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兔子毛

他全身上下都沒有什麼力氣,所以鈴梓也沒從他這一口中感受到什麼疼痛，只像是被他的牙齒輕輕颳了一下。

鈴梓側過頭與他對視，魈對她的仇恨如有實質,鈴梓懷疑自己如果此時給魈一把刀，他是不是會在這裡把自己捅個對穿。

雖說已經明白現在的魈並不是與自己相認的那個魈，他是夢之魔神手下的俘虜,而自己則是她麾下的一員，可以說是完全對立的兩個角色，但是面對他對自己表現出的如此明晃晃的恨意,她的心中還是不禁泛苦。

她擦了擦留在自己脖頸上的血，裝作不在乎地搖了搖頭:「你可以相信我,我並不想害你。」

魈收回了目光，但是顯然並沒有因為她的兩句話取信於她，他全身上下的肌肉緊繃著，顯然對她已然保持著十足十的警惕。

鈴梓一眼不發地站在他身前,將他身上的血跡全都清理了，他後背上的破口最為明顯，那是被鞭子抽出來的一道又一道的傷痕,因為沒有得到及時的處理，新生的表層皮肉已經和部分衣料生長在一起，讓鈴梓看得痛苦不已，只得一點一點地去撕開。

魈究竟經歷了怎樣的折磨……這一點傷口已經足夠讓她的身體涼透了。

即便是意識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她卻十分清楚在過去這些都曾經發生過，而且她十分確定歷史上並不存在這樣一個像她一樣照顧他的人，真實世界中只有他一人忍受著這一切。

他的翅膀從肩胛骨中生長出來,此刻已經失去了支撐力,有些頹然地垂下來,鈴梓只能輕輕地別開他的翅膀，用綿巾蘸了藥水，一下一下輕柔地擦拭著，盡量不弄痛他。

翅膀對於青鳥來說無疑是十分敏感的，加上藥水塗在傷口上會發出一陣刺痛，雖然比不上當初手上時所經歷的疼痛，但是對於他來講還是十分不好受，以至於他只能發出忍耐的低哼聲。

鈴梓注意到了他的反應，只能讓自己的動作一輕再輕。

他甚至開始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她，為什麼總在他的翅膀上擦來逝去，難道這是在侮辱他嗎？

但是這種屈辱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聽聞鈴梓在他背後輕聲說了一句:「好了。」

她並沒有離開他的身邊，而是依舊站在一旁，觀察鎖住他全身的鎖鏈如何解開。

鎖鏈的纏繞方式並不複雜，開鎖的地方就在架子的後面，但是這個鐵索卻不是一般鐵制的東西，而是能對他們施以極重的刑罰，讓他們無力反抗，如果想要強行突破的話，甚至還會被鎖鏈吸走全部的力氣，是他們渾身綿軟。

既然有鎖孔，那麼一定就有鑰匙，但是鈴梓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她並不知道它放在哪，甚至猜測它被統一放起來集中管理了。

「在我手旁邊的凹槽里。」魈突然開口。

鈴梓有些驚奇地看向他，他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她立刻順著手腕和木架之間的縫隙摸進去，果然找到了一個中空的凹槽。

放在這種地方……簡直體現了放置者毫無人性的惡趣味，被鎖住的人知道只要拿到鑰匙就可以解開鎖，但是沒一次行動都會忍受巨大的折磨，由於手臂被鎖住，放置鑰匙的地方即便就在他們的手腕後面，他們也完全夠不到。這種希望近在咫尺卻又數次破滅的感覺，無疑將人放在火架上炙烤，並且每一次的努力都會讓自己被鐵索折磨。

鈴梓吐出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心跳的飛快，然後幫助了解開了鎖鏈。

魈本來只是想告訴她鑰匙在哪裡，看到她居然真的幫自己解開了，反而有些猝不及防。

她這是想幹什麼？他現在反而有些不懂了。

鈴梓扶著他坐在一旁，然後又拿起一邊的碗來，給他盛了一碗東西:「喝點這個。」

魈接過碗來，眼前的這碗湯藥甚至還散發著騰騰熱氣，只需要一聞就能聞出來這是和剛才塗在他身上的是相似的東西，並沒有毒性，是一碗純粹的補品。

他垂下眼睛，自己需要先試探一下她，於是她輕輕吐出幾個字:「我記得你。」

「嗯？」鈴梓不明所以。

「你是之前派來監視我的那個人。」魈抬頭看著她，眼神清明，好像能穿透她的心。

「是……」鈴梓點點頭，看來她的跟蹤並不隱蔽，早就被她察覺了。

「你很奇怪。」魈繼續說著，他的語氣有些冷漠，「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害怕我，是我吞噬夢境的表現嚇到你了嗎？」

鈴梓也不知道這具身體為什麼會這麼害怕魈，只能沉默不語。

魈卻像是看到了什麼十分荒唐的場景:「你為什麼要害怕呢？明明那些夢境都是你逼迫我吞的。」

什麼……她逼迫的？鈴梓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爛攤子直接就扔在她腦袋上了。

「你抓住那些無辜的人類，承諾他們之間用姓名進行決鬥，只有勝者可以活下去，得到你的赦免，於是他們只能為了生存互相廝殺……」魈的語氣里沒有一絲溫度，「但是最後，最後活下來那個人確實一個小孩子。

「因為死去的那些人都是小孩子的親朋，為了他活下去紛紛選擇自殺。」

「但是你並沒有遵守和他們之間的約定，選擇將那個小孩的夢境生生提取出來，並且強行讓我吃掉。」魈目光直直地看著她。

「你看我吃下去之後你的渾身都在發抖，但我知道那並不是恐懼，而是興奮。」

鈴梓聽著他的話，大腦已經一片空白，隨著他一字一句的補充，腦內偶爾閃爍幾個片段，那些圖像都帶著劇烈的痛意，好像要將她的腦袋都撐爆。

她看見一個沒有容貌的人模糊人影出現在自己的視野當中，她虛偽地與人類做出承諾，然後坐於高台之上看著他們為了這個虛無縹緲的諾言奉獻出自己的生命，在那個小孩向她走過來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將他的美夢提取出來，又將那些與家人相互玩耍的歡樂片段讓魈蠶食乾淨。

在魈奮力反抗之後，也是她跪在夢之魔神的面前，請求她處置魈，魈也因為她受到了這次嚴厲地懲罰。

原來自己在這裡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那些片段雖然沒有露出她的樣貌，但是無數證據都在證明她就是那個罪魁禍首，模糊地面容反而給了她更多聯想的空間，讓她無法想象出自己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是什麼表情。

恐懼、興奮……

她心中的某根弦驟然斷裂，讓她登時忍不住大聲喘息起來，甚至按捺不住自己乾嘔的衝動。

「我終有一天會把你們全都殺了。」

魈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那時他再反抗之時對她說過的話，他話中那濃重的怨恨才是她真正恐懼的東西。

她注視著魈的面孔，感覺自己心都快從胸腔中跳了出來，她搖了搖頭，好不容易從紛亂的想法中找出一絲理智。

德爾蒙斯的這個秘境確實十分考驗人心，上來就給他們兩個設置這樣一個水火不相容的立場。

但是她最終的任務目標是什麼，難道先讓魈信任她？

鈴梓握緊了拳頭，既然不知道如何從這個秘境里脫離出去，自己只能從這個任務下手，於是直接問魈:「你現在有什麼想做的嗎？」

「什麼？」魈的神色有一瞬間的迷茫，好像不理解話題為什麼突然跳轉到了這裡。

她這才反應過來，方才問話的方式聽起來有點像是讓對面留遺言了……鈴梓擺擺手:「我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並且對我過去做過的往事表示深深地懺悔，所以我會暗中幫助你逃出去，但是現在以我的能力不能直接幫助你脫離夢之魔神的掌控，所以我們可以先從其他事情做起轉移他們的注意力，比如說，出去看看？」

「……為什麼？」魈懷疑地看著她，她今天做的奇怪的事情太多了，甚至現在這件事已經完全違背了她自己的立場。

鈴梓不知道如何去解釋，值得苦笑一聲:「你就當我突然回心轉意，想做點好事了吧。」

魈對於她拋出的橄欖枝並沒有表示出反對，而是處於一種猶豫地態度，於是鈴梓拿出了十足的誠意，先帶頭探路，用花言巧語地蒙蔽了一大堆地看守人員，帶著他走出了地牢。

出來之前，鈴梓還借來了一套完整的衣服讓魈穿上。

踏出地牢的那一刻，地牢之外的景象讓她十分震驚，這裡一棵植被也沒有，只能看到滿目的冰雪，純白包裹著整個世界，冰川一望無際，沒有了幾千年間人類的開墾與建設，這裡只是一望無垠的廢墟。

好在兔子的本體讓她迅速適應了這個生存環境，她並沒有感受到多少寒冷，於是她走到了魈的身邊:「你想去做什麼？」

魈注視著這片廣袤地大地，好像是沒有聽到她說話，這樣自由地感覺對他來講已經很少見。鈴梓注意到他的翅膀感受到了輕輕飄落的雪花，然後忍不住顫動了一下。

他遲遲回應道:「不知道。」

「那我們就隨便走走吧。」鈴梓提議。

兩個人就這麼一直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看到了一處人煙。

好像只是一處普通的村落，房屋三三兩兩地搭在一起，連外表也做出了禦寒的模樣。走進一聽，還能聽到小孩一起玩耍奔跑的聲音。。

男孩女孩們三三兩兩地圍在一起，正在地上堆著雪人，其中一個小女孩堆了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引來了其他小朋友的調侃。

「你們懂什麼，這是蒲公英！」小女孩理直氣壯地表示其他人不懂審美，「這是傳說中嚮往自由的植物，只需要輕輕一吹，種子就可以順著風嘩啦啦地吹向各種地方。」

「你見過蒲公英？」旁邊的小朋友質疑她。

鈴梓在一旁靜靜看著他們，璃月現在並沒有達成統一，而是被許多魔神割據，魔神有好也有壞，在夢之魔神的領土顯然這些人生活的並不如意，生活在這裡的人類，生存條件及其惡劣，在冰天雪地中依靠想象堆砌出各種東西可能是他們對浪漫最初心的表達。

「我媽媽可是冒險家，她去過很多地方，回來的時候給我描述的！」小女孩有些驕傲地說，「蒲公英下面是細細的莖，上面是蓬鬆的圓球！」

「蓬鬆是一種什麼感覺……呃……」小女孩難以形容，卻突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鈴梓，「就像兔子姐姐耳朵上的毛一樣蓬鬆。」

兔子毛？鈴梓立刻被幾道屬於小孩子的青澀目光注視著，然後哭笑不得地從自己耳朵的芯中揪下一縷毛，然後揉捏一番，抓成膨脹起來圓滾滾的樣子，又遞給他們:「就像是這樣？」

「對！」小女孩興高采烈地接過來，然後又抬起頭對鈴梓笑道，「姐姐你真好！還願意是嫌我的願望，跟大人們口中的魔物一點都不一樣。」

「嗯。」鈴梓摸了摸小女孩地腦袋，並沒有再說話。

她閉了閉眼，能感受到從方才開始魈就盯著自己，好像是怕自己對小女孩下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