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 15 章

秦越趴在桌上一動不動,但她的頭腦已經完全清醒,沈見清剛才說的那些話,她全都聽到了。

她靜靜地想,沈見清喜歡捏貓耳朵,喜歡帶人曬太陽這件事果然一直沒變。

……

沈見清腳下那陣隱隱熟悉的高跟鞋聲甫一從走廊拐過來的時候秦越就聽見了,但一夜輾轉,一天等待已經把她的精力磋磨得差不多了,她很想睡覺。

更重要的,她目前還不想和沈見清在這裡碰面。

可不巧的是,她的身體太熟悉沈見清了,對她也太敏感。

沈見清的手指剛剛觸摸到眉骨那秒,她的睫毛就不受控制地顫了一下,緊隨其後的呼吸噴洒在胳膊上,帶著她自己都想評價一句「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灼熱。

而對沈見清來說,一面是四下無人的教室,一面是只囊括了秦越的專註眼神,有這二者作保,她怎麼可能不知道秦越已經醒了。

但她想,秦越既然要裝,那她就陪著。

誰讓她昨晚對人發過火,今天又探聽了人這麼多的秘密,以至於現在在她心裡堆著的幾乎全是內疚。

要不就在秦越耳朵邊上道個歉?

沈見清心想,她不「醒」,很少向誰認錯的沈老師就能把道歉說得深刻又自然。

嘿,沈見清無聲樂了。

她和秦越私下有接觸才幾天啊,竟然就要道第二回歉,都快趕上她一年的量了。

但無論如何,這一聲她必須當面說,而且要說得真實誠懇。

沈見清思考著,手指無意識順著秦越的耳朵向下移動,時不時在她白凈的皮膚上蹭一蹭,磨一磨,很像逗弄,但逗弄的那份輕挑被她做得輕軟柔和。

夕陽西斜,交出所有餘熱來旁觀這一幕。

驀地,沈見清懸著的手腕被「睡著」的秦越握住。

她這個動作很突然,沈見清又走神走得厲害,難免被嚇一跳,本能將已經徐徐游到她頸側的手指往回蜷縮。

這樣一來,原本只是輕觸的指尖便帶著略微急促的力道從她輕薄的皮肉上重重刮過。

那個瞬間,沈見清明顯感覺到握在腕上的力道變得很重,但遠沒到疼的程度。

所以她沒動,靜靜地看著紅潮快速從秦越耳後漫出,看她枕在頭下的胳膊慢慢折向胸口方向,看她展露在夕陽里的半張臉一點一點藏入臂彎,然後用那嗓子帶著輕微鼻音和尚未清醒的低啞聲音說:「沈老師,不要摸我的脖子。」

沈見清最受不了秦越用這種聲音說這麼曖昧的話,就像秦越受不了她吻她的脖子。

有時餘韻還在,秦越只需要在她耳邊說上一兩句野點的話,她被裝扮得分外迤邐的身軀就會順水激蕩,然後如同貪餌的魚,在她手邊輾轉徘徊,纏綿婉轉。

呼,真要命。

沈見清潤潤唇,一時忘了道歉的事,就勢順著秦越的話問:「為什麼不要摸?」

明知故問。

秦越握一握沈見清,將她的手壓到桌上,指肚在她手腕內側摩挲片刻后坐起身,看著她的眼睛,溫吞道:「我會GC。」

沈見清眉心跳了一下,曖昧迅速探頭。

兩人一站一坐,僵持在金色的夕陽里。

短短三個呼吸的來回,沈見清就率先辨認出了一個事實——這一幕背景很適合秦越,安安靜靜,波瀾無聲,只需要稍稍裝點一些暖色,她就成了古舊畫卷里惹人心疼的嬌美人,單單靠著椅背咳嗽兩聲,然後垂下眼,在衣領里蹭一蹭下巴,你的心就會立刻軟成一江水,任由她舀一瓢,撥一指。

但事實上,這位美人真的很懂怎麼語出驚人。

……

沈見清憋著喉嚨,嘆服於秦越極具迷惑性的「表現力」。

轉念又想,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已經關注到了秦越身體不好這個事實,有潛意識作祟,應該也不會突然有生出這樣一個念頭,平白削弱了秦師傅的戰鬥力。

你就看啊,論對視,誰能有秦師傅穩得住?

沈見清鬆開嘴唇,長長吐出口氣,服輸道:「怕了你了。」

一瞬之間,纏繞在兩人之間的所有桃色氣氛化為烏有。

秦越延遲兩秒眨了眨眼,結束對視,放開沈見清說:「你怎麼會在這兒?」

沈見清伸手將捲髮撥到身後,曼聲道:「來抓一個騙子。」

秦越問:「誰?」

沈見清身體往後靠,讓更多陽光落在秦越臉上,「你猜一猜。」

「友情提示,她今天屬貓。」沈見清偏頭補充。

秦越望著她不語,身後長及腰的髮絲垂下,像黑色的流雲。

良久,秦越再次出聲,「你不生氣了?」

終於進入正題,沈見清腦子裡雜七雜八的情緒紛紛退到後面,神色嚴肅地說:「秦越,對不起,昨天是我太衝動了。」

秦越微怔。

沈見清這聲道歉對幾乎徘徊一天一夜的她來說太突然了。

凝神一想,她很快想明白緣由——沈見清知道她的事了,要開始同情她了。

秦越支起椅子前腿,淡聲道:「是我騙你在先。」

沈見清接話很快,「就算這樣,我也不該隨便沖你發火,還把你一個人扔在店裡。」

秦越說:「你沒有。」

沈見清,「??」

秦越忽略沈見清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前後晃著椅子,說:「你一直開車跟在我坐的公交後面,我看到了。我下車之後從藥店經過,沒進去,你還按了一下喇叭提醒我,挺短的,但是很響。」

沈見清目瞪口呆。

秦越回去的那條路人不多,所以她刻意跟得遠,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呢,感情是免費給人耍了一場猴戲。

沈見清短促地笑了聲,扶著額角說:「把我放諜戰劇里,我肯定活不過三分鐘。秦越,」沈見清轉身面對秦越,問她,「你既然知道我在後面,就該明白事情已經過了,幹嘛還要跑我微信裡面壁思過?」

秦越說:「只是跟著不露面就表示還有氣。」

沈見清一愣,禁不住莞爾,「秦越,跟你談戀愛一定很舒服,你太細心了。」

秦越搖晃椅子的動作停頓一秒,繼續往後揚。

沈見清拉回走岔的思緒,斟酌著說:「秦越,你的事,你們院長都和我說了,而我想說的是,從你身上我看到的都是好的品質,沒發現任何一樣可能授人以柄,或者惹人非議的,所以你不用總是藏著掖著,你該像你說『我能焊』,『我知道,很多人誇過我的技術』時一樣自信。」

「咚。」椅子前腿落回地面,秦越壓著那聲響說:「我知道。」

「我只跟你藏著。」

「??」

「為什麼?」

「不想要你的同情。」

沈見清人有點懵,「我為什麼要同情你?你都是我巴巴開車去請的人了,我為什麼會同情你?」

秦越目光閃爍,張了張嘴,和沈見清確認,「不是同情?」

沈見清不假思索,「不是。」

「不是為什麼突然不生氣了,還和我道歉?」

「這難道不是知道實情后的正常反應?」

兩人一遞一聲,一下子問到問題末尾。

秦越思考片刻,復又開口,「什麼反應?」

沈見清想說就正常反應啊,話到嘴邊頂了頂,有點明白過來秦越的意思——任何反應都該有它的情感歸屬,而不是單純一句正常,還是異常。

只是,她的反應歸屬哪裡,她還沒有思考過。

她今天下午一直在被灌輸,沒機會整理。

但看秦越的態度,不給個明確結果,她恐怕會一直問下去。

沈見清沒辦法,只能強迫自己靜心思考。

猝不及防地,她腦子裡冒出來一個詞:心疼。

心疼秦越的身世,心疼她的身體,心疼她的放棄與堅持,也心疼她在不完整的環境里依然成長得如此端正。

這種心疼似乎和命令秦越喝完一整杯果汁那晚的心態不同。

那天她是仗著老師的責任感,覺得自己這個老師當久了,看誰不順都想管一管。

今天……

她就是單純心疼秦越這個人。

對她而言,她和秦越之間床友的距離已經因為秦越這些秘密被拉得很近很近。

近得她只能看到秦越,便只會心疼她這個人,沒那麼多冠冕堂皇的身份加持。

沈見清一通思考結束簡直神清氣爽,心裡話張口就來,「秦越,我有點兒心疼你啊,所以我選擇向你道歉。」

秦越聞言,腦子放空,向來八風不動的表情有一瞬凝固。

她很快反應過來,坐直身體問:「哪種心疼?」

又分類?沈見清頭大,「秦越,我錯了,你今天不屬貓,你和蔡文格一樣,屬十萬個為什麼。」

秦越順著問她,「那你有沒有可以回答任何問題的《答案之書》?」

沈見清拉長聲音說:「有——」

她剛已經想得明明白白了好嗎。

秦越輕輕捏著食指關節,問:「答案是什麼?」

沈見清笑看著秦越說:「朋友之間的心疼啊,這不還是你先提的。」

秦越動態的表情再一次靜止。

這次維持的時間很長。

一直到沈見清感嘆完黃昏短暫,她才動作緩慢靠回去,聽見她說:「秦越,以後別跟我裝深沉了啊,我現在對你的事情了如指掌。」

秦越抬起頭,掠過沈見清的肩膀,看向火燒一樣的天空,說:「是嗎?」

沈見清「嘶」一聲回頭,緊盯著秦越,「我發現了,你一用反問,大佬氣質立馬就上來了。」

秦越收回視線看向沈見清,「要不要給你個機會膜拜?」

沈見清一愣,眉毛挑得老高,「秦師傅,別以為這是你家,我就不敢拿你怎麼樣。」

秦越牽著唇起身,平視著穿高跟鞋的沈見清說:「你又沒有我高,能拿我怎麼樣?」

赤.裸裸的挑釁!

而她!

真就不能拿人怎麼樣……

不能打的,不能罵,有了昨晚的前車之鑒,她甚至不敢就這麼扭臉走人,不然又是巴巴地跟一路,生怕她出點什麼意外。

傷。

沈見清很傷。

定神看到秦越從容不迫的表情,沈見清微微一笑,快速傾身過去,在她腦袋上狠狠揉了一把,問:「你老實說,是不是一天不懟我就會變啞巴?」

秦越沒吭聲,腦子裡快速回閃著任佳文被揉亂的那幾綹頭髮。

「問你話呢?真啞巴了啊?」沈見清伸手在秦越眼前晃了兩下,然後忽地被秦越捉住,往她那邊拉了一下。

秦越動作看著很不經意,力道么……

如果不是有院長的證言,沈見清真懷疑秦越身體不好的事兒全是演的。

「拉我幹什麼?」沈見清問。

秦越低下頭,把已經被沈見清弄亂的腦袋湊到她手邊蹭了蹭,說:「沈老師,麻煩再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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