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搭訕

舊事·搭訕

故事回到最初,方灼跟沈煜認識是在十七歲,高三那年下半學期剛要開學的時候,冬末春初,同樣是個雨天。瓢潑的大雨像是準備吞噬整座城,整條街道上從南到北,只零落着兩三個人。

其中就有沈煜,和方灼。

方灼單手撐了一把傘,穿着一身長青色的棉麻長裙,踩着白色小羊皮的平板鞋,露著一截白皙的腳踝,時不時啪啪的踩上點泥水,濺到鞋面。光溜的街面存留的雨水,透著街燈瑩瑩發亮。放眼往去,夜色里,那雨水彷彿倒影了整座城。

她從東郊別墅的家裏出來,踏踏的走在雨里,要過去碎玉衚衕的外婆家。然後不打算回去了。

過兩天剛好開學,外婆家距離臨北一中也近。

旁邊匆忙的過去一輛車,炸起的水漬澆了她半身,她過去路邊撣了撣水,然後再抬眼,就看到了迎面而來的沈煜。

絕對出挑的骨相,哪怕丟在人群中,都極具識別性。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

沒打傘。

薄薄的襯衫袖子被扯掉了半截,露著半段還在滲血的手臂。襯衣已經認不出原本的顏色,白色中囊堆著一些鐵鏽般得的黃,斑駁中還捂了不少血漬在上面。

劉海稍長的掛在眉角,一張臉隱在路燈下忽明忽暗,就算是這樣,那神色也是多多少少透著些混不在意。

那是初次見面,也是方灼第一次大著膽子同他搭訕,伸手過去,遞過去手中的那把傘,迎上他吃人的目光說:「你受傷了,不能淋雨。」

嘩嘩的雨聲裹着不遠處傳來的行車路罵聲,混着她那細細的一聲,也就是站的近了才能聽得清。

沈煜抬起手背抿了一把嘴角的血跡,撩起薄薄半垂著的單層眼皮看了人一眼,接着很快將目光從她臉上收回。

方灼直愣愣的站在那,看着人從身邊經過,衣料刮蹭到了她的傘面,留下一絲血跡,愈走愈遠,直至消失在雨幕里。

他一晃而過,走過去的腳步停都沒停頓一下。

回到碎玉衚衕已經是半個小時靠後,方灼的外婆劉氏早就立在門口張望等人,手裏掂著件方灼的外套,七十多歲的老人,頭髮幾乎全白,同樣撐著一把傘,見到人後快步上前兩步拉着人往屋檐下邊去,將衣服給她穿上,嘴裏嘮叨著說:「祖宗,你說你大晚上的這麼不聽勸,下這麼大的雨,非要過來,也不讓送,又跟你爸吵架了?」

方灼眸色輕轉,看不出神色的撣著身上的雨水。

是她的好爸爸又將女人帶回家去了,但是她沒跟他吵架也是真的。

純粹是不想見到。

方灼拍了兩下衣角收了傘,看了眼外婆說:「沒有,就是馬上要開學,您這邊離學校近,想着之後住這裏去學校也方便些。」

「行行行,先進屋吧,吃飯了嗎?」

「吃過了。」

方灼進了屋,劉氏進去裏邊房間找來一條幹毛巾,開始給她擦身上淋的雨水。

「沒事,姥姥,我自己來。」方灼接過去擦了兩下。

劉氏看着裙子濕的太多,說不準要感冒,於是指著裏邊的衛生間淋浴間方向說:「你等下洗個澡再睡,我去把熱水器給你開開。」

說着她去裏邊開熱水器。

方灼應了聲好。

將干毛巾在頭上又揉了兩下,放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然後就聽見另一邊劉氏立在剛打開的熱水器旁邊接電話,她不用細聽就知道是誰打的:

「到了,剛過來,淋了雨,這麼冷的天,我正準備讓灼灼先洗個熱水澡,這馬上要開學,再給凍感冒了。」老太太口氣雖然婉轉,但裏邊的責備之意多少也摻雜了些許。

對方不知道又說了句什麼,老太太頗為不耐的慢著腔調回:「行,天晚了,沒別的事就掛了吧。」

電熱水器比較慢,水熱起來還需要等一會兒,方灼就先進去了自己的卧室,收拾學習上的用品。

劉氏獨居一個人,碎玉衚衕這邊屬於老街區,與東郊別墅的位置幾乎整整跨了半坐城的距離。她住的也是老房子,青瓦青牆的四合院,沒輪上政府規劃的低矮民房。

前幾年方灼母親在的時候從旁人手中買下來留給老母親養老的小院子。四間的平房,帶一個小院子,院子中間一個小花壇,旁邊挨着廚房搭著一個木質的遮陽遮雨棚子,下邊放着一質地不錯的老式古樸餐桌,天熱下雨什麼的也能在外邊吃個飯。

雖然不是社區房,但住着其實算得上舒坦,鄰里鄰居的老人居多,平時能有個說話的。

這裏有方灼單獨的一間卧室,因為距離學校近,她沒住校,走讀。所以算下來轉學過來的近一年間住這裏的時間最長。

電熱水器開了多半個小時,約莫水熱的時候劉氏過去喊她:「灼灼,能洗了,趕緊洗洗吧,天冷,再着涼了。」

雖然入了春天,但似乎又來了一波倒春寒,暖和幾天,又涼了。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雨就沒停過,倒也不算是純粹的雨,夾雜了些冰渣子。臨北今年不知怎麼了,沒下雪,凈下雨了。雨下個不停,淋到身上,冰冷刺骨。方灼大晚上的還就只是穿了件單裙子,還是回暖那幾天才會穿的那種薄料裙子。

「知道了姥姥。」方灼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書籍,脫掉罩在外邊的外套,然後擼著濕了半截的裙子往上一併脫了丟在卧室的沙發凳上。也沒找換洗衣服,穿着剛遮屁股的乳黃內搭弔帶,大半個身子在灰暗的燈光下白的晃眼,幾乎光着溜進了洗澡間。

因為就她跟外婆兩個人住,也沒有外人,隔壁鄰居雖然是樓房,高那麼一頂,但也是早廢棄的樓房,沒人住。她隨意慣了,更沒有拘束。

反而在自己家的時候,沒這麼自在。

洗澡間不算大,獨立的,堪堪夠用,和旁邊的衛生間隔了一堵牆。

裏邊貼著全瓷磚,倒是很乾凈。

方灼進去脫了剩下的弔帶,就只有一個弔帶,她沒穿內衣。接着擰開花灑開始洗澡,旁邊架子上放着她以往慣常用到的洗漱用品,有用剩半瓶的洗髮乳沐浴露身體乳護髮素什麼的,還有洗臉用的潔面乳。至於護膚的水乳之類的都在她的卧室里的寫字枱上放着,也都是之前住這裏時候用剩的。在這裏住的只有她的姥姥,沒有別人,所以也沒人會去動她的東西。

簡單收拾洗漱了下,之後回去卧室從衣櫃里找出一件睡衣換上后躺到了床上。

晚上也沒有什麼消遣,不過方灼有很多很多的書可以看,她也愛看,睡不着從旁邊書桌隨手撈了一本掂在手上,翻開看了幾眼。

頭髮潮潮的,末梢還能滲出水,晶瑩的掛着。

外婆的吹風機該換新了,風力不夠大,她就算不是很長的頭髮就需要吹小半天。她嫌費勁吹了兩下就沒再吹了。

專心看書。

剛看了兩眼門就被推開,劉氏端著一碗冒着熱氣剛熬好的薑湯進來,然後招呼她說:「先把書放下別看了,過來趁熱先把這薑湯給喝了。」

方灼放下書起身,趿上拖鞋連忙過去門邊接過遞過來的薑湯,她立在那湊過去剛抿了一口,眉頭皺起,好難喝。「姥姥,你放辣椒了?怎麼這麼辣?」方灼生平最討厭吃的一樣東西,姜。

「姜可不就是會辣。」

方灼喝了一小口放到了一邊的壁柜上。

劉氏原本轉身要走,看見了不滿:「怎麼不喝了?」

「姥姥,都燙到嘴了,你回房睡吧,我等下就喝完。」方灼沖老太太抿著令人安心的微笑。

「別等放涼了,這薑湯就是要趁熱喝的,發發汗舒坦。」老太太叮囑。

「好了姥姥,知道的,我會趁熱喝的。」她應的順暢。

劉氏走後,她重新拾起剛剛的書來讀,看着看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了過去。

醒來是因為砰的一聲巨響。

她嚇得騰的一下便從床上被子裏彈著坐了起來。

原本以為是誰一大早在踹她們院子的大門,起身穿過她房間通往院子的玄關過道,走到外邊去看那扇門的時候卻又發現門關的好好的。

遠處天邊剛泛了點魚肚白,還灰灰的沒有大亮,雨倒是停了,空氣里瀰漫着霧蒙蒙的濕氣,拍在臉上,不怎麼舒服,粘粘膩膩的。她原本睡眠就不好,一點動靜就能驚醒。

更何況這麼天雷地動,打家劫舍似的。

至於劉氏,方灼的外婆,耳背的很嚴重,白天會帶着助聽器,但是到了晚上睡覺就會摘下放到一邊。所以外邊雖然動靜大,但也不至於會把老太太驚醒。

方灼盯着那扇關的好好的大門看了幾秒,想着是不是自己剛做夢了,難不成是夢裏的動靜?早上的空氣又濕又冷,她抬手抱搓了下手臂,轉身準備回去補個覺,腳剛踏上回房的台階,砰的一聲,就又是一聲響。

嚇得她剛迴轉過的身子打了個顫。

停在那愣怔了瞬,轉臉直接往後前方隔了一堵牆的位置看了過去,這次她聽清了,是隔壁。

有人在踹隔壁那閑置院子的門。

這一聲過後,又是一聲,緊接着就是寬厚門板與牆面的撞擊聲。

這是......踹開了!?

然後是一道散漫低低的男音,不遠不近,透著不耐,隔着那堵牆入耳,將將能夠聽清:「你們他媽的能不能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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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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