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刑

觀刑

謝濯玉不知道他在那裏站了多久,但他卻完全沒有感知到他的到來。

晏沉雖然仰著頭好像很認真地在看枝頭的雪,注意力卻一直都在謝濯玉身上。

在察覺到他轉過身來后,他收回視線,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捕捉到謝濯玉眼中轉瞬即逝的驚訝后,晏沉勾唇露出了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

但那笑容無比森然,跟他眼中的戾氣一樣讓人膽寒。

謝濯玉已經很熟悉他這個表情了——晏沉每次露出這種笑容,下一刻就會瘋得要命,完全不講道理。

他想跑,卻馬上發現他的身體根本動不了,一股無形的威壓將他釘死在原地。

他只能微微睜大眼,眼睜睜地看着晏沉一步一步走向他。

那步伐從容,但每一下都好像是重重地踩在他心上。

晏沉走到謝濯玉面前站定,然後伸手將他臉側一縷散開的頭髮別到耳後,收手時手指蹭過他的耳垂。

這樣親近得彷彿是情人間的動作,他卻對自己的宿敵做得面不改色,以至於謝濯玉都感到幾分茫然。

難道他不生氣嗎?他想。

然而下一刻,晏沉卻冷下臉來,聲音比風雪還要凍人:「謝濯玉,我真是小看你了,你真是好樣的。」

謝濯玉抿著唇不語,只是垂眼避開他的視線。

被當場抓住,他無話可說。

晏沉最討厭他這幅懶得理自己的模樣,就好像他是什麼髒東西,彷彿看他一眼都會髒了他的眼。

他心中的那股火燒得愈發猛烈,幾乎要將所有理智都燒成灰。

在這個瞬間,他的心頭湧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想直接殺了謝濯玉的衝動。

殺了他!只要殺了他,他不會再被那些繞成一團絲線一樣的複雜感情困擾。

而謝濯玉也會永遠留下來,哪裏也不會去了。

晏沉抬起手掐住他的脖子,緩緩收緊,手指陷進白皙的皮/肉,卻又在謝濯玉眼睫輕顫,臉上露出些許痛苦神色時突然鬆手。

「我怎麼忘了,就這樣死也太便宜你了。」晏沉輕輕摸了摸他的脖子,手指感受着薄薄皮膚下微微跳動的血管。

「我要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說完,晏沉已經有了想法。

「既然你覺得日子無聊想走,那我就帶你去看一場有意思的精彩表演。」他咬重了表演二字,笑得越發陰狠。

謝濯玉本能地覺得不對,但他沒有辦法拒絕,甚至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突然被晏沉不客氣地出手打暈了。

晏沉看着他身體一軟要倒下去,手比腦子快,下意識就伸手攬住了他的腰,回過神來時才有些許懊悔。

卻也沒有放開。

反正謝濯玉不知道。他盯着懷中人閉着眼的漂亮面孔,心煩意亂地想。

謝濯玉是被一個凄厲尖銳的聲音吵醒的。

他慢慢地睜開眼,抬手捂住晏沉打過的還在隱隱作痛的頸側,深深吸著氣,無聲地緩過一陣疼痛。

每日一睡醒時就會兩眼發黑什麼也看不清已經是老毛病了,現在也是如此。

隱在黑暗陰影里的幾個萬影閣刑衛其實一直在不露痕迹地觀察他,見他醒了仍然面不改色心中都有幾分驚訝。

這漂亮的人瞧著弱不禁風,看到眼前陰森恐怖的地牢居然還能一臉平靜,看來是硬骨頭啊。

無人能猜到,其實他只是看不見。

謝濯玉睜着眼直視前方,等着眼前的黑霧散去。

在看清自身所處后,他的瞳孔微微收縮,整個人像掉進了冰窟一樣冷得發抖。

這裏是一個很大的牢房,四周牆壁皆是黑石。

左右兩面牆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刑具,琳琅滿目的刑具細看還有一些已經變成黑色的血跡,只看一眼就讓人遍體生寒。

而牆上的藍色燭火好似幽冥鬼火,更是給這座恐怖地牢添了幾分陰森感。

謝濯玉差點要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現在已此處便是活人見不到的冥界,下一秒剛剛那道尖銳刺耳的聲音就再度扎入他的耳中。

他循聲望去,卻見陰影處的地上似乎有個人影,但地牢裏太暗所以看不真切。

難道鬼魂也會喊饒命嗎?他眼中閃過一抹困惑。

他慢慢轉過頭,在看到身邊的晏沉時才反應過來,這裏該是魔宮的地牢。

坐在他旁邊的晏沉對上他的眼睛,嘖了一聲。

他伸手攬住他的肩,將頭靠在他肩膀上,然後輕輕抬了抬手臂。

一個戴着黑甲面具的黑衣人在他抬手后迅速從牆邊陰影處顯出身形,快步走到那個人影前,彎下腰去將他往謝濯玉方向拖了拖。

而晏沉身側也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人。

他將手中的空燭台放在謝濯玉面前的桌子上,接着又摸出一塊夜明珠放在燭架上固定。

做完這一切,他又無聲無息地退入黑暗中。

謝濯玉輕輕扭頭,目光掃遍地牢內四處牆的大片陰影,卻仍然不知道黑暗中到底還有多少人。

那些人就好像完全融入黑暗,像鬼魅一樣。

晏沉大概是不滿意他的重點偏離,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不許他再轉頭。

「見見你的熟人。」晏沉說話的聲音聽着有幾分輕柔,還特意咬重了熟人二字,瞬間就讓謝濯玉冷汗直下。

熟人?誰,十三還是十七?

距離拉近再加上夜明珠的光,謝濯玉終於看清了那個人影。

然而看清的那一刻,他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住了。

地上的那個人其實已經不成人樣了,渾身血肉模糊,身上的衣服被凝固后變黑的血染得辨不出原來是什麼顏色。

那張臉上遍佈刀痕和燒傷,嘴唇已經成了血糊糊辨不出形狀,看着就可怖駭人。

是男的,幸好不是十三十七。

謝濯玉記性極好,總覺得他的臉輪廓有幾分眼熟。他盯着那雙眼看了一會,突然就認出了他是誰。

——是那個被分來伺候他的少年。

他只記得他叫竹青,長相不錯甚至算得上出挑。

只是除了那天下午半夏領着他來時見過一次,他便一直沒來見過他。

後來沒過多久,有天早晨十三跟他說竹青自請離開扶桑閣了,他也沒放在心上,半句都沒多問。

那種長相,再加上和十三十七這種敷衍的數字名字完全不一樣的名字,一猜就知道那少年並非普通僕役。

但他怎麼會落入晏沉手中,被折磨成這幅樣子。

謝濯玉轉過臉不忍再看,皺着眉,面色冷冽:「你想做什麼便沖我來,何必牽連無辜。」

晏沉嗤笑了一聲,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摸着他的脖子:「謝濯玉,你不會真以為我只會嘴上說說吧?」

「不說別的,刑司的七十二道刑隨便拎一道出來用你身上,你都沒命在。」

「可他是無……」謝濯玉還要說,卻被晏沉冷著臉開口打斷。

「無不無辜又如何?」

晏沉看着他,只覺無比惱火。

這人怎麼就這麼爛好心。跟那兩個小侍女能打成一片,對那個該死的廚子也能輕輕放過,現在又憐憫一個並不相熟的人,唯獨對他就狠心絕情。

「你既然做錯了事,卻又承不住刑,自是得有人替你受過,讓我出氣。」晏沉說得理所當然,「殺雞儆猴一詞,我想你該聽過。」

「你該好好看着。這次是他,再有下次,你猜會是誰?」說着,晏沉低聲笑了出來,但那笑滿是惡意,臉上表情也陰沉無比。

謝濯玉聽懂了他的威脅,卻只能沉默,一種無力感湧上心頭。

他自己的命都在晏沉手裏,如何救別人。

今日代他受過的人不是十三和十七,他就應該覺得慶幸。

說到底,都是他太天真,把事情想得太輕鬆,連累了無辜之人。

謝濯玉低下頭不想再看,晏沉卻不許他躲,抬手掐住他的下巴逼着他抬頭。

「睜着眼好好看,若是他受刑讓你不感興趣,那我換個能讓你感興趣的人如何?」

「你敢!」謝濯玉氣急地瞪他,卻又在與晏沉鋒利如箭的目光對視片刻后敗下來,「求你別動她們。」

「那得看你乖不乖。」晏沉像是被他那個求字取悅,目光柔和些許,聲音也輕了幾分。

他輕輕抬手點了一下,無聲地下了指令。

數個黑衣人從陰影處顯出身形,挨個取了不一樣的刑具,然後站到竹青身側。

竹青在他們靠近時再度扯著嗓子發出尖銳的求饒聲:「君上饒命,君上饒命,賤奴知錯了,求君上饒命。」

晏沉皺着眉把臉埋在謝濯玉頸側,抬手隨便指了一個人,語氣厭煩:「實在聒噪,讓他閉嘴。」

被晏沉指到的那人馬上在竹青面前蹲下,從腰側摸出一把小巧的飛刀。

他的身形擋住了竹青,但聽下一秒,一聲凄厲的慘叫響了起來卻又被掐斷在喉嚨里。

等他讓開時,竹青面前的地上多了一塊粉色的肉塊。

那是……竹青的舌頭!

晏沉抬眼掃了一下,又懶洋洋地閉上眼,不甚在意:「好了,沒人會吵鬧了,你可以好好欣賞這場表演。」

謝濯玉手握成拳頭,心知這只是開始。

但他不僅救不了竹青,甚至連移開目光不看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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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敵小仙君淪為廢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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