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抓到姦夫后就沒有顧緣君什麼事了，她想到那口把瀲月淹死的井，於是便直接來到井邊，將上面貼的符籙和纏的鎮魂銅錢燒了個乾乾淨淨。她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這樣做，可是顧緣君卻非做不可。

顧緣君帶著沈秋暝趕去陵谷城那一座丘陵，寧清嵐早已畫好招魂陣法等待顧緣君到來。

「師姐，接幡！」

寧清嵐抽出招魂幡朝她扔過去，顧緣君騰空而起牢牢將招魂幡捏在手中，她凌空站在陣法最中心，而後將那面幡旗插.進了陣中心。

剎那間血光四起，顧緣君念動咒語將方圓百里的行屍全部喚醒，其餘弟子見狀紛紛退到遠處，獨留顧緣君一人在此。

沈秋暝跟隨寧清嵐一起後退，她的目光緊緊鎖在顧緣君的身上。這是沈秋暝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顧緣君，一襲獵獵白衣隨著勁風肆意招展，強大的氣勢足以鎮住鋪天蓋地卷席而來的行屍。

在外人眼中的顧緣君就像是神一般的存在，她強大果斷，只要有她的地方就有說不盡的安全感，可是此時此刻顧緣君卻在心裡大叫著「媽媽」。

如同喪屍圍城那般，顧緣君腳下是密密麻麻的屍群，她根本就不敢往下看，但是為了維護自身形象，她只好仰頭四十五度角故作鎮定。

屍群進入覆蓋的陣法中央，顧緣君繼續催動靈力將陣法擴大，無數行屍哀嚎倒地，瞬間化為黑煙消失無蹤。

「師弟師妹們，輪到我們上了。」

寧清嵐率領一眾弟子紛紛御劍而上，對著下方的行屍就是一頓操作，這也算是為顧緣君分憂，讓她少耗費些靈力。

沈秋暝瞧著地上那些張牙舞爪的行屍眸中殺意涌動，她平日里練習劍法卻從未實戰過，今日總算有機會了。

接踵而至的行屍讓顧緣君逐漸開始體力不支，她雖是金丹期修士，可是這枚金丹早已殘缺不全，實在是無法抵擋住高強度的靈力加持。行屍越來越少，顧緣君試著放緩速度，好給自己一個喘氣的機會。

開始疼了，顧緣君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腹中那枚金丹的裂縫愈來愈多，她咬牙繼續擴大陣法，直至將所有剩下的行屍全部籠罩。

雙手聚攏合十，只聽見轟鳴一聲巨響，所有行屍頃刻間化為黑煙。

滿滿的成就感衝擊著顧緣君，金丹期的實力實在是太強了，哪怕她只剩下半顆金丹，也能輕而易舉解決這些行屍。

顧緣君緩緩下落，在落地那一刻她雙腿一軟單膝跪地。

徹底沒力氣了。

「師姐！」

「大師姐！」

沈秋暝她們奮力趕過來，顧緣君用玉塵撐著草地慢慢站了起來，喉中一片腥甜，她硬生生將口中的鮮血全部咽進肚子里，聲音輕顫道：

「我沒事。」

「師姐，你的臉色……」

沈秋暝率先發現顧緣君的臉色煞白，她那半句話還未來得及說完，肩上突然一沉，顧緣君居然當場暈倒在了她身上。

「師姐！」

沈秋瞑直接將顧緣君打橫抱起，眾弟子見狀慌亂成一團。

「師姐，你別嚇我。」

*

顧緣君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和眼睛，卻感知不到任何的溫度和觸感。

「你醒了。」

「誰在說話？」

眼前的黑暗逐漸驅散，顧緣君也看清楚了遠處的景象，那是兩個身著薄衫的明艷少女，粉衣少女坐在鞦韆上，而白衣少女正站在後面推。

兩小無嫌猜，正是一派清朗溫馨的畫面。

「瀲月，你說我們會不會一直在一起啊？」

白衣少女笑意盈盈道：「一定會的！」

瀲月……

顧緣君覺得這個名字十分耳熟，她想起來了，瀲月是那個被彩蝶投井的婢女。

緊接著眼前一黑，畫面再度旋轉，這一次顧緣君來到了自己所熟悉的賈府中。先前的那兩名少女長大了不少，賈芸如依依不捨地牽著瀲月的手，說道：「我爹說要給我許配人家，是西巷馬員外家的公子，我不想嫁給他。」

「小姐不想嫁便不嫁，我相信員外他不會強求你的。」

十三四歲的年紀就已經準備開始談婚論嫁了，顧緣君面色凝滯，這是對女子徹頭徹尾的毒害。

畫面一轉，顧緣君再次被帶到一處地方，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只不過面前出現了隱隱約約的火光。

一陣打人的辱罵音和少女的啼哭聲交雜在一起，顧緣君走上前去一看，居然是已經出落成佳人的瀲月被粗長的麻繩捆綁住手腳被彩蝶扇巴掌。

「你這個小賤人，趁著我出門居然敢勾引老爺，今天我就為賈家除了你這個禍害！」

「四夫人，真的不是我，我沒有勾引老爺……」

瀲月被打得不成人樣，彩蝶揪著她的頭髮狠狠往地上撞，頓時血流成片，順著瀲月那張精緻漂亮的臉往下淌。

等到瀲月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時，彩蝶下令將她扔到井裡活活淹死，之後又搬來巨石堵住井口，還連夜請來了法師用符籙將其永遠鎮在井底，永世不得超生。

「仙師，你都看見了吧。」

顧緣君睜開眸子，眼前是早已化作厲鬼的瀲月，她一身破爛衣裳站在自己面前，眸中早已流出兩行血淚。

看來是瀲月趁著自己昏迷，偷偷溜進了自己的夢境中，目的就是為了讓她看清楚所發生的的一切事情。

瀲月哭笑道：「我自知身份低微，任何人都能要了我的命，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還是芸如。」

「你放心吧，殺害你的兇手昨日已經死了，是賈芸如親自給你報的仇。」

「死了？」

瀲月錯愕道：「是芸如做的？」

「嗯。」

「她怎麼這麼傻啊，為了我殺人，萬一……」

「不用擔心，賈小姐極其聰慧，將此事處理到連我都差點看不出來。」

瀲月緩緩蹲在地上，又是一陣無聲的哭泣，顧緣君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她哭完。

「這是我的一截指骨，」瀲月小心翼翼捧著自己的骨頭交給顧緣君，哀求道：「仙師能否代我交給芸如，這樣我也好早日心安。」

「我和芸如兩情相悅，可惜這世上兩個女子在一起，實在是太苦了。」

顧緣君結果那枚指骨聞言愣了愣，原來這兩個人的關係竟是如此，難怪賈芸如一心為她復仇，看來當真是愛得極深。

「瀲月再求仙師一件事，請仙長轉告芸如」瀲月面上掛著笑意，她道：「今生不能作伴為眷侶，來世若我投胎個好人家，一定風風光光地把她娶回家門。」

瀲月說完便逐漸消失了，顧緣君也從夢境中醒來，睜眼一看，寧清嵐趴在床頭早已哭得眼圈發紅，而一旁的沈秋暝則一直在安慰她。

「師姐！你終於醒了！」

寧清嵐直接朝著顧緣君撲上來，她摟著對方的腰不撒手，難過道：「你可把我給嚇死了！」

「我沒事，只是靈力有些透支罷了，你不要哭了。」

沈秋暝站在一側靜靜地瞧著眼前這一幕，心裡頓時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明明昏倒躺在榻上的人是顧緣君，可她還要一個勁兒地安慰著哭哭啼啼的寧清嵐。

顧緣君被寧清嵐緊緊摟著不放，她側過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沈秋暝，也不知這個人心裡在想什麼，猜不透看不著，也不上來慰問慰問自己。

「清嵐，你先鬆手，師姐要被你勒死了。」

「師姐那麼厲害，才不會被我勒死呢。」

「眾弟子中可有人受傷？」

沈秋暝此時回答道：「除了師姐，無一人受傷。」

「……」

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所有弟子之間就她最菜呢。

顧緣君下意識握了握手掌，手心被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硌著了，她攤開掌心一看，只見上面躺著一枚瑩白圓潤的骨頭。

「師姐，這是……」

「信物。」

顧緣君來到那口井旁邊用繩子打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總算將一具白骨打撈出來，那是瀲月的屍骨。

白骨早已朽爛，顧緣君瞧著這副慘狀忍不住嘆氣，她將瀲月的屍骨化為骨灰裝進小罐子里，讓寧清嵐抱著。

「不好了！小姐服毒自盡了！」

婢女們大聲叫喊，顧緣君聞言即刻趕去賈芸如的房間，卻發現她已經服食了整整一瓶鶴頂紅。

顧緣君迅速點她身上的幾處穴位，將毒素封住防止順著血液流進五臟六腑，緊接著又施法將她體內的毒全部逼出來。

「唔……」

賈芸如嘔出了一口黑色的毒血，她睜開模糊的眸子，看向眼前之人，有氣無力道：「仙師，我已經解脫了，你就成全我吧。」

顧緣君封住賈芸如的經脈，隨後又將殘餘的劇毒全部逼出來，蹙眉道：「方才瀲月找我，就是要讓我轉告你為了她好好活著，代替她活下去。」

她見賈芸如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便將手裡那顆指骨塞進了對方的手心中。

「這是瀲月給你的最後一樣東西。」

顧緣君將瀲月說的那番話複述給賈芸如聽，只見對方哭著哭著又笑出聲來。

「仙師，謝謝你。」

賈芸如將那枚指骨緊握在手心裡，貼在心口的位置上一遍遍呢喃道：

「我答應你，會為了你好好活著，再也不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