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骨肉親情

岷上國烏山鎮齊家小院

夜近子時，齊恆還斜靠在卧榻上秉燭夜讀。齊夫人輕輕推門走了進來。

「毅兒，睡了嗎？」齊恆頭也不抬地問道。

「早就睡著了，你以為像你啊。」齊夫人沒好氣地回了句，走到案幾的另一邊坐下。

「到底還是個孩子，也不知道他做出決定了沒有？」齊恆笑著說道。

齊夫人一把將齊恆手中的書奪了下來，忿忿地說道：「你還看什麼了看，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誒，看書還不是因為睡不著啊。毅兒要是同意拜老居士為師的話，很可能明天就會啟程了。」齊恆抬頭望著屋頂道。

「什麼！這麼快！我可是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齊夫人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

「呵，你當初不也是想都沒想就跟我跑到這偏遠小鎮來了？人生很多機遇可都是轉瞬即逝的，錯過了，就永遠不會再有嘍……歷史上，自幼離家的名人志士可不在少數。」齊恆看著妻子寬慰道，雖然他也很不舍。

「說得真是輕巧，到底不是從你身上掉下來的肉！」齊夫人忿忿說道。

「但卻是我們一起養大的，我下的功夫也不比你少。」齊毅嘆了口氣。

「可我們就這一個兒子啊！他要是這麼一走，我肯定接受不了，一天會跟丟了魂似的……」齊夫人臉色稍作緩和，再次坐下。

「要不我們加把勁，再生一個唄。」齊恆笑著伸手去摟妻子。

「滾一邊去，沒個正形！我現在煩著呢，沒心情和你說笑！」齊夫人一把將丈夫推開。

齊恆也不在意，坐直身體后，看著旁邊的妻子道：「毅兒已經六歲了，再過一兩年就會進學堂，以後還可能獨自去別的地方求學，接著會擇業結婚生子，最後還不知道要定居何處，你總不可能看著他一輩子吧……」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這也來得太快了，我一點心裡準備都沒有。」齊夫人滿是焦慮。

「毅兒不可能永遠陪在你身邊，你也不能那樣自私地去限制他的發展，未來的路還是讓他自己選吧。只要不為惡，能自食其力就好。或許這樣，他才有可能實現自己的抱負，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也不枉在這世間走了一遭啊！」齊恆滿是憧憬地說道。

「但那得多難、多苦、多累、多痛啊，就這樣安安穩穩、普普通通的不好嗎？」齊夫人說道。

「那是你的想法，不是他的，況且你這三十年裡也難免有諸多遺憾吧……所以，路還是讓他自己選吧。」齊恆正色道。

「可是……」齊夫人聽后還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好了好了，經師易得，人師難求。你要知道這老居士可不簡單，就拿我們岷上國來說，實力在他之上的也不會超過三人。毅兒能拜他為師也是福氣，不就十幾年的時間嘛，很快就過去了……到時候咱家可就有個魔導師了！想想我不過才是個高級劍士而已，這些年是不是太過荒廢了……」齊恆說著說著有些哀嘆起來。

「你說的這叫什麼話，那劉校尉勉強才能算個初級劍士，現在又不打仗，要那麼強的武力做什麼？現在大家要的是權、是錢！你兢兢業業、兩袖清風快十年了，不就是個亭長嗎？不過，我覺得這樣倒挺好的，我心裡也踏實。我沒多高的期望，只要我們一家三口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就好！」齊夫人說道。

「唉，正因為都是你這種思想，所以這世界才……好了，時間也不早了，休息吧。」齊恆站起身道。

「真不知道那老頭跟你都說了些什麼，怎麼一晚上都感覺怪怪的。」齊夫人嘟囔了一句。

齊恆聽后也沒在意，將外衣脫下掛到一邊。

「不過，毅兒好像有偷聽你們的談話哦。」齊夫人又補充了一句。

齊恆微微一愣，但很快又釋然了，接著笑道：「那小子不單喜歡亂翻我的書，還喜歡聽我和別人談事，要不你以為他哪來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還有與年齡不相符的談吐？」

「呵，那你說這是好呢，還是不好呢？」齊夫人又開始悵然若失。

「好也罷，不好也罷，一切隨緣吧……」齊恆的神情也有些低落。

翌日，齊恆夫婦一大早就起來了。

齊夫人雖然口口聲聲不願意兒子離開，但還是認真給他準備起來，還特意找了幾套夏天穿的衣服，並把家中的積蓄都拿了出來，她可捨不得讓自己寶貝兒子在外面吃一丁點苦頭。

而齊恆則一聲不吭地坐在院子中的石桌旁，定定地看著齊毅的房門，一坐就是小半個時辰。

這次他破天荒地過了辰時，還沒有去叫醒兒子起來讀書練字。不要說是妻子接受不了，就連他自己同樣也感覺像是在做夢一般……

可是，這樣的機會可遇而不可求。妻子或許不清楚，但自己非常明白：在正常情況下，你很難讓孩子拜一個大魔導師級別的人為師，況且還是長期不間斷的言傳身教。

「父親，你在想什麼呢？」就在齊恆陷入沉思之際，已經穿戴整齊的齊毅推開了房門，然後徑直走到父親面前。

「嗯？怎麼不多睡一會？」回過神來的齊恆，看著兒子柔聲說道。

「我睡好了。」齊毅顯得有些拘謹，此時的父親沒有了往日的嚴厲，反而讓他有些不習慣。

「哦，那我昨晚給你說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齊恆轉而問道。

「我……」

齊毅的小臉上滿是疑惑，在父親炙熱的目光下，緩緩低頭看向地面，兩隻小手用力拽著衣角。不知道他是沒考慮好，還是不知道怎麼開口，又或許他已經把這一茬給忘了。

「毅兒，站那幹嘛呢？還不趕緊去洗漱，馬上就要吃飯了……」就在這時，齊夫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哦。」齊毅先是轉頭應了一聲，然後又回頭看向父親，流露出詢問的神情。

「去吧。」齊恆沖著兒子笑了笑，又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道。

「好。」齊毅答隨即就又蹦又跳地跑開了，那神情就跟父母放他出去玩似的。

齊恆看著兒子歡快的身影不禁有些愣住了。

他畢竟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啊，將這樣決定他未來，決定他人生的選擇權交給他真的就合適嗎？他能知道自己的選擇意味著什麼嗎？他將來會不會，不，他會不會明天就後悔自己現在所做的決定呢？

那些第一天去學堂的孩子們，不都是要哭上一陣子的嗎？有些甚至還會連續哭上兩三天。但慢慢的，他們都會習慣。習慣拘束，習慣壓迫，習慣生活；承認失敗，承認懦弱，承認無能；忍受苦難，忍受孤獨，忍受憎惡；懂得成長，懂得進退，懂得人生。

人的一生不都是這樣過的嗎？即便是按父親的意願給他起了個「毅異同音」的「毅」，他就真能與眾不同嗎……

齊恆神色複雜地苦笑了一下，然後搖了搖腦袋將那些雜念全部拋向一邊，然後朝著屋內走去。

齊夫人已經將早餐準備妥當，看那一桌子擺的，比一般節日都要豐盛得多。有薏米蓮子粥、煮雞蛋、煮玉米、花捲、饅頭、油糕、梅乾菜、豆鼓肉、涼拌三絲、拍黃瓜，還有兩包齊毅愛吃的小點心，一包甜的，一包鹹的……

看見如此豐盛的早餐后，齊恆不由眼前一亮，對著妻子笑了笑，而齊夫人卻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於是，自討沒趣的齊恆只能悻悻入座，又開始對著飯菜發起呆來。

「你說，我們需要等他嗎？」齊夫人在放好碗筷后說道。

「等誰？」齊恆怔怔地反問道，看樣子並沒有反應過來。

齊夫人也沒答話，只是扭頭看向桌上擺著的碗筷。

齊恆隨著妻子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原來桌上擺著四副碗筷。

「哦，不用不用，老居士乃是脫俗之人，要想脫俗必先知禮，他必然會先用過早膳，然後過了辰時再來。」齊恆很肯定地說道。

齊夫人聽后二話不說，板著臉直接將齊恆對面的碗筷一把拿起，然後轉身放到一邊，大有眼不見心不煩的意味。

齊恆見狀也只能漠然以對。

「哇，娘。今天的早餐實在是太豐盛了！」齊毅剛一進門就發出了由衷地讚歎，小臉上綻放出非常燦爛的笑容。

「嗯，那就快坐下，多吃點。」齊夫人一邊給齊毅舀粥，一邊招呼著他坐下。

「好的。」齊毅隨即連蹦帶跳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齊夫人把粥遞給齊毅后，接著又將一個饅頭塞到他手裡。

隨後，齊夫人給自己也盛了一碗，順手抓起個花捲，就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完全將坐在旁邊，一臉期盼的的丈夫視若無物。

齊恆雖然有些不滿，但又無可奈何，只能自己動手舀起粥來。

而正當齊恆將勺子放到嘴邊時，卻見妻子將花捲舉在半空，有些痴痴傻傻的。他再一扭頭，只見兒子將饅頭就著梅乾菜和豆鼓肉幾下就塞進了嘴裡，不等完全咽下，就又拿起一個點心來……

「唔，唔……真好吃，母親，今天的，早餐真好吃，你以後能經常做給我吃嗎？」齊毅突然囫圇不清地說道。

齊夫人聽后瞬間淚目，急急將衣袖抬起擦拭眼淚，身子也跟著微微顫抖起來。

齊恆見狀慌忙放下碗，抬手扯了扯妻子。

「好，好……」齊夫人這才控制住情緒，輕輕應了兩聲，眼中滿是不舍與疼愛。

而正在狼吞虎咽的齊毅只顧著眼前美味，也就沒注意到父母的神情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