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化形

第45章 化形

先不說這邊秦姝和楊戩談得多合拍,那邊白素貞和青青一回到家中,便將護宅法術撤去,又將靈芝仙草喂入許宣口中。

這靈芝仙草果然是天界神物,剛入口便化作一股馥郁清新的漿液,緩緩流入許宣腹中。仙草剛一入腹,白素貞便收回法力,使許宣的魂魄能自動入體。

這樣一來,青青的法力就又回到她自己身上了。只不過這一身妖力在白素貞這個即將功德圓滿的散仙身上轉了一圈后,竟也隱隱有了點仙氣,使得青青的臉上便現出一點驚喜的神色來:

「姐姐,我——」

白素貞卻速速伸手,往青青嘴邊一掩,低聲道:「慎言,他要醒了。」

青青聞言,立刻住了嘴,果然數息后,便聽得許宣口中傳出「嗬嗬」氣聲,翻白的雙眼也漸漸出來黑眼珠兒了,吐出來的紫紅色長舌頭也慢慢收回去了。

若不看他睜開眼后,那雙渾濁得眼中還殘存着對白素貞和青青的畏懼與輕微厭惡之情,這凡人竟渾似個沒死過的完全人似的,果然是醫死人、活白骨的靈芝仙草!

白素貞見許宣醒來,一時間只覺心頭愁悶萬分:

哎,我那救命恩人怎地這輩子就投生成了這麼個人呢?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連開鋪子的錢都是我給的,他卻還在這裏挑三揀四,嫌這嫌那……算了算了,紅線未斷,我現在和他異體同命,還是得保他一手的。

於是白素貞假裝沒看見許宣的蒼白臉色,從袖中掏出塊半新不舊的手帕來想要給他擦擦頭上冷汗,柔聲問道:「丈夫,你如今感覺如何?我和青青去求了仙草,將你救治得迴轉過來,你可還感覺身上有哪裏不舒服的么?」

這許宣聞言,只覺心中又悲又懼,又喜又憂:

悲的是,這婆娘法力神通如此廣大,連死人都救得活,看來自己日後是絕對難以逃脫魔爪了;懼的是,她的原身竟然是那麼大一條白蟒蛇,可見「散仙」之說都是騙人的,她就是個窺伺自己偉丈夫容貌身軀的潑賤妖精!

還好那侍女青青對自己如此情深意重,願意和這婆娘一同去取來仙草救我;悲的是家中錢財全都是由這婆娘提供的,連納小她都不點頭,自己以後要怎樣回應這小侍女的一番深情?

由此可見,此人的腦迴路着實不太正常,思前想後一番,竟把全部錯處都歸在白素貞身上了:

早知如此,我當日就不該聽信鬼話娶了她!

白素貞見他神色懨懨,心中更是將青青的猜疑信了十之八/九;就連最後這殘存的一兩分情意,也是看在前世救命之恩的份上。

於是白素貞也不與他多說什麼了,只給他敷衍地掖了掖被角,道:「那丈夫好好休息,我和青青去院子裏說話,再給丈夫抓服藥調理身體。」

說完,她便毫不猶豫和青青並肩離去了,兩人一齊離開時,半點回頭的意思也無,徒留許宣一個人在床上咬碎牙關,只覺白素貞太不解風情:

可惡,你要是不跟我圓房的話,怎麼着也得把青青留給我呀?!

然而真要論起來的話,白素貞內心的憤怒之情並不比他少。素衣白裙的女子走到院中樹下,半晌后才冷聲道:

「此人真是可惡。要不是有符元仙翁的紅線在這裏牽着,我早就把他一刀兩斷了!」

青青:「呃,等一下,姐姐,你是不是想說,要和他一刀兩斷?」

白素貞:「啊不,我就是想把他從字面意義上咔嚓一聲,切成兩半。」

兩人對視片刻后,只覺又回到了數年前在西湖邊上初遇的時光。只可惜這笑意未能在兩人的面上顯出半分來,就被鄰家的好事人拚命拍門的聲音給打斷了:

「好個娘子!青天白日的,非要關起大門,是何道理?」

白素貞聽這人聲音,像是隔壁的熱心腸人蔣和,無奈下只好開了門出去,解釋道:「我丈夫突然得病,早早安歇下了,我心想既如此,今日也不便出去,就關起門來好生照看他。」②

蔣和聞言,愈發艷羨許宣有個好娘子,便誇讚白素貞道:「當初娘子和他結婚,我來喝二位喜酒時,便說兩人是普天下最登對的夫妻了,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聽到這番話后,白素貞和青青的神色都十分微妙地扭曲了一瞬。幸好蔣和是個不在細處着意的粗心人,沒發現這對主僕神色不快,又繼續道:

「只是還請娘子莫怪我催得急,你家官人分明數日前與我商議過,說要出城去採買藥物,今個竟然病倒了,可如何是好?馬車都停在外面了,若要讓那車夫回去,又要多費些銀錢。」

那許宣其實沒什麼重病,只是魂魄剛剛歸體,有些疲軟罷了。乍聽見蔣和在院中說話,思忖片刻,霎時間腦海中靈光一閃,計上心來:

那婆娘不讓我在藥鋪里賣雄黃,想來是她怕了這藥材的驅蛇功效。我之前跟蔣和說要出去採買藥材,雖不過是想要散心而已,可誰知眼下歪打正著,實在是天賜良機!既如此,我便出門去,買他好一包雄黃回來,與這婆娘一了百了!

他這般謀划著,便撐起身體,踉踉蹌蹌出門去,跟蔣和說:「勞你挂念,幸好我這只是小病,現在好多了,不礙事的。不是說要出門么?快,咱們這就走。」

他一邊說,一邊扯著蔣和的袖子飛快朝門外走去了,竟不像是出門做生意,更像是在逃命,看都不看一旁樹下的白素貞一眼。

這番生疏的舉動看得蔣和心中生疑,試探問道:「許官人,這是和你家娘子置氣了?」

許宣趕緊豎起根食指抵在唇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待走得遠了些,他才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了看自己曾死過一次的家中,只覺那裏怎麼看怎麼陰森,半點當年新婚時的喜氣都沒了,忿忿低聲道:「全家的花用現在都是她出著,我哪裏敢跟她置氣?」

這蔣和向來是個熱心腸人,聞言后心中立刻便有盤算,對許宣擠弄眉眼,暗示道:「既如此,我這兒倒有個絕妙去處,就不知官人敢不敢去。」

許宣也是男人,哪有不懂的?一時間他只覺十分意動,可又畏懼白素貞的法力,只連連擺手,語焉不詳道:「可不敢。我家那婆娘凶得很,要是叫她知道了,我絕對小命不保!」

他這邊的「小命不保」,說的是他真會丟掉性命;那邊蔣和卻不知道白素貞並非人類,還以為許宣只是說她醋意大呢,就又勸道:

「那就不吃葷,只吃素。咱們偷偷出城去,先隨便採買幾樣藥物,再去那暗門裏,叫上一桌十分整潔雅緻的席面,讓兩三個小娘子來彈琴聽曲。」

「這樣既能讓官人解悶,排解憂愁;若娘子問起來,連衣裳都沒脫、床都沒上呢,自然算不得眠花卧柳,說起來也理直氣壯。不知官人意下如何?」

許宣聽聞還有這種玩法,立時欣喜若狂,哪有拒絕之理?於是兩人對視一眼,十分猥瑣地同步笑了起來:

「嘿嘿嘿……嘿嘿嘿……」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杭州西湖那邊的小屋裏,分明是有着夫妻名分的一雙男女,卻在同一屋檐下想着要怎樣才能以最小代價取對方性命;明明只是鄰居關係的兩個男人,卻在偷偷謀划著要怎樣合情合理去嫖/娼,真是對比鮮明,十分諷刺。

然而灌江口這邊的正殿中,倒是有着與人世間種種凡塵之事全然不同的景象。

秦姝提起楊戩案上的五色仙筆,只略一沉吟,便下筆如飛,在《天界大典》上寫下她從後世帶來的第二條新律:

整頓官僚主義,樹立清正風氣,力行儉樸節約。

這道新律剛在紙上成型,便有十分眼熟的五彩流光躍入空中,消散在天地之間;與此同時,那道莊嚴得彷彿含有天地奧妙的聲音,再度於三十三重天中的每位神仙耳邊響起:

「**靈妙真君,警幻仙君秦姝,新增律例一條。新律雲,『整頓官僚主義,樹立清正風氣,力行儉樸節約』。」

「二十日後,瑤池每月例會,將對此新律之必要性、可行性,進行全體表決!」

先不說這條「公共廣播」在三十三重天中響起時,有多少鹹魚神仙們暗暗扼腕,在心中後悔了一萬遍,怎麼又叫她把這一堆宴會給躲過去了,空出了構思和書寫新律的時間,她是怎麼跟灌江口的清源妙道真君搭上關係的;這邊秦姝心中的憂慮之情,其實也不比她的鹹魚同僚們少上多少:

總是這樣,不成辦法。

畢竟《天界大典》說到底,就類似於現代社會中的《刑法》,上面記載的法條,多半是概括性的總綱領,而並非具體操作指南。

只有大綱沒有具體解釋的法律,在實際應用中,總會遇到這樣或那樣的問題,拿三十三重天中的下界流程這件事來,看一看就明白了:

明明秦姝已經提到過了「優化流程」的必要性,然而天界的這幫鹹魚們愣是把這條新律理解去了十分跑偏的方向,以至於現在下界,還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流程,只不過給某些有探親需求的人另開了個快捷通道而已。

就好比秦姝和楊戩這次下界回灌江口的時候,走的就是這個快捷通道,這才讓秦姝一眼就發現了眼下的弊端。

秦姝:這樣不行,實在不行。可惜我在法律方面不是很擅長,以前做的最多的事情也就是負責給律師們打打下手和負責聯絡他們,長此以往,肚子裏的這點墨水遲早要消耗完。

——等這次處理完白素貞和許宣的事情,將妖怪們的婚姻掌管權從符元仙翁那裏拿到手之後,我定要把三十三重天上上下下跑一遍,找個條理清晰,手段強硬,對法律條文理解深刻的人出來,在天界成立司法宮,再給你們來個五年一度的司法考試,遲早把人人都捲成法外狂徒張三剋星!

那渾身白毛,唯有眉間兩簇黑的哈士奇反向配色哮天犬見秦姝神色嚴肅,心中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我要是能逗她開心,沒準這位真君就不會捉我去幹活了。沒錯,就是這樣的,我可真是個聰明的好狗兒!

於是好一隻活潑潑、機靈靈的白毛細犬,瞅著秦姝剛放下五色仙筆,便鑽了個空子撲到她懷裏,將那油光水滑、皮毛亮麗的狗頭塞進秦姝手下,蹭了又蹭,汪嗚嗚汪一陣叫,尾巴都搖晃出殘影來了,可見其意思十分明顯:

真君,你開心些了嗎?既然開心了,就不要抓我去幹活了吧?

——然而很可惜,人類和狗的悲歡離合目前還不能達到跨物種相通的地步。

於是秦姝前腳剛被哮天犬逗得開心了起來,後腳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將有限的精力投入到了無限的工作中去,對楊戩問道:「楊君,這哮天犬分明也是神仙,卻為何不會說話,只會汪汪地叫呢?」

楊戩聞言道:「慚愧,實在是這傢伙修鍊時過於懶散,平日裏也不想着如何精進法術,成天招貓逗鳥的,喉中橫骨未曾煉化,因此不能作人言。」

秦姝聞言,雙眼一亮:沒煉化橫骨,不能說人話?天哪,世界上還有這等好事?!根據我的多年經驗,許宣這種人渣最喜歡欺負的,就是處在絕對弱勢地位的女性,可我又真不能找個可憐姑娘去讓他折磨,否則那也太缺德了……好,就決定是你了,哮天犬!

原本還在秦姝懷裏撒嬌的哮天犬突然感覺渾身一陣惡寒,還沒等它撒丫子跑開,只見秦姝伸指一點,白光閃過,頃刻間,這條雪白的細犬便化作一位極楚楚可憐、

纖弱美麗的白衣少女。

只見它……啊不,只見她,雲鬢蓬鬆,纖腰裊裊,頭戴一根碧玉簪兒,穿一襲半舊不新白麻襖兒。真箇是想要俏,一身孝,不擦脂粉,素麵朝天,也愈發顯得她香肌玉雪容貌好。

楊戩看到哮天犬被化作人形,還是改了性別化作女形后,嘴角抽搐了又抽,純屬看在秦姝的面上,才沒立刻扭過頭去,只勉強違心誇讚道:

「……甚好。」

哮天犬:???大哥,說真的,你別裝了,我感受到你「驚殺我也,慘不忍睹」的心情了。真的,大哥,咱們的形象包袱在漂亮仙君的面前不用這麼重的。

楊戩的幾近崩潰的心情很好理解,主要是因為他沒把哮天犬當成狗看:

這就好像和鋼鐵直男住一個宿舍,同出同進,同處一室的鐵桿好兄弟,突然有一天穿上了女裝變性后,別管別的道德水平低的變態們是怎麼想的,至少以楊戩這種高道德標準的直男的第一反應就是,報警,立刻報警!這是什麼超乎我想像的妖魔鬼怪!!多看一眼都覺得眼睛會瞎!!!

然而秦姝不一樣。

秦姝來自現代社會,見過五花八門的神奇性癖,什麼福瑞控什麼貓耳娘什麼性轉扶她之類的都見怪不怪了,對「化形」一詞印象最深刻的梗,就是有人指著自家貓說「給我變」:

這樣看來,哮天犬變成個姑娘實在太正常了。至少它……啊不,她是為了懲罰渣男而化形的,保不準還能給許宣此人留下終身難忘、當場陽痿的巨大心理陰影。這是區區性轉嗎?不,這是見義勇為!

然而哮天犬本人對此事倒有點不一樣的見解。

只可惜此倒霉狗子修鍊不勤,喉中橫骨未能化去,不能開口說話為自己悲憤控訴,否則它一定會兩腿直立,完成本物種發展史上最偉大最跨時代的一次進化,從而為自己發聲:

救命啊!人性在哪裏,狗權在哪裏,動物保護協會又在哪裏?有沒有人來管一下這位壓迫狗子去幹活的**靈妙真君哪!!!

秦姝見它……見她掙扎得厲害,想了想,便在這白衣少女的面前彎下腰來,豎起三根手指,誠懇道:「我知道有些勞累你,這樣,事成之後,我不光會為你去瑤池王母面前請功,還支付給你三倍的俸祿當報酬,你看如何?」

於是哮天犬立刻就不掙扎了,態度轉化得那叫一個冰火兩重天:

上一秒還在尋死覓活的狗子,下一秒就十分親昵地挽起了秦姝的手,巴巴兒地貼在她身上,用頭蹭了蹭秦姝的胳膊——看來這姑娘當狗子的習慣還沒徹底脫去,就算是秦姝從虛空裏生出個親姐妹來,也不見得有這麼親——對秦姝眉目含情地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

秦姝:……對不起,我後悔把你化作人形了,朋友。倒不是你美色惑人,關鍵是我看不懂你在說什麼。

楊戩立刻充當翻譯,誠懇解釋道:「它說它想戴個大紅花。」

秦姝瞳孔地震得險些沒把白衣少女從身上甩下去:???

——這是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樸實審美!我不准你破壞我好不容易給你營造出來的,最容易讓人渣上鈎的清純無辜楚楚可憐弱女子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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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虛幻境可持續發展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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