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冬天的早上，飄着雪花。空曠寂寥的街道，路面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簡嶼清只穿着一件單薄的毛衣裙，光着一隻腳蹲坐在路邊，因為身體凍僵失溫，臉色木木的沒有一絲表情。

白皙的腳丫踩在結冰的地方，刺骨的寒氣從腳底貫穿整個身體。

半小時前，她在昏暗的房間硬生生挺過了三個小時的生死煎熬。

聽到管家說可以離開的那一刻，她顧不上整理衣服，直接沖向門口，逃離讓人窒息恐懼的房間。

因為跑的太急，半路鞋跑掉了一隻都來不及穿，她只覺得身後的別墅是一張長著血盆大口的尖牙利爪，慢一點就會被拖拽回去吃掉。

她不知道溫黎怎麼突然這麼好心放過了自己。

其實冒險去親溫黎的時候，腦子裏已經閃過幾千種死法。

當時她覺得自己肯定會控制不住去喝解藥，反正出不去任務失敗還是一樣要死，不如在死之前膈應一下溫黎解解恨。

但沒想到她不僅挺過來了，溫黎也沒有弄死自己。

只是雖然沒有死在地下室，但她估計自己要死在外面了。

寒冬臘月，別墅周圍沒有一個人影，她漸漸感覺身體即將凍僵，四肢無力抬不起胳膊，腳趾頭已經沒有知覺，根本走不動。

突然一陣遠光的車燈照射進來，簡嶼清抬起沉重的眼皮，視線朦朧不清，只看到一個人影向她着急的奔來。

林墨看到牆角下衣衫凌亂的簡嶼清，嘴上還有好幾道新傷，眉頭皺成一團，心疼道，「你……」

簡嶼清知道她想問什麼，可是身體又冷又難受，剛才的經歷還歷歷在目，她的嗓子凍啞，艱難的開口：「林醫生我想先緩一緩。」

林墨不再追問，趕緊脫掉棉襖外套披到她身上，將凍僵的人扶回車裏。

車內的空調開到最大溫度，簡嶼清凍麻的雙手雙腳漸漸恢復知覺。

林墨看着她凌亂的長發，從包里拿出一根卡通貓貓的粉色皮筋，遞給她，「這根皮筋是元元的，你先湊合用一下，等下路過商品店我再去買。」

「不用這麼麻煩，這個就可以，很可愛。」簡嶼清接過來，紮好頭髮感謝，「林醫生，今天謝謝你。」

如果不是林墨突然出現，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才能得救，怎麼才能及時趕回醫院陪妹妹做手術。

知道她現在最擔心什麼，林墨安慰她：「不用擔心，現在趕回去來得及。」

一個小時的車程，簡嶼清的體溫也漸漸恢復正常，除了嘴上的傷已經凍裂。

等她們趕到醫院時，手術果然還未開始。

簡嶼清簽好手術單，親自看着簡洛洛進入手術室，看到手術室的門開上，她一直懸著的心徹底放下。

只顧着忙簡洛洛手術的事，她嘴角的傷都沒有處理。

身上傷痕的位置極其曖昧，看到林墨淡定從容的表情，簡嶼清突然問道：「林醫生你不好奇我的傷是怎麼來的嗎？」

「你不想說我就不問。」林墨幫她處理嘴角的傷口，雖然能猜出大致情況，但她從不問病人的私隱。

嘴上的傷被仔細包紮好，簡嶼清有些不好意思，明明不想讓無辜的林醫生牽扯進來，但偏偏每一次都是麻煩林墨。

林醫生總是能出現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

今天妹妹的手術能順利進行也是多虧林醫生的幫助。

林墨給她一杯熱水暖手，看着她嘴上的傷，囑咐道：「這幾天不要碰涼水，不然會留疤。」

簡嶼清摸了摸上完葯的嘴角，腦海不自覺浮現在那間陰冷的小黑屋經歷的一切，恐懼的陰影烙在心底，身體條件反射的發抖。

林墨察覺她抖動的身體，將溫度調高，「還是很冷嗎？」說完有些心疼的開口：「如果不嫌棄的話，你可以先到我家住。」

「我沒事，謝謝林醫生。」簡嶼清揉了揉胳膊，委婉拒絕道，「我這幾天想在醫院陪洛洛。」

她已經想好在醫院附近的賓館湊合，本來就給林醫生造成這麼多麻煩事，再去人家家裏住更不合適。

突然想到什麼，簡嶼清喝了口熱水，好奇道：「對了，林醫生是怎麼知道我在那裏的？」

按理來說溫黎這種級別的大佬，住的地方保密性肯定非常高，而且她從沒告訴過林墨自己的住址。

所以在被趕出別墅后遇見林墨的那一刻，她心底非常驚訝林醫生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林墨疑惑的嗯了一聲，拿出手機點開微信頁面，「不是你給我發的地址定位嗎？」

我發的？

簡嶼清皺眉看向手機屏幕，微信頁面的最新消息確實是她發的地址定位。

可是手機已經被收上去了，簡嶼清想不通是誰給林墨發的。

突然想到那個女佣人，應該是她發的，除了她想不到還有誰會這樣做，可能是女佣人看自己可憐於心不忍。?

對上林墨困惑的目光，簡嶼清拍了拍腦袋，笑道，「哦對，是我發的，當時情況太緊急，我一緊張就給忘了。」

「你發完地址之後，我給你發信息你也沒有回復，電話也接不通，我擔心你出事，然後跟着定位去找你，沒想到……」

林墨沒有繼續說完，抬頭看着她的眼睛，「你如果有困難就告訴我，我盡我所能幫助你，不要覺得不好意思，我是洛洛的主治醫生，我想洛洛也不想看到姐姐這樣。」

林墨都已經這麼說了，簡嶼清不好再推辭，只能點頭答應：「除了謝謝林醫生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林墨貼心道：「這幾天你不要去幫元元補習，多休息幾天，等病徹底好了再去不遲。」

簡嶼清也是這樣想的，嘴角的傷確實不好見人，也不好解釋，對小孩子影響也不好。

休息了幾個小時，突然想起上回那兩張小溫黎的照片。

林醫生今天正好也在，她想了解一下情況，但直接問可能太生硬，會引起不必要的懷疑。

她打算側面下手，順着話題聊，「對了林醫生，上次給元元講《小兒垂釣》的課文，聽元元說你帶她去鄉下玩過，明年我計劃帶洛洛去鄉下轉轉，林醫生有什麼推薦的嗎？」

林墨聽到她的話，認真回憶，「我帶元元去的是柳合小鎮，小鎮子風景秀麗，空氣比別的地方清新，挺適合洛洛去的。」

「柳合小鎮，我記下來。」簡嶼清裝作認真的點頭，熱切的望着林墨，繼續問道，「還有其他鄉下地方嗎？最好是林醫生去過的，我比較相信林醫生的眼光推薦。」

「我去過的地方…」林墨看了她一眼，鏡片下的眼睛閃過幽深的光，轉而又恢復正常。

簡嶼清沒注意到她眼底轉瞬即逝的複雜情緒，目光熱情的等她下一句話。

林墨似乎非常努力的回憶，笑了笑說道，「好像還真有一個小鎮，不過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小時候去過的地方，不知道鎮子現在發展的怎麼樣。」

「沒事，林醫生去過的地方肯定都不錯。」簡嶼清緊張的等她繼續說，心臟砰砰直跳，總算說到關鍵地方了。

「好像叫…」林墨的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個護士進來，着急道，「林醫生剛剛送來三位急救病人，胡醫生忙不過來，您趕快去看看吧。」

林墨臉色瞬間嚴肅，立馬站起來往外走。

「林醫生…」

就差那一句話，說完再走不行嗎……

簡嶼清嘆氣根本喊不住，人已經沒影了。

算啦，之後還有機會。

她簡單的整理一下衣服，去手術室外面守着妹妹。

一直守到手術順利結束，懸著的半顆心徹底放下。

手術后簡洛洛胃口不好，看到隔壁床的老人在喝臘八粥。簡嶼清想起今天應該喝臘八粥，但是她不會做飯，只能點一份臘八粥。

簡洛洛醒來，第一眼注意到她嘴上的傷口，關心的問：「姐姐，你嘴上的傷怎麼弄的？」

「前幾天洗澡的時候不小心滑倒嗑到了地板上，沒事，已經快好了。」簡嶼清說完，故作輕鬆的笑了笑，繼續喝粥。

「姐姐還疼嗎？」她心疼的看向簡嶼清。

「一點都不疼了。」簡嶼清揉了揉她愁眉苦臉的臉蛋，「別擔心，粥再不喝就涼了。」

第二天，簡嶼清在醫院陪了簡洛洛一整天。

簡洛洛從沒像今天這樣開心過，突然想到什麼，擔憂的看向簡嶼清，「姐姐一直陪我會不會耽誤工作？」

她不想讓姐姐被老闆罵，簡洛洛懂事的說，「其實我一個人能行，只要姐姐隔幾天看我一次就滿足了。」

簡嶼清溫柔的安慰：「我已經和老闆請了假，這幾天都可以陪洛洛。」

聽到她的話，簡洛洛徹底放心，又恢復嘰嘰喳喳的活潑樣子，開心的圍着簡嶼清喊姐姐的講話。

耳邊一直響起可愛歡快的聲音，這樣美好的環境能讓自己暫時忘掉可怕的回憶。

說實話，她現在才是需要簡洛洛陪伴的那個人。

外面雪花越飄越多，簡洛洛咬着勺子扭頭看向窗外。簡嶼清看出她想出去玩，幫她把帽子和手套拿過來，「只能玩半個小時，不然感冒了身體會更難受。」

「哇！謝謝姐姐。」簡洛洛撲過去抱住她，然後急匆匆的穿戴好出去滾雪球。

簡嶼清站在透明玻璃旁盯着那個活蹦亂跳的小人影，終於露出了這麼多天的第一個笑容。

但是免不了觸景生情，望着漫天雪花突然想起從暗無天日的房間逃出來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天氣，頓時壓抑的喘不過氣，心中湧上驚恐和不安。

在外面里撒了一會兒歡的簡洛洛突然轉身，對着站在窗戶旁的人調皮的砸過去一個雪球。

迎面而來的雪球結結實實的砸跑了她剛湧上心頭的恐懼。

因為病房在一樓，簡嶼清直接長腿一邁從窗戶越出來，甩掉痛苦的回憶，追着簡洛洛砸雪球。

……

距離過年還有一個月。

簡嶼清打算這一個月只干兩件事，一是按時給元元上課，二是陪妹妹好好過一次新年。

經過上次的遭遇，她短時間內不想再見到溫黎，尤其是那棟別墅，一刻也不想靠近，這幾天夜裏她都會被恐懼的回憶嚇醒。

估計系統也知道自己遭受了多大的創傷，即使不積極做任務，系統也不好意思出來催。

晚上把簡洛洛哄睡，她去醫院周邊的賓館開了一間房，難得的睡了一次好夢。

—

別墅客廳，時簡握著那張骨髓配型成功的病例單，眉頭緊鎖，眼底生火。

「這女人居然敢算計到你頭上。」她發現真的是小瞧了簡嶼清。

時簡看向安靜看書的溫黎，溫黎雖然性格乖僻，內向不愛說話，但在她眼裏溫黎自帶一層身體虛弱、易精心呵護的濾鏡。

自從小時候坐了輪椅，溫黎的健康一直是她最重視的問題，所以一想到簡嶼清這個別有用心的女人，居然敢覬覦溫黎的骨髓去救她妹妹。

時簡怒氣頂在腦門，眼底閃過狠戾，生氣的將杯子重重摔在桌上，滾燙的茶水濺了一手。

看着極其平靜的當事人，時簡胡亂的擦了擦手，非常不淡定的問，「你怎麼處置的？」

溫黎沒有回答，目光專註的看書，緩緩的翻過一頁，放佛隔絕了一切雜音。

旁邊的管家替溫黎回復，「時小姐，小姐已經懲罰過了。」

出了這種事，時簡一點也不放心，厲聲道：「這麼大的事為什麼現在才發現，之前不是做過背景調查嗎？你們到底是怎麼調查的！」

管家低頭認錯：「對不起時小姐，是我大意了，不過幸好我在醫院的時候發現了端倪，這才弄清楚了簡嶼清接近小姐的真相。」

時簡壓着眉骨，一字一句冷聲道：「把那天的事原封不動、仔仔細細的講一遍。」

「是。」管家點頭，腦海回憶那天在醫院的事。

當時她去醫院取體檢單，跟着一位護女護士去拿單子，只顧著低頭回工作信息，再抬頭髮現女護士領錯了地方。

她剛要離開，餘光不經意瞥見桌上的病例單，目光在簡嶼清這個名字上停頓。

小姐身邊的那個女人也叫簡嶼清，她走進看了一眼，以為是同名同姓，結果看到左上角的一寸照，確實就是同一個人。

下面壓着一張病例單，露出的名字是簡洛洛。這個小女孩她認識。之前調查過簡嶼清的背景，知道她有個得了白血病的妹妹。

她目光移向桌子上沒有關的電腦，電腦屏幕的表格登記了十次骨髓配型失敗的記錄。

看到這一切，不知為何她冒出一個大膽的可能性。

最後結果出來的那一刻，她比誰都震驚，緊接着第一時間把剛打印出的報告單拿給溫黎看。

時簡聽完，怒氣消了一半，幸好管家多年處事機敏，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勁。

「這次算你將功補過，不過以後再出現類似的事，你自己去領罰。」

此時一旁看書的溫黎，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一頁，專註力顯然不在書上。

突然溫黎抬頭看向管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你說你看到醫生的電腦沒有關？」

管家點頭：「對，如果不是醫生的電腦上顯示十位志願者骨髓配型失敗，我可能不會往那方面懷疑，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時簡走過去，拿走她懷裏的書，「別想不開心的事了，我推你出去透透氣。」

管家將厚絨毛毯遞給時簡，溫黎緩緩合上眼睛，收斂複雜的情緒，腦海閃過管家的回答。

她安靜的靠在輪椅上，手指一下一下的敲著扶手，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