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手鏈

第02章、手鏈

突如其來的意外結束后,自習室慢慢地恢復了平靜,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討論著剛剛發生的事,有人對攸晴豎起大拇指,由衷地說:「你很棒。」

攸晴靦腆一笑,什麼都沒說。

老師讓大家散開,別再議論這件事,攸晴去桌邊收拾背包準備離開,轉身時發現面前站了個人,是那個在林唯一身邊哭得花容失色的漂亮女生——杜馨夢。

杜馨夢沒有立場跟着林唯一去醫院,只能滿心焦慮地留在學校,直到這時,她才有機會仔細打量那個救人的女孩。

對方個頭不高,長著一張圓臉,馬尾辮甩在腦後,額前留着齊劉海,劉海下是一雙靈動的大眼睛,長相偏幼態可愛,還留有高中生的稚氣,看外形,應該是個師妹。

「謝謝你。」杜馨夢還沒從驚嚇中緩過神來,眼角依舊掛着淚珠,對攸晴說,「林唯一的保鏢向來很兇,你別生氣,林唯一不是不講理的人,等他醒了,我會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他,他一定會感謝你救了他的命。」

她不自覺地帶上了林唯一「家屬」的態度,並沒有因為攸晴為林唯一做過人工呼吸而表現出酸意。

她認為這是一個知書達理的女孩應該擁有的基本素質。

「不用不用,我沒事兒。」攸晴搖着手說,「我也就是剛好學過心肺復甦,沒想到真能碰上這種事。你不用去和林唯一講,這事過了就過了,換成是誰,我都會幫忙救。」

杜馨夢抿抿唇,其實她記得,水杯打碎前的平靜時光里,面前這一位也是窺探林唯一的眾多女孩中的一個——齊劉海,馬尾辮,就與她隔着過道而坐。當時這女孩盯着林唯一看了好久,是不是自以為無人知曉?實際上,都有被杜馨夢的眼角餘光捕捉到。

杜馨夢忍不住問:「你……認識林唯一?」

攸晴一愣,搖頭道:「不認識,我就是知道他,哎呀!這學校誰不知道林唯一呀。」

倒也是……杜馨夢想了想,又說:「可是,就算我不說,林唯一剛才好像醒過,看到你了。」

攸晴的大眼睛眨巴了幾下,似乎才想起那四目相對的尷尬一幕,喃喃道:「對哦……」

見杜馨夢臉色微紅,她不想讓對方再生誤會,趕緊扯開話題,「無所謂啦,他沒事就好,那個……我有事要先走了,拜拜。」

她轉身要走,杜馨夢急問:「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學院的?」

攸晴回過頭,簡單思索后未做隱瞞地回答:「我叫攸晴,教育學院教育學專業。」

杜馨夢:「大幾?」

攸晴:「大一。」

杜馨夢掏出手機,說:「能加個微信嗎?」

攸晴有些遲疑,杜馨夢解釋道:「我是覺得,林唯一醒來后,可能……會想要找你。」

「找我做什麼?」攸晴不解,「我不需要他道謝。」

杜馨夢說:「他的保鏢對你態度不好,他要是知道了這些事,會過意不去。」

攸晴想了想,大方地說:「行,那就加一個。」

她和杜馨夢互加好友,把自己的姓名寫法告訴她:「性命攸關的『攸』,晴朗的晴,哎,性命攸關,今天還真是應景。」

她在開玩笑,杜馨夢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加完好友,攸晴向杜馨夢揮揮手,小跑着離開了自習室。

杜馨夢望着她的背影,攸晴穿着拼色毛衣和牛仔褲,背包上掛着一隻小豬玩偶,走起路來,小豬隨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還有那一同甩動的馬尾辮,整個人顯得活潑又有朝氣。

「才念大一。」杜馨夢喃喃道,「那不是只有十九歲?」

——

離開圖書館后,攸晴穿越桃花林往寢室走,心情愉悅地哼起歌來。

走在花樹間,她抬手輕拂樹梢,看着粉色花瓣片片掉落,目光又移到自己空蕩蕩的左手腕上。

攸晴漸漸停下腳步,回頭望向陽光下的圖書館大樓,自言自語道:「唔,是時候回去找手鏈了。」

——

半小時后,攸晴「悶悶不樂」地回到寢室,剛進門,室友金露就大呼小叫地撲過來,拉着她喊:「攸晴攸晴!你家林唯一出事啦!」

攸晴大驚:「怎麼了?」

難道沒救過來?死了?!

金露獻寶般地說:「剛群里看到,說林唯一在圖書館心臟病發作,差點涼涼,救護車都來了呢!」

「哦……」攸晴鬆了一口氣,「我知道,我剛從圖書館回來,看着他被醫生抬走的。」

金露一聽,表情立刻變得八卦,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都看到了?林唯一哎!你是不是擔心慘啦?」

攸晴強打着精神回答:「還……好吧。」

在305寢室,攸晴「暗戀」林唯一併不是個秘密。

自從去年九月入校,知道大名鼎鼎的林唯一后,攸晴就沒在室友們面前遮掩過自己對林唯一的好感。

這種大方的態度使得攸晴有了個「缺心眼傻白甜」人設,室友們也樂意配合,平時總拿這件事與她開玩笑。走在校園裏遠遠地看到林唯一,幾個女生也會激動地原地蹦躂,有時還會偷偷跟着林唯一走一段路,推推搡搡地慫恿攸晴去表白。

攸晴當然不會去表白,她們其實都明白,攸晴對林唯一的「好感」,更接近於一種粉絲對愛豆的傾慕之情。

在室友們眼裏,攸晴就是個單純天真的傻女孩,會有各種古靈精怪的想法,愛看言情小說、少女漫畫和偶像劇,像很多愛幻想的女孩一樣,還處在會把二次元男神和三次元帥哥混淆一氣的青澀年紀。

攸晴說到林唯一時眼睛都會發光,聊到理想型必提林唯一,說他又高又瘦又白凈,容貌俊美,氣質憂鬱,家裏還有錢,要是穿上古裝,就是個活脫脫的古風美男。

金露笑她犯花痴,攸晴不以為然,說整個學校像她這樣「痴迷」林唯一的女生,沒有一個團也有一個連。

此時,金露察覺到攸晴興緻不高,問:「你怎麼啦?怎麼一副沒精打採的樣子?」

攸晴去盥洗台前洗手,噘著嘴說:「我手鏈丟了。」

金露知道攸晴很寶貝那條手鏈,關心地問:「怎麼丟的?你找過了嗎?」

攸晴嘆口氣:「在圖書館丟的,找過了,沒找到。」

她後來又去圖書館找了一遍,問過事發地周圍的老師和同學,都說沒看到那條手鏈。

手鏈不值錢,攸晴還去問了保潔阿姨,翻了就近的幾個垃圾桶,依舊一無所獲。

另一個室友劉梓彤還在捧着手機刷群聊,驚呼道:「我的天啊!他們說林唯一昏過去後有個女的給他做人工呼吸!這不就是接吻嗎?」

「這麼勁爆?」金露很快就拋開手鏈的事,瘋狂地搖起攸晴的胳膊,「你看到了嗎?看到了嗎?是誰啊?膽子這麼大!」

攸晴裝傻:「……沒,沒看到。」

劉梓彤又叫起來:「哇!說是杜馨夢也在!」

金露興奮得像個瓜田裏的猹:「真的假的?這也太狗血了吧!」

劉梓彤:「真的!老刺激了!」

攸晴:「……」

她不再聽室友們討論八卦,默不作聲地坐到自己的椅子上。直到這時,攸晴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似乎……真的和林唯一「接吻」了——還是當着杜馨夢的面。

哎呦,還真是狗血又刺激。

手指輕觸嘴唇,攸晴回想起她與林唯一雙唇相觸時的感覺,男生的嘴唇柔軟冰涼,身上還縈繞着一股淡淡的中藥味,讓攸晴情不自禁地想起外婆來。

那串手鏈就是外婆送給她的禮物,是她的護身符。

趁室友們不再關注她,攸晴從抽屜里拿出一本筆記本,隨意地翻開幾頁后,找到裏頭夾着的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十四、五歲的英俊少年,身穿簡單的白襯衫、牛仔褲,清瘦的身軀倚在欄桿邊,背後是一片綠色山脈。他沒看鏡頭,眼睛望着遠方,黑色長發被山風吹得飄起——正是幾年前的林唯一。

攸晴對着照片發了會呆,最終「啪」的一聲,合上了筆記本。

——

彥城第一人民醫院,住院部VIP病房區。

單文暉的職場生涯遭遇重大危機,這位前特種兵、現私人保鏢身姿筆挺、眉眼低垂地站在一位女士面前,再一次向對方道歉:「林太太,對不起,這次是我的疏忽。」

林太太就是鄒敏,她生下林唯一時已是三十七歲,因為保養得宜,又從未離開職場,便很難從外表看出如今的她已年近六十,在單文暉眼裏,鄒敏依舊是一位優雅幹練的中年女性。

鄒敏抱着雙臂冷冷地看着單文暉,開口道:「你解釋一下,第一,今天下午唯一應該去見唐醫生,為什麼沒有去?為什麼你們會跑去學校圖書館?第二,他進了圖書館,你為什麼沒進去?啊?你是他的貼身保鏢!你的職業素養在哪裏?就是因為你的疏忽,唯一今天差點沒命!」

單文暉無從反駁,只能低聲道歉:「對不起,林太太,我保證以後不會發生類似的事。今天……是小林先生說想去學校自習。」

鄒敏拔高了音量:「他說去學校你就答應?你為什麼不通知我們一聲?你搞搞清楚!你的老闆是我們!不是林唯一!」

單文暉低頭道:「對不起。」

這時,西裝革履的林海東帶着助理從走廊另一端匆匆趕來,看到這場面,着急地問:「唯一怎麼了?沒事吧?」

林海東與鄒敏同歲,身材高瘦,氣質冷肅,有着典型的成功人士形象,此時因為獨生子的健康問題,在商海殺伐果斷的他眉目間也有了掩不住的憂慮。

「暫時沒什麼事,心臟病又犯了。」鄒敏無力地捏著眉心,瞪了單文暉一眼后對丈夫說,「海東,你和我一起去辦公室,邵院長有話對我們說。」

臨走前,鄒敏吩咐單文暉去病床邊守着林唯一,一步都不許離開。

單文暉目送着他們遠去,又朝病房門看了一眼,心想:臭小子,差點被你害死,好端端的怎麼會心臟病發作?早不發作晚不發作偏偏趁我沒看着你時發作,存心的嗎?

等到鄒敏和林海東消失在走廊拐角,單文暉才走進病房,拉過椅子,坐在了林唯一的病床邊,一點不敢怠慢地盯緊病床上的年輕人。

林唯一睡得很熟,臉色依舊蒼白,單文暉打量着他毫無血色的消瘦臉龐,一股子怨氣漸漸消失殆盡,抬手幫他掖了掖被子,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單文暉今年二十六歲,因傷從部隊退役,兩年多前做起林唯一的私人保鏢,與另兩位保鏢一起輪班保護林公子。

朝夕相處兩年多,單文暉自認對林唯一的性格了如指掌,林公子陰鬱寡言,獨來獨往,因為身體原因,日常作息規律又枯燥,社交活動幾乎為零。

單文暉曾經問過自己:願不願意過林唯一這樣的生活?住着寬敞舒適的豪宅,吃穿用度都是國際頂尖品牌,在家有保姆、管家,出門有司機、保鏢,財富用之不盡,父母疼愛有加……

答案是:不願意。

有錢,也得有命花。

林唯一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從小到大數次遭遇鬼門關,被剝奪了普通年輕人能享受到的大部分快樂。他有私人營養師,吃什麼喝什麼被嚴格限制,平時學校、醫院、別墅三點一線,偶爾和家人一起出門度假,連坐趟飛機都叫父母膽戰心驚,更別提去體驗那些劇烈的體育運動和刺激的娛樂遊戲。

他常年吃藥,除了西藥,還得每天喝中藥調理。他沒有自由,一天二十四小時被人「監控」,就連睡覺時都有專人時不時地進卧室查看,就怕他在睡夢中猝死。

因為這種如履薄冰般的生活,林唯一的精氣神受到不小的影響,整個人消沉悲觀、頹喪陰鬱,單文暉不止一次地發現,林唯一有厭世情緒。

他還有非常嚴重的心理問題,是全家人諱莫如深的話題,單文暉工作一年後才被林海東私下告知這件事,起因是他發現林唯一行為有些異常,去找林海東彙報。

林海東不得不把實情告訴給單文暉,同時要求他對外保密。

林家夫妻清楚兒子的心理狀況不佳,知道這不是口頭鼓勵就能起作用的事,便給林唯一請了一位知名的心理醫生,約在每周六下午見面,這樣的治療已持續八年。

然而,林唯一特別排斥見心理醫生,經常裝病不去,林海東和鄒敏工作繁忙,也管不到他,保鏢們又沒資格管,一切就只能聽從林公子的安排。

比如這天下午,林唯一破天荒地說要去學校圖書館自習,並且不讓單文暉陪同入內,單文暉其實知道原因。

不就是泡妞嘛!

那個女孩叫杜馨夢,長得確實很漂亮,氣質還溫柔,單文暉想,林唯一畢竟只是個二十二歲的年輕小伙,還是個鐵板釘釘的處男,能對一個女孩產生好感,也算是件好事兒。

所以,單文暉樂得成人之美,同意守在圖書館門外,讓林唯一自己進去「約會」。

圖書館進出只有一扇門,裏面佈滿監控,單文暉不覺得林唯一會在這種地方出事。萬萬沒想到,尊貴的林家獨苗真的會在圖書館心臟病發作,還差點嗝屁。

更糟糕的是,他好像還被人做了人工呼吸……單文暉又嘆了一口氣,低頭從口袋裏掏出一串斷掉的手鏈,拎到眼前看鏈子晃蕩。

手鏈是銀質,串著一顆不知道什麼材質的黃色珠子,是從林唯一緊攥的右拳里扒拉出來的,應該是那個齊劉海女孩的東西。

單文暉沒敢把這件事告訴給鄒敏,怕被當場炒魷魚,打算等林唯一醒了,先和他聊聊。

只是……小處男沒了初吻,會不會崩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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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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