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 18 章

車廂里冷氣瀰漫。

秦越盯看著沈見清,一動不動地審視了她近二十秒,才像是認出來她一樣,慢慢鬆了禁錮在她腕上的力道。

沈見清已經開始發僵的手晃了一下,感覺到腕骨隱隱發疼,但她只是提著一口氣收回手,並沒有表現出分毫異樣。

她還不知道秦越在今晚的事里到底面對了什麼,不敢再給她一點刺激。

接吻是秦越提的,不論起因如何,能提就表示這件事受到了她的認可,或者,還會有一些喜歡。

那麼,她希望秦越在這個心不安定的夜晚仍然喜歡,希望這份喜歡能暫時掩蓋她身體里的驚懼。

沉浸在親吻和情.事里的她總像變了一個人,強勢得你不會從她身上看到一點破碎感。

沈見清謹慎地望住秦越,確定她沒有因為自己突兀的言論表現出任何抵觸之後,復又問,「秦越,想要吻我嗎?」

秦越依舊只是不言不語地靠在座椅里看著沈見清,看到她儘力保持冷靜的心開始惴惴不安的時候,終於動了動身體坐起來,說:「沈老師,麻煩走近一點。」

沈見清微怔,依言走近。

秦越說:「再近一點。」

沈見清抬腳,臨時換上的新款平跟鞋和秦越沾滿灰塵的運動鞋交錯著,緊緊貼在在一起。

秦越低頭看了幾秒,慢慢抬手抱住沈見清的腰,將臉埋入她的腹部。

沈見清有一瞬驚愕。

這個動作秦越不是沒做過。

每次事後,尤其是她到的時候,秦越都會俯身抱一抱她,就像現在,不是站在掌控者的角度,把她攬進自己懷裡,而是用極近依戀嬌軟的姿態靠上她,為她創造一個被需要、被依賴的狀態,好讓那場情.事最終變得平衡平等。

她總以為這個動作出現在秦越身上只會有安撫和給予這兩層意思。

今天、此刻,她恍然發現,這個動作也可以表達求助。

已經能輕鬆說出口的「心疼」兩個字開始在沈見清胸腔里徘徊衝撞。

她無視司機蠢蠢欲動的急躁,沉眸看了一會兒藏在自己身前瘦弱肩膀,迅速抬手,然後輕輕落下,和在音樂教室的窗邊一樣,揉著她的頭髮說:「秦越,不回答的話,我要當你默認了。」

沈見清話落,車廂里又只剩下枯燥的嗡嗡。

她耐心等了四五秒,身前的人才收收胳膊,把她抱得緊了一點,悶著聲說:「想吻你。」

沈見清一愣,如釋重負。

————

凌晨一點零三分,沈見清匆匆拉開家門,讓秦越進來說:「去洗個澡,我給你找換洗衣服。」

沈見清話一說完就快步離開了。

秦越卻沒有馬上轉身進衛生間,而是安靜地站在原地,低垂眼眸遮擋著所有情緒,包括沈見清一步三回頭,遲遲放心不下的「驚懼」。

過了十來秒,沈見清徘徊的腳步終於徹底走遠。

秦越抬手捏著後頸,緩緩轉了轉脖子,然後眨一眨眼,和往常一樣壓著一條腿蹲下,幫她整理歪倒的高跟鞋和亂丟的外套、包包。

整個過程風平浪靜。

收拾妥當,秦越打開衛生間的燈,往裡走。

「不在這兒洗。」沈見清去而復返,拉住秦越說。

秦越微微頓了頓,問:「那去哪兒?」

沈見清說:「去我卧室。」

門口的衛生間和外界就隔著一堵牆,秦越剛剛受過驚嚇,這種環境不止不會給她安全感,反而可能因為門一閉,水流下來分散聽力讓她又一次心生恐懼。

卧室里的則不一樣,一旦鎖上房門,就只會有她們兩個。

她們無數次向對方交付過柔軟赤誠的自己。

面對對方,她們最不用擔心的就是被她傷害。

沈見清開了燈,站在盥洗台旁邊說:「你的膚質和我差不多,我那些洗浴用品你都能用;浴缸每次用完都會消毒,這你知道,所以你想用就用,怕麻煩了還有淋浴;這個是乾淨浴巾,換洗衣服我現在去找。」

沈見清一股腦交代完,忖了忖,問脖頸里有幾處破皮滲血的秦越,「一個人行不行?」

秦越靜靜地看沈見清幾秒,突然笑起來說:「沈老師,我沒事。」

沒事能跟丟了魂一樣,回答問題總帶著延遲??

沈見清想戳破,轉念記起秦越連福利院那點事都避諱著,怕人同情,那現在給她獨處的空間,讓她自己整理情緒或許更為合適。

反正她就在外面,秦越一個人整理不好了,她隨時可以介入。

「那我出去了,你先洗,我不確定家裡有沒有新內衣,要找一找。」沈見清說。

秦越「嗯」一聲,目送她出去。

外面,沈見清沒有馬上去給秦越找衣服,而是託人找了警局的關係,打聽情況。

今晚的事不經過秦越,秦越就不必再回憶一次。

儘快打聽清楚了,她就能給秦越提供更為穩妥的幫助。

電話接通,沈見清客氣地打了招呼,直入主題,「今晚差點在我們學校南門出事的女孩兒是不是叫秦越?超越的越。」

對方說:「是。」

「當時什麼情況?」

「一個附近的住戶,掙不到錢,人也窩囊,被老婆當著孩子的面兒打罵之後想不開,跑出去喝悶酒。喝多了就直接睡在路邊的草叢裡,剛好那姑娘從那個經過。他看人姑娘柔柔弱弱的,一下子想起自己成天被老婆打罵,抬不起頭的事,就上頭了。」

孬種才會從弱者身上找自信!

沈見清捏緊手機,聲音沉入谷底,「秦越除了脖子里的傷,還有沒有別的什麼?」

對方肯定道:「沒有,她被壓在地上拉扯的時候,第一時間抓土灑了那個人眼睛。您不是江坪大學的老師么,應該知道那塊倒了不少建築垃圾,裡面有石灰,那可是防身利器啊。後來保安也過來了,沒出什麼大事。」

「那為什麼她事後快一個小時才走?」

「那個男人當場認罪,我們就沒必要再把人姑娘帶回局裡折騰一趟,直接在現場給她做的筆錄,花了點時間。立案之後她得去局裡。」

「這種情況會怎麼辦?」

「沒造成實質性傷害,判不重。」

衛生間里突然傳來水聲。

秦越開始洗澡了,用的淋浴。

沈見清偏頭看了眼玻璃上模糊的人影,竭力壓著怒氣,「她的身體是沒有受到什麼大的傷害,心理呢?她才二十來歲,真出點什麼意外,你們讓她以後怎麼辦?!」

「唉,您別激動啊!」對方疾聲解釋,「那姑娘身體不好對吧,她反抗的時候可能吸了點石灰粉,齁嗓子,所以我們到的時候看見她臉色慘白,還一直咳嗽,確實也挺擔心的,但後來我們反覆確認過她的狀態,她很冷靜,做筆錄也是有問有答,邏輯清楚,有些年輕同志沒注意到的細節,她甚至還能主動提醒,頭腦非常清醒。也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敢讓她直接走的。我們是人民警察,絕對不可能讓人民一再身處危險。」

對方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沈見清一時找不出理由反駁,可,冷靜?

沈見清看著玻璃門上越來越厚的水汽,不管回憶幾遍都從秦越身上找不到冷靜的痕迹。

她被碰到脖子會抖,會抱著她腰的求助。

她對人有防備,她的所有反應都很遲鈍。

這些從她身上體現出來的本能反應不是害怕是什麼??

沈見清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實在沒辦法把「冷靜」兩個字和秦越聯繫起來。

也不盡然……

剛才在衛生間,秦越笑著跟她說「沒事」了。

如果不是那幾秒延遲,她多半會信,然後第一時間接受警方的解釋。

可惜她沒藏住。

她的冷靜不過是假冷靜,對外人,也對她。

毛病!

沈見清肚子里那團火噌地冒了一下,很快又緩下來,沉沉地想,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秦越犟,又不是不知道她這性格是生長環境導致,不怪她。

不怪她,還氣她犟幹什麼?

她又不是沒跟你示弱。

她可能只跟你示弱了……

你剛才聽得清楚,連把保護人民掛在嘴邊的警察都只從她身上看到了「冷靜」。

「!」

沈見清心口撞了一下,酸酸的,隱約又覺得熱。

沈見清快速拉回思緒,對著話筒說:「好,我明白了。今晚打擾,謝謝。」

對方說:「客氣。明天我們會通知你們學校對工地加強管理,以防類似的事情再發生。」

通話結束,沈見清原本懸著心七上八下,遲遲落不到實處。

餘光掃到玻璃門后晃動的人影,她微微抬頭,張開嘴吞吐兩次,強迫自己放鬆神經,先去給秦越找換洗的衣服。

不久,沈見清側身敲響衛生間的玻璃門,輕聲說:「秦越,是我,給你拿換洗的衣服。」

秦越應了一聲,水聲很快停止,裡面模糊的人影隨之一點一點靠近,直到觸上門,將它推開窄窄一條縫隙。

「我在這邊。」沈見清給了個聲。

秦越聽清楚了,從門縫裡伸手來接,濕漉漉的,剛被熱氣托著從裡面伸出來就有一滴水順著小臂滾落,滴在沈見清腳邊。

沈見清縮了一下腳趾,隱約感覺到濺起來的一些水打在她腳踝上。

「沈老師?」秦越摸不到衣服,出聲示意。

沈見清立時回神,把衣服遞到秦越手邊,說:「你慢慢洗,不著急,我去給你熱個牛奶。」

秦越沒出聲,濕潤的手指觸上質地柔軟的睡衣,蹭了蹭,然後又收回去。

沈見清疑惑,「怎麼了?」

回答她的不是秦越,而是門被緩緩來開的嘩啦聲。

沈見清一愣,下意識抬頭,一瞬間全是晃眼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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