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無解

題無解

司鈞臉上露出幾分尷尬,無措得不知如何是好。

天地良心,他別說用力了,手指才剛挨上呢。

晏沉看着他簌簌而落的眼淚,呼吸一窒,心底那點懊悔好像火星遇到枯草燃起大火一樣開始愈演愈烈。

他想讓謝濯玉痛不欲生,本來應該很滿意眼前此情此景的。

骨頭再硬、再不服軟又如何,還不是會在失去意識時被身體的疼痛擊垮么。

可是看見謝濯玉疼得流淚,他必須承認他後悔了。

晏沉壓下心頭情緒,輕呼出一口氣,抬眼看向司鈞時面色冷峻:「接着給他看,動作快點。」

司鈞得了令,伸手輕輕按在謝濯玉的腳踝處,眯着眼迅速檢查他的踝骨狀態。

謝濯玉胸口劇烈起伏,像是一條上岸久了脫水的魚。

下一刻,他猛然睜開眼,蓄滿淚水的桃花眼睜得很大,卻沒有聚焦——只是太疼而已,他仍在半昏迷狀態。

「不,別碰……求求你,嗚啊……」意識並不清醒的謝濯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輕易將晏沉想要的求饒吐了出口,一邊哽咽一邊拚命想把腿抽走縮回被子裏。

司鈞落在踝骨上的手指其實動作已經竭盡全力放輕,滑溜的薄膠手套也並不粗糙,可他還是覺得疼得無法忍受,腦子裏某根神經都要綳斷了。

在發現哭求沒有作用,腿也被晏沉壓住不讓動后,謝濯玉咬住下唇,試圖轉移疼痛。

晏沉怕他不小心咬到舌頭,腦子一快將手臂塞到他唇邊,開口說話的聲音有點喑啞:「別咬自己,謝濯玉。」

謝濯玉什麼也分辨不出來,憑着本能張口就狠狠咬了下去,力氣大得像是要撕扯下一塊肉來。

晏沉面色一點變化都沒有,彷彿被咬疼的不是他。

他垂眼看着謝濯玉重新閉上眼,眼淚卻還沒有停止,一顆一顆滾了出來,將纖長細密的睫毛沾成幾縷幾縷。

冷冰冰的美人無聲落淚時給人一種琉璃易碎的脆弱感,明艷的臉泛著病弱的紅。

漂亮至極,卻又可憐得讓人揪心。

半晌,晏沉抬手,手指輕輕揩去他的眼淚,語氣是少有的輕柔:「別哭了,到時候眼睛腫起來更不舒服。」

謝濯玉眼睫輕顫,吸了吸鼻子,看上去有點委屈,卻又真的慢慢止住了眼淚,以至於讓晏沉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清醒的。

司鈞仔細檢查完之後終於收手,晏沉也松在謝濯玉小腿上的手。

他們一鬆開,謝濯玉就飛快地將腿縮起鑽進被窩裏,頭一縮整個人都要躲進去。

晏沉覺得他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還是那種幼崽。

因為沒有能力反抗,所以即使害怕得要命也只能躲起來,好像躲起來了就不會被傷害。

好笑但又可愛。

他看了兩眼,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看向司鈞,淡淡道:「怎麼樣?」

「受傷后還用過力,有點傷到骨頭了,又拖了幾日,情況不太好。」司鈞一板一眼地說。

晏沉聞言,慢慢皺起眉,臉色有點凝重:「不能治好?」問話的語氣平靜,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司鈞後背冷汗直出,面上表情卻沒有辦法,只是語速略微加快:「雖然嚴重,但按時上藥,一段時間內不能磕碰、不能過度用力,注意著好好養上些也能好。」

「不會影響他走路吧?」晏沉想到那日謝濯玉回去時路都走不利索的背影,眉頭未松。

「養好了不會的,但是到底傷得嚴重,可能會落下陰雨天疼的病根。」司鈞老實說道,抬頭看見他黑沉的臉色又趕緊找補,「不過也說不準,養得好可能也不會。」

晏沉嘖了一聲,說到底就是要好好養著。

他不可置否地嗯了一聲示意自己知曉,然後微微抬了抬下巴:「去配藥吧,好了儘快送過來。」

司鈞領命離開往主閣趕后,晏沉沉默地倚著床柱,看着縮在被子裏的謝濯玉,半晌才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前些日子在心裏做的那些建設好像又在今晚功虧一簣。

放不下恨,斬不斷情。

他對謝濯玉的感情就像一張複雜的網,愛恨交織得密不可分,要分得清清楚楚談何容易。

晏沉一直在不斷嘗試理清那些感情,卻又一直失敗,甚至越理越亂。次數多了,也會覺得心力交瘁。

要如何才能全心全意地去恨謝濯玉,他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也無法向他人尋求幫助。

他只能日夜聽着心底那兩個不同的聲音爭吵不休,陷入一輪又一輪的內耗。

漫無邊際地想了許多,晏沉強行收回思緒不許自己再想這些毫無意義的東西。

他移開目光不再看謝濯玉,傳音給門外的司銘。

「去偏殿把那兩個小丫鬟喊過來。」

十三和十七被司銘通知到君上傳喚時驚訝得瞪眼,對視時眼裏滿是忐忑。

但不等司銘開口催促,她們已經迅速從床上下來,抄過床頭的外襖一邊穿一邊往主殿趕。

下過雪的地很滑,為了防止跑太快摔倒,兩個人牽起了手。不知道是誰手心出汗,黏糊糊的,但沒人能顧及。

趕到門口站定時,她們對視一眼,緊張得心臟都好像要蹦出來了,手腳也跟着微微顫抖。

十三深吸一口氣,抬手要去敲門,卻在下一秒聽見晏沉的聲音。

「進來。」

她轉頭看了一眼身側的十七,鼓起勇氣推開門進去。

室內昏暗,她們站在房中桌子邊上,只能看見君上坐在床邊,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里,面容模糊得看不真切。

但一種無形的威壓在她們進入房間時就兜頭籠了下來,以至於讓她們感覺呼吸都有點困難。

晏沉抬眼盯向十三,半晌才露出一點意味不明的笑容:「都這麼怕,卻還真的來了。謝濯玉到底給你們吃了什麼迷魂藥,讓你們倆對他死心塌地的?」

十三心頭一驚,感覺被他的目光看穿了一切。

君上絕對知道幾日前她試圖強闖入殿!

也是,萬影閣不可能不把這事彙報給他。

她撲通一聲跪下來,額頭磕在地上,身體微微顫抖,張了張口卻沒說出話來。

「嘖,磕什麼磕。」晏沉笑容不變,眼中卻閃過幾分不耐,「問你話好好答就是,怎麼跟你主子一樣不聽話呢。」

十三說話的聲音都在微微顫抖:「公子人很好相處,很好說話的。」

「好相處?好說話?」晏沉重複了幾遍那幾個詞,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呵呵冷笑出來。

謝濯玉那冷心冷肺的人居然也能得到這麼高的評價,真稀奇。

「他不愛說話,也不喜與人接觸,性格孤僻得要死,你居然覺得他好相處好說話么?蠢東西。」晏沉看着她,說這話時眼神晦暗。

「不是的!」十三有點急了,很怕他會對床上躺着的主子下手,急着說好話,「公子他很尊重我們,沒有一點看不起我們的意思。」

十七也跟着點頭,說話語速很慢又磕絆:「他,他會聽我們說話,還跟我們,同桌吃飯。」

晏沉沉默了許久,半晌才笑了一下。那笑容有幾分溫度,但很快就消失了,無人看清。

他點了點頭,垂眼掩去眼中的不甘與嫉妒。

他怎麼不知道呢,沒人比他更了解謝濯玉冷冰冰的堅硬外殼下有着怎樣一顆柔軟的心。所謂的沉默寡言、性格孤僻,其實都是假象。

他曾經看得無比清楚,也正是被這樣的謝濯玉打動,然後喜歡得不可自拔。

他一直想,只有他看見過。而在謝濯玉勘破無情道出關后,再也不會有人能看透假象了。

可是現在,除了他還有其他人能看清謝濯玉。他連那個唯一都不是!

那等以後,謝濯玉是不是也會對這兩個小丫鬟彎眼笑得溫柔,也會繾綣地喊她們的名字?一想到那個畫面,晏沉都要瘋掉了。

他再也得不到的,怎麼能讓其他人得到!

在這個瞬間,晏沉心中突然就湧起一股殺意,想殺了面前這兩個人。

無法壓抑的嫉妒、佔有慾讓他的眼睛都慢慢染上血色,本來已經收斂的威壓全數釋放,壓得十七站不住地跪下。

十三和十七不懂為什麼他突然就殺意畢露,卻只能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受近在咫尺的死亡氣息。

就在這時,門被輕輕叩響,司鈞的聲音響了起來:「主上,我把葯送來了。」

晏沉閉上眼,再睜眼時眼睛已經變回墨池一樣的黑色,室內的恐怖威壓也盡數散去。

「那個叫十七是吧?你出去聽他說葯如何用,然後儘快弄好端過來。」晏沉食指點了點十七,下令道。

十七一刻也不敢耽擱,飛快地爬起來連裙擺都來不及整理就奔出了房間。

晏沉倚靠着床柱,眯着眼打量著還跪在地上的十三:「起來。」

十三戰戰兢兢地站起來,低着頭不敢說話,垂在身側的手攥着衣擺泄露了她緊張的內心。

「抬起頭。」不容拒絕的命令。

十三在他話音落下時就乖乖地抬起頭,卻垂着眼看着地板不敢與晏沉對視。

「長得倒也不難看。」晏沉盯着她看了一會,不咸不淡地評價了一句。

十三被他盯得頭皮發麻冷汗直下,卻得了一句誇獎,有點受寵若驚。

只說她在魔宮的這些年,被各城城主送來的美人就不計其數,她偶然看見過的一兩個都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而閱盡各種美人的君上居然說她長得不難看,可不就是誇獎么。

她默了默,還是心驚膽戰地應了一聲:「謝,謝君上誇獎。」

「你是不是喜歡謝濯玉?」晏沉嘖了一聲,問了個沒頭沒腦的問題,臉上流露出幾分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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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敵小仙君淪為廢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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