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章（捉蟲）

坤寧宮終於響起一聲嬰啼。

「恭喜萬歲爺，恭喜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平安生下一位阿哥。」抱著紅色襁褓的接生嬤嬤滿臉堆笑地說。

又有太醫上前診斷，小阿哥雖在母體呆的時間有點長，身子骨卻沒什麼大問題，養一養，不出意外能長大。

小嬰兒看上去也比當年的承祜大了一圈，康熙連說三聲好字。

這邊正樂著，產房裡間卻一下子熱鬧起來，聲音隱隱約約都傳過來。

康熙正想問何事，只見赫舍里皇后的奶嬤嬤跌跌撞撞跑出來，身後還跟著兩位接生嬤嬤。

她們一見康熙便跪下，奶嬤嬤忍住眼淚道:「萬歲爺，主子娘娘忽然出血。」

康熙驚住了好一會兒，怒吼:「愣著幹嘛？還不快進去救皇后！治不好皇后，朕拿你們是問！」

上輩子，馬佳芸蘭與康熙共同生活幾十年，見他震怒至此的次數也不超過個位數，晚年比較多。

可見赫舍里皇后在他心中的地位。

四名太醫急匆匆往產房裡趕，生怕慢了一些，惹到皇上。

世人都說產房不潔，還有許多男人忌諱太醫給產婦診斷。

康熙並不關心這個，撫慰皇太後過后，再太醫剛進去不久，自己也扶著硬要跟上的皇太后一起跟進去了。

餘下氣音都不敢出，全剩靜默。

眾妃的表情多半悲傷憂慮，唯有鈕祜祿妃還回不了神。

她並沒有難過，開什麼玩笑，給一個害自己絕育的人難過？但也沒那麼開心，只覺得太突然了，突然到讓她窒息。

鈕祜祿妃背地裡不知道罵過多少次赫舍里去死，但從沒想過，這一天來的這麼早，她們也才三十歲的年紀。

她突然有一種不知道前路該怎麼走、為什麼要走的、看不清方向的迷茫，甚至不知是否真該繼續咒赫舍里氏。

隨身大宮女輕輕扯了扯衣飾，也讓鈕祜祿妃終於回過神來，象徵性地擦一擦眼淚，和佟妃一起領著眾人給皇後娘娘跪下祈福。

滴答滴答，時間度秒如年。

申時一刻，坤寧宮產房方向傳來眾人凄厲的哭聲。

皇後娘娘殯天了！

與此同時，康熙為五阿哥賜名保成，暫時交由慈寧宮太皇太后撫養，眾妃磕過頭后，匆匆忙忙回宮更衣。

……

赫舍里皇后的去世簡直預料之外，宮裡宮外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要做，朝廷上上下下也忙碌起來。

首先，康熙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為赫舍里皇后定下謚號，曰「仁孝皇后」，後宮宮務暫由鈕祜祿妃與佟妃共同負責。

康熙這個時候並沒有懷疑自己克妻克子，也沒有打算不立繼后，但至少在仁孝皇后孝期，他是沒心情挑選下一任皇后。

因而讓鈕祜祿妃和佟妃共同管理，一來是施恩母族，二來也想著平衡。

只是鈕祜祿妃和佟妃的能力上有不小差距，且鈕祜祿妃自打知赫舍里皇后真去世后，就憋著一口氣。

在宮女提醒下，又把這口氣往繼后的方向使，佟妃比才藝才情可以，但宮務加上千里馬都追不上。

於是旨意是鈕祜祿妃與佟妃共同負責，實際上鈕祜祿妃主責，佟妃副手，也拉開了兩人矛盾的序幕。

馬佳芸蘭對於她們二人都無惡感。

鈕祜祿妃是一個性格執拗認真的人，當後宮領導也算不錯；佟妃是一個比較貪心的人，她總是想抓很多東西，才情想抓，宮權想要，子嗣想要，熱鬧也想湊一湊。

只要無利益對碰，二人都不是多麼臟手的黑心人士，話說後宮女人大多也是為了利益而斗，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

扯回來，鈕祜祿妃掌管宮權第一件事便是在坤寧宮布置靈堂。

皇后的館木由喇嘛敬繕后，停於靈堂正中。

又有皇嗣、百官、公主、福晉以下、宗女、佐領、以及部分朝廷命婦，男摘冠纓截辮，女去妝飾剪髮，並在停靈期間，入宮為其哭喪。

最後向天下頒布國喪規定，尤其是在京軍民百姓，男去冠纓、女去首飾，素服二十七天，不準祭祀，一百日內不許嫁娶和作樂，一百天內不準剃頭，所有京城各寺廟，一律撞鐘三萬次[1]，以表示對仁孝皇后的去逝舉哀致祭。

馬佳芸蘭完全不懷疑康熙對赫舍里皇后的情感，不僅不會減淡，還會隨著時間越來越濃，鍾粹宮不該擺的通通收了起來，大紅大金之類的絕不出現，珠寶首飾什麼的都換素衣素釵等。

一草一木按照規定布置，一切的一切都不容出錯。

長瑞未滿周歲且不說，只需在大人的幫忙下守孝；塔娜作為後宮年紀最大的皇嗣，不僅守孝，還需要哭靈。

且還要防著有人趁著宮權交接和哭喪的亂，向皇嗣下手。

馬佳芸蘭還是比較相信鈕祜祿妃的手段，亂也亂不了多久。

但參與喪事絕對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國喪更是如此。

哭靈能夠作假，但也不能太假，搞的靈堂前全是辣椒味兒或姜味兒，可能會被當場叉出去刀了。

因此，哭都是全真或半真半假。

又因康熙的背痛，皇家的規矩在前朝規矩上再加規矩，規矩多如牛毛，一天下來，能把膝蓋跪的又青又紫。

馬佳芸蘭製作了護膝，也頂多緩解一會兒，好在這不是冬夏，每天晚上還能泡著腳，勞煩嬤嬤宮女幫忙按摩。

等棺木在三軍護送下，送入陵地宮，喪禮差不多結束，眾人狠狠鬆了一口氣。

塔娜的小圓臉都瘦了不少，小小年紀，人也成長了好一些。

可把馬佳芸蘭心疼的，抱著肉糰子長瑞和粉嘟嘟塔娜親熱了好一會兒，長瑞伸出他的小肉手拍拍馬佳芸蘭的臉，又摸摸姐姐的臉，像是在安慰她們。

馬佳芸蘭和塔娜不愧是母女，同款感動，直到餓肚子的長瑞加了重量，一個清脆響聲，可孝死啦。

哼，臭小子。

……

五阿哥保成在仁孝皇后喪禮期間幾乎隱身，但誰也不敢忽視。

可能有些言語傳到乾清宮去了，這簡直最佳助攻，康熙當天晚上便把五阿哥抱到乾清宮，準備由他親自養育。

皇上親自養一個兒子，還需要後宮女人幹什麼？！

很多人這麼想，卻不敢說，康熙從親政以來就不是一個願意服軟的皇帝，現在又還有戰事，先安國再說。

此時便這樣定下。

馬佳芸蘭知道胤礽，不，現在叫保成就多麼天資聰明。

這輩子馬佳芸蘭雖然只是在慈寧宮滿月宴上看過他一眼，但止不住養孩子新鮮的康熙是一個炫兒狂，幾次向長輩、外臣明貶實褒地炫過自己兒子。

後宮女人也有所聞。

況且，康熙來鍾粹宮，與塔娜、長瑞玩樂的時候，有時也會提及一二，什麼七個多月就會含糊開口叫阿瑪。

馬佳芸蘭能幹什麼？她說什麼都不合適，只能公事公辦恭維幾句，多勸勸喝醋的小塔娜適當的兄友弟恭。

至於長瑞，他還在吐奶。

咕嚕嚕～

很多人都覺得康熙對五阿哥的寵愛太過，唯有馬佳芸蘭明白還有更過分的，這個過分會持續幾十年。

但她阻止不了。

阻止不了，只能換一個思維，看看能從中能夠什麼利益。

馬佳芸蘭知道當康熙發現保成七個月能言時，已經起了一個心，正在跟太皇太后商量，關於立太子的事情。

這個前世得到很多人的反對。

畢竟幼子能不能長大難說，夭折率太高，還有也動到了除了赫舍里氏以外其他人的利益，他們可能還偷偷念著，自家也如佟家一般，克母什麼的也拿出來說。

馬佳芸蘭其他幹不了，但關於減少夭折率可助一回功，順著康熙下一劑定心丸。

這就不得不提牛痘了。

馬佳芸蘭先前有過猶豫引出牛痘該在立太子前，還是立太子過後，最後選擇前一步。

畢竟選擇前一步還可以說純粹巧合，后一步，意味著前期相當於又把長瑞綁定在保成的戰車上，得不償失。

此時馬佳芸蘭的阿瑪觀望地差不多了。

某日終於上了一個摺子，由於官不大，還拖了在外打仗的馬佳圖海人情。

兩日後，在乾清宮看到的康熙滿眼驚色:「宣禮部員外郎馬佳牧入宮。」

清朝員外郎是從五品官職，在御前根本說不上話兒。

馬佳牧還是第一次單獨入宮見康熙，禮儀不敢出錯，但正因不敢出錯，連走路都一板一眼，跟個木頭人似的。

康熙也不管他表現入何，見面就問:「折中所說的牛痘治天花可是真？」

馬佳牧:

「奴才回萬歲爺，折中所言全部真實。」

清朝官員的自稱，滿臣是奴才，漢臣更多自稱臣。

皇室藉此來區分外人、自家人，有點類似但又不同於奴隸社會、封建社會，反正全是不平階級，都挺爛。

馬佳牧是滿臣，他上摺子的內容大概是自打宮中有阿哥害喜他就緊張害怕，因為自家女兒也有格格阿哥，偶然還真讓他發現兩處村落，竟有同樣伺候牛的人躲過當地天花疫情，又查了一翻，不止這兩處特例，於是一翻研究，結果自然是順利的。

但以防萬一，他還是老老實實補了一句，他研究的例子不夠多，更多可能需要太醫再探，才能確保實實在在的安全。

康熙心裡十分激動，這可是能在歷史留下一筆的大功，也證明他治國有方，他言:「卿可真立了大功。」

馬佳牧的能力不怎麼樣，但勝在衷心老實，還有個生育有功女兒，如今又有發現牛痘之功，還真是有福之人。

「奴才不敢居功。」

康熙揮手迫不及待知此事真相，下密令，將牛痘一事交由太醫院負責痘科、幼兒科、大小方科的共六位太醫，共同協助馬佳牧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