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 24 章

岐陰城坐落於衢清十二洲最為陰煞之地,外人不敢靠近,遠遠看去,常年都是陰雲罩頂,像是有下不完的連綿細雨,如泣如訴,似不肯散去的一聲聲控訴,頭上灰濛濛的天也看得人格外壓抑。

久而久之,便都說是城中的魔頭作惡多端,枉死的冤魂太多,糾纏着不肯離開。

但每一個放到外面都惡貫滿盈的魔修,這一晚卻像是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莫名心驚膽戰,在自己的府邸外下了層層禁制,不敢踏出去半步。

昏暗潮濕的街道空無一人,帶着驚恐的低語卻連續不斷地在城中各處響起,不過片刻,城中所有魔修都知道了同一個消息——「城主回城了!」

「他怎麼回來了?!不是說受了重傷嗎?」

「我們之前才趁其不備偷襲了,你說那位是不是回來尋仇的?」

「那豈不是會像十二年前一樣?我都說了不要信崔術,這下好了,我們也被那位記上怎麼辦?!」

「都別說了他來了!」

郁寂岷一路踩着從兩側飄入耳中的細碎私語,往城中那座陰氣最重的府邸緩緩走去。

腳下的青石板路像是經年累月浸泡在鮮血當中,暗沉沉的,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被雨水一泡,從磚縫中滲出的都是暗紅的血水。

那蒼白瘦削的身影煞氣繚繞,玄色衣擺在地上掃過,卻像是有一層無形的東西護著,沒有被打濕半分。

郁寂岷沒有撐傘,走在雨中身上卻不見沾濕半分。他所過之處,絲絲縷縷的黑霧往兩側的府邸蔓延,其他魔修佈下的層層禁制在其面前形同虛設,兩者剛一接觸,便發出腐蝕似的滋啦聲響,躲在裏面的魔修還沒反應過來,渾身便是一僵,像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似的,拚命掙紮起來,可很快便兩眼翻白,臉色發紫,連一聲叫喚都沒發出來便悄無聲息地倒下了。

而走在路中間的那個身影眼都沒抬,伴着兩側府邸內接連的輕微悶響,腳步不停地在空蕩蕩的岐陰城中穿行。

郁寂岷最終停在那扇森冷的大門前。

眼前是他在岐陰城中的宅邸,佔據了城中陰氣最為濃郁的地方。此前幾任城主為了不引起眾怒,允許其他魔修把宅邸建在附近,以便讓大家都能藉助陰煞之氣提高修為,而到了郁寂岷這裏,則直接把這地方劃到了自己的地盤中,並且方圓百里內不允許出現第二個活物。

如此行徑自然引起眾怒,但礙於十二年前的那場血洗,眾人一直都是敢怒不敢言,但實際上垂涎已久,如今郁寂岷一走,想必那宅邸也會被人盯上。

郁寂岷眉目間皆是冷意,雖然這是自己住了將近十二年的地方,但他卻毫無留戀地一鞭子揮了過去,狠狠地抽在大門上,那看起來牢不可破的大門竟裂出了幾條細縫,尖銳的破空聲再次響起,這次大門直接不堪重負地轟然一聲碎裂成數塊散落一地,露出了門后的場景。

郁寂岷一掀眼帘,正好對上了崔術驚愕的眼神。

對方本來正坐於主位之上,像是被這動靜嚇到了一般騰地站起。

崔術本以為郁寂岷經過上次的偷襲,已是重傷在身不足為懼,沒想到一照面,對方直接就來了個下馬威,那張他曾見過一次的精緻面容再次隱沒在了黑霧之下,但從對方踏入岐陰城開始,他便隱隱感覺這人今天的情緒不太對,如果說之前給他的感覺是消極厭倦,萬事不上心,那麼今天這人便像是……渾身都帶着瘋勁。

如今一切平靜都只是表象,就如水底下的暗流,隨時都會爆發,把一切人事都捲入其中狠狠攪碎。

沒等崔術反應過來,郁寂岷揚手又是一鞭,正正擦著崔術而過,對方坐着的位子當即發出一聲咔啦輕響,飛速蔓延上蛛網般的裂紋,碎得徹底。

上次突襲后對方分明傷得不輕,加上如今外面針對此人的聲討可謂是滿城風雨,讓崔術以為這次主動權在自己手上,對方過來不過是要低聲下氣地向自己尋求庇護,萬萬沒想到最後反而是自己陰溝里翻了船。

自郁寂岷進來后,便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有手中的鞭子像是長了眼睛一般追着崔術而去,但偏偏又不是那種一擊致命的打法,反而每次都正好擦著要害而過,這種精神上的折磨反而讓人更為崩潰。

沒多久,崔術就渾身都帶到了傷,偏偏又沒有一個是致命的,只能拖着一條斷腿左支右絀地來回翻滾躲避著,喊道:「等一下,等一下!」

見那滿身寒意的清瘦身影終於暫時停了手,崔術不引人注意地鬆了口氣,在對方的耐心被耗盡前,立即道:「城主,你就不想知道我有什麼交易要與你做嗎?這個對我們都有好處,我——啊!」

崔術一聲慘叫,這次另一條腿也斷了,整個人像一團爛泥般癱在地上,眼睜睜地看着那個渾身都縈繞着煞氣的身影慢慢向自己靠近。

只見那人慢慢抬起手中的長鞭,崔術頓時下意識地一閉眼,然而下一瞬疼痛並沒有如期而至,他戰戰兢兢地睜開眼,只見那骨節分明的手一寸寸地拂過長鞭,鞭身上的暗紅血液也隨之沾了那人一手。

郁寂岷有些嫌惡地看了一眼掌心中沾上的血,終於把目光分了幾分給癱在地上的崔術,開口說了回城后的第一句話:「我最恨別人威脅我。」

他踩上對方的傷處,還慢條斯理地碾了碾,在聽到對方的慘叫聲后終於滿意地暫時停了動作:「你讓我回城,難道沒想到這便是後果嗎?」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郁寂岷輕聲細語,聽不出半分惱怒,但沒有人會真的天真地認為岐陰城城主如此寬容大度,「無非是上次僥倖得手,便讓你以為我已經不中用了,又重傷在身,還有把柄捏在你手裏,回來無非要任你擺佈。」

崔術一時無言,他內心所想確實被說透了十成十,怎麼也沒想到對一般人來說起碼要恢復好幾年的傷放到這人身上就像沒有影響似的,實力轉瞬就又變得如此強悍,只能先悄悄聯繫其他魔修過來支援,儘力拖延時間道:「城主,我知道是誰想要對你動手,還知道他將要做什麼,你放了我,我便把這些都告訴你。」

然而郁寂岷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算盤,直接一鞭甩下去把崔術偷偷畫符的那隻手廢了,在對方霎時響起的哀嚎中,抓着又開始滴血的長鞭,微俯下身,目光居高臨下:「是想叫人嗎?不好意思,我已經全殺了。」

直視着崔術頓時變得灰敗的臉色,郁寂岷話音輕柔,笑得滿面春風:「你身上確實有我想要知道的東西,但我覺得,比起聽你說,還是死人的嘴更可信,等會兒你死後,我直接提取你的神魂便是了。」

同為魔修,崔術自然知道郁寂岷說的是什麼。神魂與肉身一體,若人死了,神魂自然也隨之湮滅,但有些時候,為了撬出秘密或是折磨仇人,也會在神魂離體的剎那強行將其扣留,此時算是生魂離體,還保留有生前的記憶和知覺,但因為神魂不全,被提取神魂之人遲遲無法邁入輪迴之中,甚至會在經年累月之中神志錯亂,一遍遍重溫生前最痛苦之事。

但是此法太過陰邪,對施術者的要求極高,又於自身陽壽有損,若不是深仇大恨,一般人不會輕易動用。

崔術毫不懷疑眼前人絕對說到做到,一想到落在對方手上可能會受到的折磨便不寒而慄,當即變了臉色,粗糲的嗓音都在發抖:「城主您這樣做陽壽有損,而且我們之間也沒有深仇大恨,只要您放過我,我保證絕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以後唯您馬首是瞻……」

「沒關係,我也無所謂活多久。」郁寂岷非常溫柔地打斷道。

「至於深仇大恨……」郁寂岷繼續溫聲細語地道,「雖然你又是偷襲又是在外給我挑起事端,但我向來寬容不喜計較,我們之間確實也算不得深仇大恨。」

崔術頓時燃起希望,然而下一瞬便覺神魂劇痛,連郁寂岷揚手又是一鞭直接乾脆利落地結果了他的性命都沒有意識到,就落入了生魂被人強行扯出的那種詭異又痛苦的感覺中,只隱約聽見一句:

「但可惜,你竟想要動我身邊的人,我也答應了別人要殺了你報仇。」

崔術想必是沒有機會去弄明白後面半句話是什麼意思了,他正以為從此要徹底落入眼前人掌心,日日承受痛苦煎熬,那種生魂離體的劇痛卻是一頓,像是有股不屬於自己的意志強行侵佔了這具軀殼,正如……前不久他對那遣去飛雪宗的魔修所做的一樣。

郁寂岷的動作也是一頓,敏銳地發現了異樣,眉心一跳。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郁寂岷當即五指一抓,絲絲縷縷的煞氣纏上崔術的身體,要強行把對方的生魂搶過來。

但對方顯然比崔術要謹慎多了,根本沒打算露面,直接從元神燃起一把大火,就連帶着肉身一起,瞬間化為灰燼。

熊熊火光映在郁寂岷眼底,他輕扯嘴角,笑意卻不達眼底。

剛才雖說被那人逃脫,但看起來對方此番也來得匆忙,沒做好什麼準備,剛才直接被他順着前來奪舍的神魂下了咒,若對方便是之前百里舫中盯上自己的那人,加上以前他造成的反噬,想必不會太好過,明日召開的伏魔大會那人如果出現,他一見面便會認出來,這反倒比那一看就是被別人當棋子使的崔術還更有價值。

岐陰城外的雨聲聽起來愈發大了,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急切而又壓抑。外面的天色還是陰沉沉的,但郁寂岷算了下時間,猛然意識到他已經在岐陰城耽擱許久了。

他這次本就是趁著夜色從飛雪宗離開,若再不回去,第二日謝清寒沒見到自己怕是會起疑,便一時也顧不上其他,立馬出城往飛雪宗的方向趕。

等到他悄無聲息地落到自己屋外,見將近破曉的天光下,屋內一片寂靜不見半分異樣,才悄悄鬆了口氣。

郁寂岷抬手推開門,在吱呀一聲的開門聲中,屋內同時響起一道冰冷嗓音,直直地傳到自己耳畔。

謝清寒淡淡一句:「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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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兒他又撩又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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