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第 17 章

郁寂岷自此在無妄峰重新安頓下來。

這幾日謝清寒頻頻被叫去議事,一時也顧不上他,大部分時間裏偌大的無妄峰往往只有他一人。

此時郁寂岷正一臉苦大仇深地盯着面前的葯碗。

那日與謝清寒談完后,自第二天開始葯碗便不帶停地往自己面前送,裏面加了之前拍下的玉髓芝,還有謝清寒當天就去丹心堂拿回來的,有助於祛除魔氣拔除魔種的各種藥材。

郁寂岷看着那十足倒胃口的深褐色葯汁,再次覺得以前對謝清寒扯的謊就像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本來就是魔修,喝那勞什子除魔氣的葯不就是給自己添堵么,而且經脈其實也沒有受損,卻要被逼着在謝清寒的眼皮子底下喝葯,偏又沒辦法對謝清寒說實話。

總不能對謝清寒坦白,「師尊,其實我之前都是騙您的,我根本沒病」,如果他真敢這麼說,謝清寒怕是能被氣到當場翻臉。

郁寂岷一手撐著下巴,乾脆眼不見心不煩地把目光從葯碗上移開,百無聊賴地往面前的池塘里扔魚食,同時視線無目的地一一掃過無妄峰上的一草一木,在掠過後山的高塔時卻是一頓。

那塔里放着歷代無妄峰弟子的魂燈,看起來沒有什麼異常,但郁寂岷腦中突然回想起那日與謝清寒的對話,琢磨出一點不對勁出來。

據謝清寒所說,是見魂燈滅了,才以為他已身死,仙門中關於他身死的傳言大概也是基於此。

然而謝清寒或許不清楚,但郁寂岷卻可以肯定自己絕無使用奪舍這類禁術,用的還是自己身體,既然如此,他的魂燈為何會滅?

難道是因為他轉而修魔?

郁寂岷很快就否決了這個猜想,感覺明夷山的魂燈不至於如此不準確。

他正在沉思,遠處突然傳來白墨咋咋呼呼的聲音:「主人——」

他正灑著魚食,被白墨一嚷,聚在一起的魚群驟然受驚散開,還有一尾游開時動作過大,甩了他一臉水。

郁寂岷:「……」

他抹去臉上的水漬,斜了一眼朝自己跑來的少年:「白墨,你最好有事,不然……嗯?」

雖然白墨因為與自己的契約關係,明夷山甚至是無妄峰上的禁制都對他不起作用,但謝清寒目前仍不知道白墨的存在,所以他在無妄峰的這些日子裏,對方每次來找他的時候都是化形后小心翼翼的,但這次竟然還維持着人形就往這邊跑,怎麼看都覺得像是出了問題。

「怎麼了?」郁寂岷微微蹙眉道。

白墨一副急吼吼的樣子,來不及多說就往郁寂岷這邊跑來,白光一閃,利落地化為一條手指粗的小蛇鑽進郁寂岷的袍袖中。

「誒呀主人你別問了,有人要追過來了,你先幫我遮掩一二。」

郁寂岷:「……」

他很想說這裏是無妄峰,尋常人上不來,但看這傢伙慫得不行就往自己袖子裏鑽的德性,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嫌棄道:「行行行,沒點出息。」

郁寂岷剛應下,山腳下便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尊上,弟子時佑有事稟報。」

「師兄,是我。」

時佑正站在無妄峰山門的青石階上等待,然而回應他的卻破天荒地不是劍尊那清清冷冷的嗓音,只聽對方很快接着道:「師尊如今不在無妄峰,我現在下來,若不介意,我可以替師兄轉告給師尊。」

說話間,就見山門後轉出來個清瘦的身影,對方還是那張清秀無害的面容,但是看起來已經沒有了初見時的蒼白病容,整個人氣色看起來好了許多,眼眸靈動清澈,雖然只穿着一身簡單的雪白色弟子服,容貌在一眾修道之人中也不算特別突出,但僅僅是站在那裏,便顯得格外身姿提拔,飄逸出塵,讓人移不開眼睛。

分明不過幾面之緣,時佑卻恍惚覺得他們早已認識。

他斂了這些莫名其妙的錯覺,笑着道:「陸師弟。」

這幾日整座明夷山都在傳常年閉關的劍尊突然收了個徒弟,每日議事結束便往無妄峰趕,看起來頗為上心。為這事聽說掌門還找劍尊爭論了幾回,像是對劍尊新收的徒弟不太滿意,不過每次都無功而返,後來甚至把性子淡薄的劍尊都給惹惱了,對方直接在無妄峰上又加了道禁制,讓堂堂明夷山掌門連無妄峰的山門都進不去了。

而這位劍尊新任徒弟幾乎就足不出戶地待在無妄峰,除了掌門以外,其他人無事也不敢靠近無妄峰驚擾劍尊,所以甚至連這位劍尊新弟子長什麼樣都不清楚。

時佑算是第一個見到真容的人,但眼見之前還毫無靈力、資質平平的人轉眼就成了劍尊弟子,他卻不見有什麼訝異,打過招呼后就直接說起正事道:「不知師弟方才可有看到一個銀髮少年闖入了無妄峰?我巡視時發現其像是混入明夷山的妖族。」

郁寂岷面色如常:「我一直在無妄峰上,並未發現任何異樣。」

時佑的臉色有些疑惑:「莫不是我看錯了?看他方向的確是往無妄峰跑的……」

郁寂岷溫聲提醒道:「無妄峰禁制重重,妖族應該無法輕易進入。」

「也是。」時佑便不再糾結,只道,「妖族現身,不是小事,還要麻煩師弟將此事告訴劍尊。」

郁寂岷應下:「好,我會告知師尊的。」

時佑還在值巡,不方便繼續聊下去,便要告辭離開,但最後還是禁不住又叮囑道:「近來各大門派都有弟子頻頻失蹤遇害,那岐陰城城主又已經出了城,惹得人心惶惶,師弟也要多留心。」

就站在他面前的岐陰城城主一臉無害:「好的,謝謝師兄。」

時佑囑咐完后,又想起近來明夷山中一些聲音,微微蹙眉,決定還是一起提醒道:「最近宗門裏還有些流言,如果師弟聽到后也不要在意,不過是一些嫉妒之人亂嚼舌根罷了,若有太過分的你直接告訴我,我直接把他打發去思過崖。」

郁寂岷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才明白時佑是什麼意思。

雖然現在謝清寒已經知道他回來了,但郁寂岷想起那日被崔術見過真容,此後在百里舫中又連續遇到可疑之事,兼之在其他人的認知里他還背着一個殘害同門的罵名,便決定還是先將其隱瞞下來。

謝清寒本來不贊同,但架不住他態度堅決,便也隨他去了,對外只稱是新收了一個徒弟。

威名顯赫的劍尊時隔多年突然收徒,自然引得別人議論紛紛,更遑論新收的徒弟還名不見經傳,猜疑貶損自然也少不了。

郁寂岷笑吟吟地反問道:「難道師兄就不奇怪我為何突然成了尊上的徒弟嗎?」

「既然尊上選了你,便自然有他的理由。」時佑語氣自然道,一點不覺得眼前人成了尊上徒弟是什麼怪事,他拍拍郁寂岷肩膀,「我還要值巡,就先走了。」

郁寂岷點頭,目送時佑的身影走遠,低聲對某條蛇道:「出來吧,他走了。」

郁寂岷抹了易容,一邊轉身往無妄峰上走,一邊對從袍袖中鑽出來的小白蛇道,「你怎麼會遇上他?」

白墨與自己有契約,而且妖族自身也極為擅長隱匿氣息,連謝清寒都沒有察覺出來,怎麼會被時佑發現?

「我怎麼知道?剛進明夷山就撞上了。」白墨大叫倒霉,但很快又話音一轉,「然後我感覺這人還挺有趣的,本來想順手逗一下,哪知道就被發現了。」

那雙金黃的瞳仁露出幾分興味:「沒想到還挺能打,差點就被抓了,也不知道下次能不能再遇上。」

郁寂岷:「……」

他並不是很想知道這條蛇是怎麼和人打架還打出感情來的,警告道:「你不要太過火了。」

「那是自然,主人你看我什麼時候給你惹過麻煩!」白墨信誓旦旦。

郁寂岷當即嗤笑一聲,懶得反唇相譏,問道:「這次來有何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嗎?!」白墨一臉受傷,「主人你變了!果然有了劍尊就忘了人家。」

「有事說事,沒事快滾。」郁寂岷翻臉無情。

白墨罵罵咧咧,見郁寂岷上山的腳步一停,手一揚真的要把他扔下山才閉了嘴,說起正事:「我悄悄回了岐陰城一趟,並沒有見到崔術。而且現在外面都在傳,說是最近被殺的修士都是死在岐陰城城主手中。」

白墨剛說完便忿忿道:「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傳的謠言,這都能推到你頭上。」

郁寂岷倒是波瀾不驚,走回剛才的位置坐下,神情淡淡地一掀眼帘:「說說?」

白墨頓時倒豆子般噼里啪啦說了一大通,略去時不時的怒罵,郁寂岷愣是聽了好一會兒才把事情經過捋清楚。

據外間傳言,那些被發現的遇害修士雖然分屬不同門派,但死狀卻出奇地一致,與傳聞中十二年前那位魔頭血洗岐陰城時的手段一模一樣,皆是血肉模糊,經脈寸斷,全身靈力枯竭,就像……被人活生生抽走了所有修為,所不同的僅僅以前死的是魔修,現在則是各大門派中的弟子,甚至還不乏一些後起之秀。

其中有不少弟子還被門中寄寓了厚望,沒想到卻一朝橫死,自然引得各門派的長老震怒。而且從這一跡象上來看,那魔頭或許修鍊了什麼邪門功法,竟能把他人的修為直接化為己用。

以前那些魔頭關在城中狗咬狗,正道眾人便沒有理會,但如今竟然對仙門弟子下手,實在是不得不除,聽聞由幾大門派牽頭,正準備召開伏魔大會,商討如何圍剿這一魔頭。

郁寂岷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只眯了眯眼。

十二年前的那晚,只有岐陰城裏的人才知道是什麼情況,以前從未有如此細緻的流言傳出過,如今竟然能說得分毫不差,必然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再聯繫前段時間城中的那場突襲,不得不說,樁樁件件都是沖着自己來的。

郁寂岷的眸中劃過一絲冷意,真是……不安分啊。

他道:「你先想辦法找到崔術,岐陰城那邊……我也是時候回去一趟了。」

白墨覷著郁寂岷的神情不禁縮了縮脖子,也不敢再貧嘴,直接應下,但下一瞬就見眼前人的眼神一動,身上的戾氣潮水一般散去,重新變得柔和起來。

郁寂岷指尖一戳白墨:「謝清寒回來了,你先走。」

白墨:???

莫名有種偷情的錯覺是什麼回事。

他不甘心地回頭,正要控訴,然而看清郁寂岷的動作后便是一愣,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只見他主人往無妄峰正殿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起身無比迅速地拿起面前的葯碗,動作嫻熟地往一旁的花叢中一倒。

白墨反應過來后,差點沒原地爆笑出聲——都說一物降一物,古人誠不欺我!

郁寂岷則完全沒有留意到那條憋笑憋得抖個不停的白蛇,剛若無其事地坐回去,便和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他身邊的小鹿看了個對眼。

他豎起食指輕輕噓了一聲,漆黑的眼眸彎起淺淺的弧度:「不要告訴師尊。」

小鹿像是能聽懂他的話般點點頭,然後叼着他的衣角,呦呦叫着像是要把他往正殿那邊拉。

郁寂岷心念一動,問道:「師尊找我?」

小鹿再次點頭,還伸出前蹄扒拉了一下他,催促他快走。

「好,我這就去。」郁寂岷應下。

然而他剛起身,白墨卻一下子竄到他面前,鱗片都像是要炸起來:「你什麼時候還養了頭鹿?!」

白墨酸得不行:「我們認識那麼久了,從來就沒見你對我那麼溫柔過,憑什麼……」

然後他就眼睜睜地看着郁寂岷一頓,還以為是他家主人良心發現,得意地晃了晃腦袋,準備接受來自姓郁的討好,哪想到這人下一瞬竟是彎腰把小鹿撈了起來抱入懷中,修長手指撫摸著小鹿光滑的褐色皮毛,用「你在說什麼胡話」的眼神斜睨了他一眼,徑直往山上走了。

被他抱在懷裏的小鹿從郁寂岷的臂彎中探出腦袋,正好和白墨看了個對眼。

白墨發誓,他絕對從那雙鹿眼中看到了無情嘲笑。

而郁寂岷走出幾步后,終於開口,輕飄飄的話音傳到他耳邊:「還不走?」

白墨:「……」敢情就他是多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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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兒他又撩又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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