室內最怕積味，宋征玉又病著，他們這幾天都是一有垃圾就會立刻扔到外面。

「困了就先這樣靠著眯會兒眼睛，等時間到了后我叫你。」

「可以嗎？」宋征玉被家人保護得很好，從小到大都很少會生病，每次生病也都有醫生和家裡人照顧他，他從來沒有自己照顧過自己。

大冬天裡，為了宋征玉，空調開得非常足。

程秧被他那種過分天真的表情弄得心底產生了幾許燥意，視線卻瞧著越發清冷。

「可以。」他好像知道宋征玉特意定了鬧鐘，伸過了手，「把手機給我。」

宋征玉下意識跟著照做，纖細勻稱的五指在將手機交過去的時候，碰到了程秧熱烘烘的掌心。他的手非常軟，彷彿蜜水中浸泡長成的，輕輕觸在掌心，給人留下一種過分瘙癢的感覺。

程秧看到他右手無名指指根處有一粒紅色的小痣，隨著宋征玉收回手而消失不見。

手機屏幕上顯示，距離鬧鐘響起還有二十一分鐘。

程秧在宋征玉閉上眼睛后抬起眼皮看向對方，他長得雖然漂亮，可下巴上帶的軟肉卻叫他添了許多孩子氣，現在這樣靠在枕頭睡著了看上去更加明顯。

脾氣也很嬌，明明是個被寵壞的少爺，有時候又會過分聽話。

程秧轉了轉宋征玉的手機，上面似乎還殘留了對方的溫度。

季也這趟出去過了很久才回來，程秧已經叫醒過宋征玉，讓他吃過葯躺下來了。

藥效的作用很大，宋征玉一直睡到下午三點才醒，程秧跟季也都出去上課了，不出意外前者今晚又要通宵。他慢吞吞地睜開眼睛，回想起睡覺之前發生的事情，在被窩裡面轉了個身，好久以後才分清楚，給自己買粥的人和睡在自己鄰近的人都是程秧——後者系統有告訴過他。

其實雖然根據故事設定，宋征玉不能從細節方面認出人，但根據系統觀察，只要他對某人固定住一個印象還是可以的。比如穿著上，因為書裡面只提到了相貌和聲音，對於這些沒提到的部分，他們大可以鑽個空子。

但對於宋征玉來說，這些同樣很難。他從來就不是一個聰明的人，上學的時候成績也都是中等，讓他花心思去記住一個人的穿衣打扮，太過費神了。

「沒關係的宿主，在劇情點來臨之前你的主要活動範圍都是在學校里，並且大多時候都是跟室友待在一起，就算認不清人問題也不大」系統不忍心看到宋征玉吃苦，查看過劇情確定沒什麼問題后說道。

宋征玉漸漸放了心，他又認真地把三個人對應的床鋪默想了一遍。不知不覺，宋征玉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他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好。

周洛晚上回來了一趟，給宋征玉買了晚飯。大概是來到這個世界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宋征玉對周洛要更親近些。

聽到對方問今天要不要擦汗的時候，宋征玉點了點頭。

「睡覺的時候出了好多汗。」有點小抱怨的語氣。

他恢復了力氣，這回季也沒有代勞，而是替他放好了水，然後扶他進去了洗手間。

三名室友之間的區別還是挺大的，程秧為人冰冷，季也風風火火，周洛則是行事溫溫柔柔，卻好像老實巴交得厲害。宋征玉看見自己還沒有開始脫衣服，他就已經先撇開了視線，而後將門匆匆關上。

周洛做事很細心，不僅放好了水，連毛巾都已經放在裡面浸泡透了。

宋征玉抬起手，要解扣子之前問系統：「我脫衣服的時候，你能看到嗎？」

「系統設有屏蔽程序，不能的哦，宿主。」

宋征玉又從系統的聲音里聽出那種遺憾的語氣了，他斂了斂眉。

鏡子裡面那張臉跟他現實生活中沒有絲毫相像的地方，但它們都是同樣的漂亮。宋征玉將浸了汗水的衣服脫下放到一邊，迅速地給自己擦了擦身體。

被穿過且浸了汗水的衣服跟一般的衣服不同，皺巴且帶著潮氣，堆在那裡的時候，起伏綿延。

宋征玉穿上乾淨衣服后，將它們扔進了洗衣機里。洗衣機是老式機器了，運作起來發出一些轟隆的聲音。

難得有精神，宋征玉並不准備再接著睡，而是打算去外面坐一會兒。

看到周洛的時候，宋征玉隨口問了句：「怎麼毛巾不是昨天的那條？」

他昨天雖然迷迷糊糊的，但卻隱約看到了毛巾上的圖案，是紅色的楓葉，跟今天的草莓很不同。宋征玉邊走邊問，視線還在打量著原主桌位上放著的東西。

周洛的回答慢了幾秒：「昨天的毛巾我後來用了還沒洗，就換了一條新毛巾給你。」

「這樣啊。」宋征玉拿起了一個水晶球晃了晃，沒有多在意，也沒注意到周洛的表情有著瞬間的不自然。

水晶球是宋明垣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定做的，據說有四位數。

他在低頭研究手裡的東西時，後頸一小塊皮膚露了出來。應該是室內的溫度太高了，以至於身上被熏得浮現出了一層粉意。

周洛的腦海里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了昨晚宋征玉意識不清時，毛巾的熱意和自然的擦拭在他身體上留下痕迹的一幕。那時宋征玉偎在他懷裡，面泛靡紅，脆弱又可憐。

呼吸微微加深，周洛走進洗手間，看到宋征玉已經把自己的衣服放進洗衣機了，目露可惜。

同時耳根又像之前那樣，似乎因為過於的容易害羞，而紅了起來。

原主桌上的東西有很多，大多都是宋明垣送的，宋征玉坐在那裡光是研究這些就花費了差不多半個小時。

他本以為可以不用跟家裡人接觸，沒想到才回到床上準備休息，宋明垣竟然就親自過來了。

男人二十八歲，將近一米九的個子即使站在下方，目光也能平視著床上頭髮都蹭得翹起來的宋征玉。他身上的氣勢更不是宋征玉這些還在上學的人可以比擬的。

宋明垣穿了一身風衣，從頭到腳都是黑色的。看到宋征玉的第一句話就是：「玉玉，生病了為什麼不告訴哥哥？」

問句裡面夾雜了濃厚的掌控欲，男人氣勢上的強大與壓迫竟讓宋征玉一時間沒有說出話，他有點怕對方。

宋明垣看出來了，見他病過一場臉色格外憔悴，放緩了表情，伸手壓下了宋征玉翹起來的頭髮。

「你生病了，哥哥很擔心。」

宋征玉現實當中也有兩個哥哥，對他很是寵愛。

宋明桓既不像他大哥，也不像他二哥，可對方對他的這種擔憂跟家裡人是如出一轍的。他因為擔心會被對方看出來自己不是原主而緊繃的身體逐漸放鬆下來，眼神也隨之放緩。

「對不起，哥，我下次不會了。」他道歉得誠懇，然而細微的變化依舊被宋明垣收入眼底。

「我來接你回家，已經給你請過假了，等你病養好了后再回來上課。」

「可是……」

「沒有可是，玉玉聽話。」

宋明垣說一不二，他上去給宋征玉穿好了衣服，直接將人抱了下來，一路將人帶到了車裡，連給對方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跟著宋明垣一起來的還有其他人，不過都是給宋征玉收拾東西的。

他睡過的被褥都要拿回家去清洗乾淨，用過的東西，即使是能扔掉的，也要一件不落地全收拾好帶回去，由宋明垣處理。

這些人進來的時候宋征玉正被宋明垣抱著走出去，每個人的臉都大同小異，看得他眼睛都花了。

這會兒他還沒緩過來，下巴卻突然被用力地捏住。耳邊是宋明垣的聲音，帶了點迫人的意味，像是在生氣。

「只是一個星期沒見，玉玉連哥哥也不認得了嗎？」

宋征玉躺在床上時，眼底的防備被宋明垣看得分明。

宋征玉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了下來。

「疼……」他下意識喊道。

宋征玉此刻看上去非常可憐，宋明垣不為所動，但手上卻放緩了力氣，繼續質問他。

「玉玉剛才為什麼要那麼看我？」

宋征玉當然不可能將真實的原因告訴對方，只好道：「我頭暈，沒認出來。」

這個理由確實站得住腳，宋明垣眼底那股迫人之色不見了，手也隨之放開，還給宋征玉發紅的下巴揉了兩下。

「怎麼著了涼，不是跟你說過天冷多穿點衣服嗎？是不是又學別人光要風度不要溫度了？」

儘管是數落的話，但宋明垣已經拿出了體溫計讓宋征玉用腋下夾著了。

只是沒將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就遭了這麼一場大罪，宋明垣說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我也不知道怎麼著涼的，」反正書里就是這麼寫的，「哥，你怎麼知道我生病了？」

宋征玉在家裡時就叫慣了哥，因此現在喊出來也沒覺得有多難。

宋明垣算著時間，看了他一眼。

「你的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的確，只要是原主身上發生的事情，無論大小宋明垣都門兒清。

宋征玉一想覺得也有道理，沒有再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