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家採購

公家採購

馬老爺子是有猜測的,他幾十年也不是白活的,更何況蘇長河找馬向東幫忙,就沒打算瞞着他。

他敲敲煙桿,「你姐夫說有事?」

馬向東蹲旁邊嗯嗯點頭,「是,姐夫是這麼說的。」

馬向華關注的不是這個,「一趟賺了十幾塊?」

馬向華有點驚訝,也有點擔心,把鄉下的雞鴨拿到城裏賣這麼賺錢?妹夫不會為了錢走歪路吧?

馬老爺子比他穩得住,早些鄉下的雞鴨魚蛋、糧食蔬菜全都不允許私自買賣,那個詞叫什麼來着,統購統銷。

有一年隔壁大隊一個隊員攢了二十個雞蛋拿到城裏賣,被人舉報,說他是破壞國家政策,讓人全公社做檢討。要說起來,以前管得是嚴,鄉下人也因此不敢再搞這些門道。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

馬老爺子偶爾要去公社開會,算是前進大隊比較有見識的人。他冷眼看着,如今的大環境好像不一樣了。

以前鄉下養雞養鴨都有規定,不然就叫割資本主義尾巴,現在誰家沒有偷着多養幾隻,上面不知道?還不是睜一眼閉一眼。

馬老爺子抽了口旱煙,發話道:「那就去,東子,找你媽拿鑰匙,舀點糧食帶去。」省得他們三個漢子把女婿家口糧吃光了。

可見,蘇長河一趟賺了十幾塊又怎樣,在老丈人這兒,他還是個不能養家的熊女婿。

出乎馬老爺子的意料,蘇家的飯菜很豐盛,蘇長河能賺錢,更捨得花錢,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不吃好,賺錢還有什麼意思?

桌上一道土豆燒雞,一道鯽魚燉豆腐,一個爆炒豬雜,一個青椒炒雞蛋,還有一盤炒白菜,一盤拌野菜。

六個菜,四個葷菜,每一盤還都用那種大湯盆裝,分量十足,連雜糧飯都煮了一大鍋。

馬老爺子都有點驚了,馬向華馬向東兩人更是瞪大了眼睛。

啥家庭啊,過年也沒有這麼吃的啊!

蘇長河一邊脫圍裙,一邊招呼他們坐,還拿了瓶老白乾過來,「爹,晚上能喝點吧?」

馬老爺子嘴角動了動,他現在看女婿就很種看敗家子的感覺。

你小子有兩錢燒的!

可惜蘇長河沒能領會老丈人的眼神,他屁顛屁顛地擺碗筷,招呼大小舅子,「快坐,快坐。」。

馬蕙蘭瞅了瞅兩侄子後頭,「媽和嫂子呢?」

馬向華:「她們不來,在家裏吃。」

馬蕙蘭皺眉,前進大隊或者淮寧縣這邊很有這種習氣,出門做客,女人不去。雖然有這個年月特殊,家家戶戶糧食都不富裕的原因,但是女人們在家吃的都是什麼?弄點剩菜剩飯或者亂七八糟糊弄一頓。

馬蕙蘭不大喜歡這樣的習氣,這算是她娘家人,親媽和親嫂子來吃頓飯怎麼了?

她叫大侄子,「學文,去叫你奶奶和你媽來吃飯,就說我飯菜都做了她們的份,不來我就讓你姑父去請她們。」

馬老太太和白紅梅不好意思叫姑爺再跑一趟,只好鎖了門過來。老太太也是有意思,人過來就過來吧,還又舀了點兒糧食帶過來,真是一點兒都不佔閨女家便宜。

白紅梅看老太太這樣,心裏有點兒不舒服。小姑子占娘家多少便宜了?他們去小姑子家吃頓飯,還要自帶糧食?

不過一上桌,看到豐盛的菜色,白紅梅一點兒意見都沒有了。她心道,乖乖,小姑子也太捨得了!

蘇家沒有分桌,就在一張四方桌上,男人們喝他們的酒,女人孩子們吃自己的。

酒過三巡,蘇長河說起正事:「也算是給公家採購,半個月一次,每次一千個雞蛋,五十隻雞鴨。雞蛋五分錢一個,母雞一斤一塊,公雞一斤七毛,鴨一斤六毛五……」

蘇長河問老丈人:「爹,這個價隊里人願意賣嗎?」

馬老爺子還沒說話,白紅梅都快憋不住了,怎麼可能不願意?這價比供銷社收的價還高,村裏人不樂意,馬家也能賣。雞鴨捨不得賣,雞蛋家裏還沒有么?還有她娘家,她要是回去一說,她娘家鐵定樂意。

馬老爺子看了眼女婿,「真是給公家採購?」

「我騙您幹什麼?」蘇長河忍不住笑,他摸出馬副廠長給出具的採購信,「您看,紡織廠給寫的。」他現在有點紡織廠臨時工的意思。

前進大隊還沒有通電,馬老爺子拿着採購信,湊近油燈,辨認了一番,略放下心,「紡織廠能採購多久?」

「起碼兩三個月。」

兩三個月時間就不短了,按半個月一次,就是六次,雞蛋六千,雞鴨幾百隻,數量真不少了。

馬老爺子喝了口酒,「一直是這個價?」

「只要黑市上的價格不跌,一直是這個價。」

蘇長河給隊里的收價其實是略高於市場收購價的,這也是他有意為之。

他們一家三口不知道在鄉下會住多久,鄉下沒有什麼私隱性,吃頓肉,都能被左右鄰居聞到。蘇長河又不是有錢還要過苦日子的人,他們家以後日子好過了,難保不會有人眼紅。

以防萬一,蘇長河不介意讓點利,他吃肉,隊里人喝湯,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蘇長河給馬老爺子添了杯酒,「您看,隊里要怎麼收?」

他有計劃,也不介意做個好女婿。

馬老爺子想了一會兒,點了幾戶人家,都是家裏日子困難的,「這幾家能幫襯就幫襯點,其他的你看情況吧。」

蘇長河點頭答應,「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向東來幫我吧。」

馬向東自然願意,他看向他爹,馬老爺子也沒反對,只讓他聽姐夫的,好好乾活。

這個年月的人肚裏沒油水,無論男女,飯量都大,鄉下人要乾重活,飯量更大。馬蕙蘭煮了一大鍋飯,連帶着六盆菜,都吃得乾乾淨淨。

吃飽喝足,白紅梅幫着收拾洗刷,她瞥了眼,公婆小叔子她男人都在堂屋,才小聲道:「妹子啊,妹夫說的事,其實我娘家也養了不少雞,我娘伺候的仔細,一天一個蛋……」

馬蕙蘭心裏好笑,嫂子剛才就坐立不安,原來是為了這事,她笑着答應:「你悄悄地,讓嬸子送來,一個月五十一百個,不算在咱們隊里的數里。」

白紅梅喜笑顏開,一個雞蛋多賣一分錢,一百個就是一塊錢,一個月能多賣一塊錢,她娘不知道有多開心。她就盼著,妹夫這採購長長久久做下去,兩三個月可不夠,最好乾上兩三年!

蘇長河可不知道白紅梅這份盼望,要是知道得吐血,他要是一直倒騰家禽雞蛋,得猴年馬月才能搬到縣城住?

鄉下居住條件太差,連電都沒通,一到晚上,烏漆嘛黑,伸手不見五指,廁所還是旱廁!蘇長河今晚喝了酒,剛才迷迷糊糊去上廁所,差點沒踩進去!

真是為難他媳婦啊!

馬蕙蘭同志受職業影響,有潔癖,以前在現代,不是這兒沒擦乾淨,就是那兒沒拖乾淨。流行感冒頻發的季節,他和閨女從外面回來,必須得站在玄關,前後左右,上上下下,跟打農藥似的,全身連帶着行李都得消毒。

現在可好,天天在地里幹活,動不動一腳泥,施肥施得還是農家肥,那個味兒啊!回到家,上個廁所,肉眼可見的蛆亂爬……

他媳婦真是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

蘇月正拿了熱毛巾來給他擦臉,見他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什麼,將耳朵湊近,就聽見他在說什麼蛆。

她腦海中瞬間浮現見過的畫面,嘔一聲,扭頭告狀,「媽,我爸喝醉都念的什麼?什麼蛆不蛆?噁心死了!」

馬蕙蘭剛收拾好進屋,沒好氣道:「知道噁心你還非得告訴我一聲?」

蘇長河哈哈笑,揪住女兒後背的衣服,「告狀告岔了吧?來,乖女,給爸擦擦臉。」

他將兩隻手墊在腦後,閉上眼,蘇月哼哼唧唧給他擦頭擦臉,又端茶倒水,問他喝不喝,十分殷勤。

蘇長河是有點醉,不過沒那麼離譜,腦子裏還有幾絲清醒,他發現閨女殷勤得很眼熟啊,以前要這兒要那兒要零花錢不就這個德性?

蘇月嘿嘿一笑,放下茶缸,坐過去給他捶肩膀,「爸,您看看,覺不覺得咱這屋裏缺點啥?」

「比如呢?」

「比如……一個書桌?」

蘇家原來的傢具不多,卧室里一張床,一個大衣櫃,一張不大的桌子,那是蘇月嘴裏的梳妝台,上面放着她媽僅有的雪花膏蛤蜊油,然後就是一個凳子,兩張竹編椅。

傢具太少,蘇月前後「撿垃圾」撿了不少書,大概都有五六本了,就隨便堆在凳子上,實在沒地方放,可她還想有空再去廢品站撿書撿報紙呢。

一個書桌能用的地方可多了,最好還有抽屜,她可以把少先分隊賺的錢放裏面。現在都放在她媽縫的小布包里,她再給塞大衣櫃。可是吧,總覺得開開合合,把衣櫃里的衣服都弄髒了。

蘇長河就知道她有事,他沒好氣地譴責:「臭丫頭,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哎呀,爸!親愛的爹地!我英俊瀟灑、人見人愛的老父親……」

蘇長河把杯子往上一拉,發出打呼聲:「老父親喝醉了,睡著了!」

「蘇長河,沒洗腳不許蓋被子!蘇月,鞋沒脫不許上床!」

身後傳來馬蕙蘭的怒喝,父女倆齊齊一激靈。

在老蘇家,終究還是馬蕙蘭同志鎮壓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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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爹媽穿七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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