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那些年

周瀟就一直愣在座位上，一切恍若隔世，連語文老師走進來上課也沒注意到。

等他總算接受下來現狀，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教室里安靜的只剩下語文老師侃侃而談的聲音：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陽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艷影，

在我的心頭蕩漾......」

講課聲清朗而熟悉，然而周瀟一點也聽不進去，只覺得聲音好催眠。茫然望着課本，久違的淺黃紙張，上面還有幾個用鉛筆塗鴉的小人，草草的字跡像思緒一樣雜亂。

看着身邊里的同學，有人聚精會神坐得筆直、有人躲在課本后鬼鬼祟祟，有人打瞌睡口水哈喇了一桌......更難以接受的是，這些青澀的像小孩一樣的臉孔——分明前不久還佈滿了歲月的痕迹。

「我以前這個時候都幹了什麼來着？......」

周瀟撐著腦袋看着窗外，努力回想以前的事。年紀到了30歲，很多以前的事都記不得太清了，只記得幾個重要的人生結點：高中畢業——大學畢業——嘗試創業——無人問津——再次創業——欠債累累......

周瀟撐著的腦袋感到有點頭疼，上天好像是給了自己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在類似的故事中，回到過去的主角們應該搶住時代先機、走上傳奇人生......

但說實話，對於一個真正創業失敗過的人來說，現在的周瀟已經沒什麼心氣了。

這個世界有時候不是努力就能成功的，有時候不逼自己一把，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多沒用？

周瀟就是一個例子，大學畢業后一腔熱血地去創業，覺得自己一定能出人頭地。然而現實里的創業和雞血小說里寫得差遠了，大大小小的事管起來一地雞毛，透支身體去追趕時間，最後還是輸的負債纍纍......

光有想法是遠遠不夠的，沒有背景和實力，你的想法很快就會被阻礙、被模仿、被淘汰。

就算給自己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也未必就能成功。未來賺點投機取巧的錢倒是可以，問題是自己現在好像才高一啊......

「媽的，我真不想努力了啊。」

周瀟揪著自己頭髮，越來越覺得頭疼。且不說這一遍人生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到時候又莫名其妙回來了怎麼辦？那不是還要再努力一遍？

這樣鬱悶地想着，周瀟腦海里突然有一個新的思路：

「我為什麼要成功？為什麼我要成功呢？？？」

高中時的周瀟，以為高考就是人生最難翻越的一座山，殊不知在翻過這座山後又發現了另一座山......忙碌大半輩子，投身在事業中浮浮沉沉，回首發現早就錯過了太多人和時光。

既然如此，這一世不如就走慢些，就算最後自己碌碌無為也好，順着心意活着。與其不斷攀登尋找新的人生目標，不如好好欣賞沿途的風景。

一想到這，周瀟的心情莫名輕鬆了起來，身上無形的壓力漸漸消散，連以前討厭的語文課都變得動聽起來。

這時窗外正好吹進來幾縷清風，吹醒了發獃的周瀟。面前少女垂落的長發隨風撫起，陽光就這樣漫過她白皙的脖頸，棲息在側臉的粉暈里，纖嫩的身影隨着握筆擺動的小手，就像一株開在安靜庭院的桃花。

那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周瀟怔怔看得有點入神，忽然眼前的少女像是做完了什麼事，

停下手中的筆，抬頭看着語文老師。

等到語文老師回頭的那一刻，少女像出籠的兔子「咻」地把一本作業丟到周瀟面前，然後筆直坐正好像是什麼也沒發生。

周瀟看着扔過來的作業，上面還留着一張紙條：

「謝謝啦?(?＞?＜?)?！

PS：下次還靠你?乛?乛?」

周瀟看着紙條忍不住微微發笑，這久違的少女嬌俏真是難以消受。不知到是不是因為自己懷舊，總覺得十年前的人要更可愛一些，連有時代感的顏文字都這麼生動。

周瀟微微頷首，嘗試融入這個年紀時的自己，思考片刻后在紙條上寫下：

「蕭柯，你記性很好嗎？」

然後抬頭看向語文老師，一種熟悉的肌肉反應竄上心頭，趁語文老師回頭的那一刻將紙條穩穩丟到蕭柯桌上。

蕭柯看到後面丟來的紙條，迅速藏到桌子下。打開看完后先是疑惑后又若有所思，然後把紙條夾在課本里寫了一些話，用手把紙條藏在背後偷偷放到周瀟桌上。

周瀟藉著蕭柯的身子遮擋，打開紙條一看：

「哼哼，你覺得......我還記不記得你昨天搶了我餅乾？前天掐了我頭髮？上周還躲在教室門口嚇我！！！(#｀皿′)」

周瀟差點沒忍住噴出來，無奈地搖搖頭，紙條上的描述逐漸和記憶中那個傻傻的自己重合。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大多都是像周瀟和蕭柯這樣歡喜冤家的關係，男生通過搗亂去吸引喜歡的女生注意，要是女生也對男生有意就和男生對着干，要是無意就讓老師和男生對着干。

「原來你一記就記十年啊。」周瀟默默在心裏念著，喉頭動了動，慢慢也想明白了很多事。

比如，為什麼上輩子最後會單身......

「原來我喜歡的根本就不是相親時那種，一直是18......16、17、18歲的女孩。」

周瀟若有所思，上輩子好像是太專一了，要不要考慮給更多的女孩一個競爭自己的機會？

像是又想到什麼，周瀟在紙條上寫下：

「那個......問一下，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待蕭柯看到周瀟的紙條時，一陣歡樂的下課鈴聲正好同時響起，教室又恢復一片熙熙攘攘的狀態。蕭柯從前桌回過頭，偏過腦袋比了個鬼臉，無聲地比了幾個嘴型：

周瀟看的很清楚：「我~是~你~爹~」

周瀟心裏洒然一笑，看來這時候自己和蕭柯還沒在一起，這樣最好，一切都可以重來一遍。

蕭柯見周瀟說不上話，像是鬥不過自己詞窮了，一臉得意起身走出教室。

殊不知周瀟根本沒和蕭柯鬥氣，畢竟小孩子不懂事，將來叫爸爸的時候就懂事了......

......

眼看下課鈴已響，周瀟也準備起身去看看這闊別了十幾年的校園，正要出門時，突然撞到了回頭的蕭柯。

蕭柯一頭撞到周瀟懷裏，嬌嫩的身軀在自己無處擺放的雙手下蹭過胸口。蕭柯的眉間不知變成什麼顏色，沒有抬頭看周瀟，只是迅速閃開了。

周瀟也移開身子，其實30歲了，關於異性之間的接觸經歷多了，並沒有什麼想法，

然而一種久違的輕飄澀麻的感覺竄進心頭，然後蕩漾開來，自己的心臟隨之跳的很快，心裏有種莫名滿足的期待。

這種感覺很奇妙，內心明明沒有波瀾，身體卻非常誠實。

周瀟先是奇怪，自己那顆年輕稚嫩的心臟依然在砰砰跳動，怎麼也控制不住。

等到心臟總算安緩下來，周瀟好像想明白了什麼，對着空氣苦笑一聲：

「——成長真是失去體驗的過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