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肌
作為什麼都缺，就沒缺過錢的人，封雲挽對錢向來不怎麼在意，趙夢嬌尤記得，大學的時候，封雲挽錢包掉了，找到的時候，裏面的錢沒了，就剩串鑰匙和舊舊的鑰匙扣。
趙夢嬌還以為她會傷心，卻沒想到她居然喜出望外地感慨還好那人只拿了錢。
但這次不光是損失錢財的問題，更多的還是家裏被人入侵的膈應，所以趙夢嬌也能理解。
「別難過，監控都拍到臉了，應該不難抓。」她安撫完，興緻勃勃地說，「你今晚不是還要參加喔喔直播的年終盛會嘛。」
「嗯。」封雲挽看了眼時間，「所以要起了。」
「我聽說，陸行洲也在，能幫我要個簽名不？」
「你要陸行洲的簽名？他不是你愛豆的死對頭？怎麼，你爬牆啦？」
「呸！是我妹！她下周要過生日了，我想給她送個禮物，想來想去沒有比這更能稱她心意的了，為表謝意，過些天給你介紹帥哥！」
封雲挽的腦子還沒點鈍，脫口而出：「剛分手，沒興趣。」
「……」那頭陷入長久的沉默。
沉默過後，是趙夢嬌狐疑的詢問：「你失憶了？距離你上次分手，不是已經兩年了？」
封雲挽猛然清醒，從床上爬了起來。
她靠在床頭晃了晃腦袋，心想這失戀少女的人設真是不能多凹，連自己都快信了。
「做夢呢，夢裏剛分手。」
封雲挽尷尬地抓了抓頭髮，這五分鐘里，她接連向趙夢嬌撒了兩個謊，這是認識多年來從未發生過的情況。
趙夢嬌一向腦迴路粗，並沒有聽出什麼異常，反而打趣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讓我猜猜你夢到誰了！不會是陸行洲吧？不會啊，你倆出生就認識，你對他要有心思也不至於——」
「不是。」封雲挽無奈地笑，「我還夢到過你中五個億然後包養我呢，你中了嗎？」
「你他媽做過這種夢不早說？還記得數字嗎？」
封雲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行啦，不就一張簽名照么，不用特意要，我家裏就有，到時候給你個七八/九十張。」
「你還存陸行洲的簽名照？」
「去年的生日禮物，他送了我一沓，罵我不夠上進，說以後要是窮的沒飯吃，可以拿出去賣點錢。」
「……」
在酒店吃完了晚餐，晚上七點，盛典正式開始。
平台沒有設置紅毯環節，出席嘉賓除了平台高層和入圍主播以外，還有不少特邀歌手，穿插在頒獎環節中進行表演。
陸行洲就是其中之一。
封雲挽大概率沒有得獎的負擔，位置又被安排在角落，正和她意。
她百無聊賴地撐著下巴看錶演，直到頒獎禮接近尾聲，陸行洲才隨着升降台緩緩上升，出現在了一圈光暈之中。
新戲剛殺青，他還留着一頭扎人的板寸，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也沒有穿西裝，一身黑色休閑外套，坐在高腳椅上，整個人看起來硬朗又凜然。
即便在盛典上只唱一首歌，台下為了他而來的觀眾，估計少說也能佔全場的三分之一。
所以他一出場，直播間里的彈幕數量就飆了新高。
【陸行洲不是演員嗎？還會唱歌？】
【科普一下，陸行洲只是這兩年轉型專註影視而已，之前是創作歌手！六年前第一首原創出道曲就霸佔各大音樂平台熱播榜第一，還被譽為是橫空出世的創作新星。】
【以前沒什麼，現在純純硬漢唱情歌了，感覺有點違和……】
【《虧欠》啊！出道曲！最喜歡的一首歌，好幾年沒唱了，今天居然！賺到了賺到了。】
【唱給女朋友聽的吧？於夢瑤就在台下。】
【前面的，不傳謠不信謠，假的！早澄清了。】
【可是他剛才看的方向，好像就是於夢瑤坐的位置哎。】
……
台下的於夢瑤看到陸行洲朝她看過來的時候，激動之餘也有幾分懵逼。
雖然前段時間陸行洲方的澄清上寫的倆人只是普通朋友，但只有於夢瑤和他清楚，那只是客套說辭，他們根本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只不過是在朋友聚會散場的時候偶然被狗仔拍到了同框照而已。
可剛才，他好像確實朝她看了一眼？
她假裝不經意地環顧一圈，由於臨近尾聲，不少嘉賓都已經提前走了，她這桌又在角落，除了她以外，只還有一位看起來應該和陸行洲毫無交集的女主播。
今天的大家，幾乎都是盛裝出席，女主播的禮服並不複雜，卻很吸睛，上半身是宋制刺繡對襟衫，下半身是明制馬面裙，一身國風穿搭大氣溫婉，別出心裁。
於夢瑤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但很快，身邊有人坐下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是她在圈內最好的朋友。
於夢瑤驚喜地拉着她的手，很快熱聊起來，從今天的穿着到美妝，從陸行洲到圈內八卦，剛才的一點驚艷瞬間被拋之腦後。
連帶着陸行洲，也失去了吸引力。
一曲畢。
陸行洲下了台，台上主持人的聲音，伴隨着舒緩的音樂響起：
「感謝洲洲精彩的表演，下面我們要頒發的獎項，是匠心板塊最受歡迎人氣獎，美食、手藝等不同賽道的獲獎者一共有四位，會是誰呢？請看大屏幕。」
……
「讓我們恭喜以上四位獲獎主播！」
獎項花落誰家，和大家之前的預料相差無幾，台下立刻響起熱烈的鼓掌聲。
另外三位同板塊獲獎主播都是中年男性，桃桃醬容貌秀麗，一身嫩粉色抹胸禮服，站在三人旁邊，顯得格外奪目。
待音樂暫停，主持人拿着麥克風笑意盈盈地道：「下面，有請今天的重磅嘉賓、喔喔直播創始人兼ceo景延先生，為四位獲獎者頒獎。」
隆重的音樂再次響起。
封雲挽的腦子裏卻是嗡嗡的。
她剛才說什麼？景延、先生？這世界上叫景延的人這麼多嗎？
在此之前，喔喔直播創始人是誰，一直是業內的一個謎，大多數人都知道創始人在國外，卻不知姓甚名誰，更不知長相。
所以驚訝的不只有封雲挽，還有現場所有觀眾。
舞台上碩大的電子屏幕從中央緩緩分開。
冷白色的光圈集中在中央，隨着那道挺拔的身影緩緩移動，側面的大屏幕上，出現了景延臉部的大特寫。
今天的他穿得比平時隆重許多，黑色西裝扣子處的水晶點綴，在燈下閃耀着熠熠的光，不管是顏值還是氣質，都完全不輸台下的那些男明星。
現場突然陷入一瞬間的沉寂，封雲挽甚至感覺能聽到身邊人倒抽涼氣的聲音。兩秒后，舞台下爆發出了比陸行洲出場時更高分貝的歡呼。
直播間里也炸開了鍋。
【卧槽！！！真是那個景延啊？！放着好好的太子爺不當，自主創業了？】
【什麼太子爺啊，聽說景氏能有現在的規模，靠的是景暉，也不知道景紳怎麼就這麼偏愛這侄子。】
【我也聽說景延不過是個繡花枕頭而已，喔喔指不定是在景氏支持下才起來的吧。】
【和桃桃醬站在一起也太登對了，俊男美女！】
【難怪今晚吃飯的時候，我點菜，老闆說沒菜了，原來我的菜在這兒。】
【沖着陸行洲來的，現在：陸行洲是誰啊？】
……
本來拍自己愛豆的站姐們紛紛拿起了手裏的長槍短炮，快門聲不絕於耳。
但台上的景延，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他從禮儀小姐手裏接過獎盃和皇冠，從右至左，替四位獲獎者依次頒發。
在幫桃桃醬戴皇冠的那瞬間，底下的氣氛更是到達了一個小高潮，畢竟，這麼王子公主般的畫面，誰不愛看呢。
封雲挽撐著腦袋，倒是撐不上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句感嘆。
也知道是什麼孽緣。
這個曾經不共戴天、昨晚乖乖戴套的男人，此刻居然在這兒給別人戴皇冠。
他頒完獎就走了，全程就像是被綁架來的，觀眾們紛紛疑惑他為什麼連個感言都不發表。
封雲挽也不理解，但旁邊於夢瑤和朋友的交談，很快把封雲挽的注意力轉移了。
「你喜歡這一款的啊？可別啊，他不久前才和女朋友分手，就是凌文集團的千金向月，還是女方提的。」
「……」原來他手上的戒指印，真的是因為被甩了。
封雲挽本來覺得偷聽這行為有點猥瑣，但對方交談的音量，足以讓她聽到，她正想着要不往旁邊挪一挪的時候，於夢瑤的後腦勺對着她，又開口了：
「你想啊，看着滿分的男人為什麼被甩？肯定是做了什麼觸及女生底線的爛事了吧，我聽說，他看着衣冠楚楚，其實是渣男，說不定出軌約炮是日常呢。」
「咳。」封雲挽差點被口水嗆住，幸好四周嘈雜，沒人注意。
「哪裏聽說的？」朋友不解其意。
「我閨蜜是留學生，和向月一個學校的，哦對，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啊，得罪了他，我怕我這輩子都沒法在娛樂圈混了。」
「……」
可能是現在才想起她的存在，於夢瑤突然側頭瞥她一眼，隨即壓低了聲音。
封雲挽卻已經開始神遊天外。
一方面，她覺得不可思議，那時候的景延，明明還是個看起來喝露水長大、不近女色的傢伙，五年多的時光，真的能改變這麼多嗎？
另一方面，她開始認真思索去醫院做個體檢的必要性。
腦子發懵的時候，盛典正式結束。
封雲挽反手捶了捶僵硬的腰，回到後台。
平台給每位嘉賓都安排了休息室，封雲挽和另外兩位女主播共用一個，但封雲挽推門而進時，她們好像都已經離開了，裏面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身影站在窗邊，右手食指和中指間夾着一根細長的煙。
聽到動靜，他轉過頭來，透過淡淡的薄霧，和她四目相對。
這熟悉的場面，彷彿把封雲挽拉回到了六年多前，他們初見面的那天。
那是她高三開學的前一天，即將大一的陸行洲約了幾個朋友去KTV唱歌，順道也把她喊上了。
包廂里紅綠色燈光交錯，封雲挽百無聊賴地縮在角落裏玩手機，然後發現班級群里，班主任老劉拉了一個名為「Y」的人進來。
【劉：介紹一下，這是新學期即將加入我們班的新同學景延@Y，景延同學來自南城一中，大家可以多多交流。】
群里熱鬧得像是過年，全是不帶重樣的歡迎表情包。
但於封雲挽而言，這個名字卻沒那麼討喜。
她記得他。
一年前的一次全國作文大賽，她打車前往的時候，道路因為車禍被堵，她下車緊趕慢趕，還是沒來得及進考場。
景延，便是那一次比賽的冠軍。
因為他的出現，那次令人懊惱的失利記憶又湧上心頭，不免讓她的心情低落下來，但他也是憑實力拿到的冠軍，她不至於那麼小心眼地遷怒到他身上。
為了表示自己不小心眼，封雲挽決定隨大流表示一下歡迎，正好她很久之前存了幾張歡迎表情包，就是以備這種不時之需。
包廂里燈光昏暗，封雲挽眯着眼滑動屏幕翻找，絲毫沒注意電視上的歌曲已經從抒情換成了熱辣舞曲。
就在身旁的音響里傳出「磅」的一聲，把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封雲挽嚇了一跳，她緊皺着眉頭，往一旁挪出一米距離。
低頭一看，卻愣了。
被嚇得手抖的一瞬間，她成功發出了一張表情包，但卻不是自己本來想發的「歡迎」，而是就在旁邊的那張澀澀表情包。
一隻貓咪舔著嘴，旁邊配字是：【好饞，可以數數腹肌嗎？】
緊隨其後的，是大家的捧場：
【不愧是挽姐，就是直接！】
【不愧是挽姐，就是直接！】
【不愧是挽姐，就是直接！】
……
封雲挽：「……」
她趕緊把消息撤回，另附冰冷的一句：【發錯了，歡迎。】
大家倒也沒揪著這件事不放，笑笑就過去了，而從頭到尾，景延都不吱一聲，就像他根本不是今晚的主角。
後來局散，封雲挽聽着夏末的蟬鳴回到家。
外婆睡得早，一樓卧室房門緊閉，縫隙里看不到一絲光亮。
封雲挽放輕腳步，摸黑上了樓梯。
今天的二樓，似乎有些不太一樣，封雲挽站在樓梯口，發現她卧室對面、一向大門緊閉的房間，此刻居然開着門，而且透過門縫，可以看到裏面是亮着燈的。
封雲挽這才想起昨天外婆和自己說過，這間房間租出去了，租客是和她同校的學生。
可不是說，要下周搬來嗎？
封雲挽怔了一下，想着大概是阿婆進去收拾房間，出來忘記關燈了。
沒有多想，她推開門，左手摸到牆壁上的開關。
但還沒按下，卻被眼前的畫面驚得愣在了原地。
房間里，男生側對着她，白皙的臂膀一覽無遺，黑髮半濕，像是剛洗完澡。
他正彎腰拾起床上的黑色睡衣，手裏的睡衣擋了一半身軀，但那腹肌，依舊依稀可見。
聽到動靜，他側過頭來，倆人的目光直直對上，封雲挽看清了他的樣貌——
平心而論，那是一張無可挑剔的臉。
頭髮偏短，乾淨利落，幾縷濕潤的碎發垂在額頭，遮住了部分眉毛，沿着那水珠往下，是流暢的下頜線條，封雲挽想，上天造他的時候，一定精雕細琢了很多天。
對於她的凝視，他的表情沒什麼波動，只慢條斯理地把睡衣扣子從下往上扣，薄唇輕啟，透著些微諷刺——
「數清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