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20章 第二十章

沈今安走的第二天,沈凈懿就找人弄來墮胎藥。

頭天晚上疼的死去活來,那種彷彿被剖腹的痛讓她窒息。

但好在從小就受盡折磨,倒也不至於疼死過去。

半夜過去,她去了官房。

那團暗紅色的,甚至還看不出人形,只能用肉團來形容的物體。

就是她沒有活下來的孩子。

她和,沈今安的孩子。

從很久以前,沈凈懿就知道自己病了,她的病在心裏,已經成了頑疾。

從前她想當皇帝,可現在,連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那些苦楚成了一根根扎在她心口的刺,在每個輾轉反側的夜,都將她折磨的死去活來。

生是什麼,死又是什麼。

她早就生不如死了。

在這厚重高聳的宮牆內,她這隻無腳鳥,唯獨只有死亡才能解決她一切的痛苦。

她疼到全身冒虛汗,唇上不見一絲血色。

眼底的陰寒卻比這夜色還要濃稠。

她終於下定了決心。

那就,一起死吧。

她稱病在重華宮休養,身邊一個人都沒留,甚至連輕紅都被她送回去了。

沈今安每日都會來,皆被攔在了重華宮外。

沈凈懿下了命令,除非皇上來了,不然任何人都不得踏進這宮門一步。

否則,死。

沈今安不知她的狀況,心焦如焚,他和守門的宮人允諾,放他進去,一切後果他來承擔。

宮人跪地:「還望三皇子不要讓奴難做。」

他徹底沒了耐心,一腳將他踹翻:「若是聽一有何好歹,我要了你們的命!」

他拂袖就要進去,重華宮內所有宮人一齊跪地。

聲聲凄慘的求,求三皇子開恩,饒他們一命。

沈凈懿的寢宮很靜,甚至連燈盞都沒點燃。

沈今安眼神落在層層疊疊的窗帷上,最終還是閉了閉眼。

他很少有過無能為力的時候,生來尊貴的三皇子,意氣風發的大將軍。

沈今安的人生走在一片光明的坦途上。

可他此生,第一次感到無能為力是在察覺自己愛上胞妹的那天。

而第二次,是現在。

他心裏擔憂她的現況,卻又嘆她的固執。

-

小產傷身,但好在月份不大,歇養了幾天就差不多了。

雖然臉色仍舊憔悴難看,但她平時也是這副病秧子相,也沒人覺得異樣。

落雪那天,沈凈懿拖着病體上朝。

一整日,沈今安都神不守舍的遊離,聖上叫了他幾聲都沒能得到回應。

他一雙眼睛都落在沈凈懿身上,生在深宮內,最擅於的就是隱藏情緒。

他的心機城府似海深。

可此刻,他卻簡單到如同一張白紙。

擔憂和思念全都寫在了臉上。

可被牽掛的那個人,臉色沉肅,和往日無異。

臨近散朝,國師與沈凈懿對了視線,後者如同得到某種指令。

弓著身子上前一步,她行完禮后又撩起朝服跪地:「兒臣有一事想求父皇。」

聲音嘶啞,沒有半點中氣。

明顯是大病未愈的表現。

沈今安掩於袖袍中的手因為心疼而緊攥成拳,他無聲吞下萬般情緒,同朝中諸位一起安靜等著。

隨着皇上的抬手示意,沈凈懿兩手伏地,額頭磕上去:「兒臣心儀阿佩表妹許久,如今也已到了婚配年齡,兒臣想求父皇賜婚!」

緊接着,大廳一隅傳來大臣關心的詢問:「三皇子,您可還好?」

在沈凈懿說完最後一個字時,沈今安腳步虛浮,身子一軟,險些就摔了下去。

聽見身後傳來大臣關切詢問的聲音,他搖頭笑笑:「無妨,多謝太傅關心。」

只是他的蒼白的臉色,實在很難讓他對他的話感到信服。

這哪裏是沒事,分明像受到萬般重創。

賜婚進行的很順利,聖上本就開始為眾位皇子物色皇妃人選。

之前暗中點過老三幾次,可他始終無心婚事。

至於老六,她性子溫吞,雖然模樣生得好,可太過女氣。

聖上在幾位大臣嫡女中間挑了又挑,選了又選,還是沒能挑選出一個適合他的來。

他如今主動過來求賜婚,反而是消了他一樁心事。

婚事就定在半月後,國師擔心月份大了,阿佩的肚子就藏不住了,索性速戰速決。

沈凈懿沒有任何異議,她也沒有提出異議的資格。

至於婚禮,禮部那邊已經開始着手準備了。

宮人過來傳話,說是三皇子又來了。

他低聲請示:「這次還是不許進嗎?」

沈凈懿看到他說這話時,交握在一起的手顫抖得厲害。

想來是沈今安的耐心早已在這一次又一次的被拒之門外之中徹底耗盡了。

估計是剛發過一通脾氣。

但他自小教養好,脾氣也好,就算真動了怒,也不可能像其他皇子那樣,隨意打罵宮人。

估計是被他那張盛滿怒意的臉給嚇的。

本就是在戰場上殺過無數敵軍的閻羅,那雙眼早就冷到沒有絲毫溫度了。

是沈凈懿。

沈凈懿就是他心底唯一的柔軟。

她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讓他進來吧。」

那宮人像是得了某種特赦,也鬆了極大的一口氣,幾乎是一路小跑過去的。

沈今安很快就過來了,他疾步如飛,地上的落葉都被他寬大的朝服袖口帶起的微風給捲起。

他分明是帶着氣的,氣她這麼多天的避而不見,氣她擅自與別人定下婚約,氣她什麼都不同他說。

可所有的氣,在看到她這張臉時,又通通煙消雲散。

只剩下無盡的愛和柔情,還有散不開的心疼。

「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沈凈懿覺得可能是做了娘親之後,情緒更加敏感。

哪怕她如今已經不是。

可聽到沈今安的聲音她就想哭,那種孤立無援時,終於來了一個為你撐腰的人。

可她沒哭,她將所有情緒無聲咽下,任憑它們在胸口翻湧。

眼神平靜的搖頭,她說:「我沒事。」

「沒事就好。」他說,「我很擔心你。」

沈凈懿看着他的眼睛,她其實想從他的眼裏看出點其他的東西來。

哪怕一絲負面情緒,她都能將那點微末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來。

至少這樣,她的良心不會過多被譴責。

她會稍微好受一些。

可是沒有。

他還是那樣坦蕩,面對她時,恨不得剖開了真心去給她看。

你看,我的心裏只有你,我的眼裏也只要你,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比你還要重要。

沈凈懿沉默了很久,她問他:「你不想問問我為什麼要娶阿佩嗎?」

宮人端了茶過來,他接過茶壺,讓他們先退下。

倒茶的動作因為她的這番話,而微微停住。

同樣的,他也沉默了很久。

茶沒倒滿,還剩三分之一。

他將茶壺放下:「雖然我不知道國師為何想將孫女嫁給你,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沈凈懿自嘲的笑了笑,果然,自己不論做什麼都瞞不過他。

她或許確實喜歡他,但喜歡是她生命中,最不值錢的東西。

權力,地位,仇恨,不論是為了哪一樣,她都可以輕易捨棄掉這份喜歡。

可她費盡心思追求的東西,沈今安只要伸伸手就能全部得到。

但他蠢到對這些視而不見,唯獨只想要那份最為廉價的喜歡。

她沒有接他遞給自己的那杯茶,而是輕聲告訴他:「哥哥,阿錚沒有了。」

她考慮了很久該用怎樣的方式告訴他這一切,需要提前鋪墊,還是婉轉的提醒。

可她最後還是覺得,說再多都沒用。

悲痛是不會因為幾句安慰而減少的。

那茶杯掉在地上,應聲而碎,安靜的夜也被一同攪散。

沈今安是一個情緒穩定的人,這是一個合格的將領應該擁有的。

可是近來這幾天,他好比一隻被扯了線的木偶,他的心臟也被那根看不見的細線攥著,時而扯起,時而放下。

松的太快,便摔的七零八落。

他的喉嚨乾澀,在那一瞬間突然缺水的厲害,想說的話最後全部堵在那裏。

他發不出任何聲音來,身子也如同陷入了沼澤地中,只要他稍微掙扎,就會越陷越深。

沈今安的所有變化沈凈懿都看在眼裏,她親眼看見他的表情從錯愕轉變為望不見底的悲痛。

一點一點熄滅的光,在他眼底,徹底成了一片沒有生氣的海。

沒有她預想中的憤怒以及質問。

他只是默默的,在那長久的沉默之中,吞下了所有的情緒。

沈凈懿移開視線,努力忽略掉他眼底的潮濕。

他那麼聰明,肯定能猜到她拿掉那個孩子的真正目的。

可是他什麼都沒說。

「還是讓輕紅回來照顧你吧,她心細,有她在你身邊我也更放心一些。你身子本來就弱,這幾日就別上朝了,就當是為成婚做準備。其餘的你不用擔心,有我在.....」

他一貫溫和的語氣,說到最後,起了些許顫音。

沈凈懿仍舊低着頭,那雙眼始終聚不上焦。

沈今安深呼了一口氣,然後將臉別開。

眼淚落下。

他像是在笑,可那雙眼裏卻全是撕裂般的痛。

深淵在他眼裏,盛滿了絕望。

「聽一,你愛過我嗎,哪怕是分毫,微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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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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