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第四十三回

這幾日,李世民率領眾人苦苦抵抗三國聯軍的攻勢,情況已經十分危急。原本徐茂公有辦法攻破敵軍的三才陣,但是需三員猛將同時衝擊左中右三股敵軍。如今能夠抵禦三才陣的猛將只有咬金和尉遲恭二人,害得李世民不住嘆息,若是叔寶在此或羅成生還,三國聯軍何以如此猖狂!在想不出另外的方法之前,李世民下令死守,三國聯軍一旦靠近城池,便投石放箭抵禦。不料三國聯軍久戰不下,竟想出了新法子,命一排步兵在最前面手持盾牌,後面安排弓弩手,向城池慢慢靠近,再發箭向城樓上射殺。今日輪到黑白夫人當值,黑玫瑰沒有留神,被敵軍的箭射中了前胸,疼得她一聲悶哼。白牡丹急忙扶住她,關切道:「沒事吧?」黑玫瑰咬牙忍住,大聲道:「不要管我,繼續射!不要讓他們靠近!」白牡丹一臉着急,緊蹙雙眉道:「可是,箭已經快用完了!」黑玫瑰心裏一沉,卻毫無良策,只有不住命令道:「繼續射呀!」兩姐妹在外拚死抵禦的同時,尉遲恭在殿中已經疾步走了十幾個來回。咬金坐在一旁,李世民和徐茂公站在大殿中央,都是眉目含憂、面色凝重。咬金突然一聲嘆道:「哎呀,你不要在我面前轉來轉去,轉得我頭都暈了!」尉遲恭本就心急難耐,一聽此話立馬衝到咬金身邊怒道:「打頭陣的不是你的娘子,你當然不急啦!」咬金也火了,站起身大聲反駁道:「我不急?!我不急我的手心都是汗哪我不急!還說我不急!」尉遲恭一愣,嘆息一聲,急忙奔到徐茂公身邊求道:「軍師啊,你就讓我出城,幫幫我的兩個娘子吧!我求求你了!」咬金也急步走過來道:「軍師,讓我們兩個一起去!」尉遲恭不耐煩道:「我救我娘子,你搗什麼亂啊?」咬金不甘示弱,瞪着尉遲恭道:「沒我在前面擋着,你怎麼救你那兩個娘子啊!」聲音緩了一緩,又道,「現在不是鬥氣的時候,軍師,讓我們出去!」誰知,徐茂公閉上眼睛,緩緩搖了搖頭。尉遲恭急道:「她們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徐茂公眉毛都擰到了一塊兒,重聲道:「我不是不讓你們去,現在敵人攻勢正猛,你們去了,不是白白送死嗎?」尉遲恭一聽更加煩躁,大喝道:「送死?那我兩個娘子不也送死嗎?我求求你了,我給你跪下了!」說着雙腿一彎,便要朝徐茂公跪下。徐茂公連忙將他扶起,滿臉煩惱道:「你這是幹什麼!」咬金急聲道:「軍師,我們城裏的箭就快用完了,我們不殺出去,他們就要攻城了!」徐茂公不語,只是心煩地嘆了一聲。尉遲恭又轉身去求李世民:「秦王,你……」話未說完,李世民已轉過身來,一臉堅定道:「軍師,讓我和兩位將軍一起殺出去吧!」徐茂公大急,伸手阻止道:「萬萬不可以身冒險!」李世民向徐茂公走去:「可現在城裏除了咬金他們,就數我的武功最高了。再說,主帥掛陣,我們可以鼓舞士氣,或許這樣反倒有一搏!」徐茂公黑著臉,一語不發,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暗沉。李世民又道:「軍師,現在情況緊急,你就不要再猶豫了!」徐茂公沉吟半晌,終於道:「既然殿下堅持,我會命二將在城內等候,一有情況馬上接應你們。」「那好,等我們出城之後,你就馬上緊閉城門,除非我們戰勝,否則,你絕不可以打開城門,讓別人有機可趁!」徐茂公大驚:「這怎麼可以呢?這、這不是自斷後路嗎?」咬金突然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臉色一黯,低頭道:「這樣就是說,如果我們打不贏,就沒人來救我們。」見李世民轉頭望向他,咬金重重地一點頭:「嗯!」李世民又望着徐茂公,一臉鄭重道:「軍師,請下令吧!」徐茂公看看咬金,又看看李世民,見他倆眼神堅定,便一咬牙道:「好!」「那就麻煩軍師了。」李世民驀然轉頭,面容凜然生威,「程將軍、尉遲將軍,我們三個人一起殺出去!」李世民在大殿外召集了所有的士兵,對着他們肅容沉聲道:「城外敵軍步步緊逼,稍不留神就會萬箭穿心,我問你們,你們誰敢出城迎敵?你們怕不怕死?你們都是守衛長安城多年的衛士,我大唐的忠臣猛將,個個身經百戰,就算為長安城流盡最後一滴血也毫無怨言!」李世民突然一揚手,指著城外的天空大聲道,「現敵人就在城外,現在長梯就快搭上長安的城牆啦!難道我們眼巴巴地看着城池的陷落而無動於衷嗎?!我佩服你們忠肝義膽,視死如歸!你們不怕死,我李世民更不怕!」說罷右手抽出腰間佩劍「刷」的在左手手心劃了一條長長的血痕。站在李世民兩旁的眾將都是一驚,紛紛叫道:「秦王!」李世民恍若未覺,將劍重重一擲,插在了前面的土裏,舉起左手,眼角眉梢儘是堅毅決絕,一字字鄭重地道:「我李世民滴血盟誓,緊守城池,誓保長安,不退敵兵,絕不回頭!」李世民這番話說得極富感染力,每問一句都重重敲在了眾兵的心上。眾兵本就是血氣方剛的年輕兒郎,見國土受侵本就恨得咬牙切齒,只怕不能保家衛國。平日又多受李世民恩惠,見李世民帶頭盟誓,不禁都胸懷激蕩、熱血沸騰,齊齊單腿下跪,吶喊道:「我等誓死追隨秦王!」萬千士兵的聲音隆隆作響,驚天動地。李世民頗感欣慰,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了一些,大喝道:「眾將士聽令!」「末將在!」「重整軍備,即刻出城迎敵!」三國聯軍已經在城外布好了三才陣,用槍底敲擊着地面示威。這次他們已經決定,如果唐軍再不應戰,他們就強行攻城!等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久未打開的潼關大門緩慢而沉重地開啟了。李世民一馬當先,舉劍衝出,後面緊跟着咬金和尉遲恭,再後面便是成千上萬的大唐士兵。他們大聲呼喝着,每人的臉上都帶着一種視死如歸的表情。徐茂公、黑白夫人以及其餘將領在城樓上緊張地觀望着,只見李世民主中、咬金主左、尉遲恭主右地攻入了三才陣中,立時被三才陣中的士兵們圍得緊緊的,一人敵眾,也不知能夠撐多久。徐茂公強忍住心頭悲痛,緊聲道:「吩咐眾將士,嚴加防守,嚴防敵人搶登城樓!」「是!」黑白夫人齊聲領命。三人被圍陣中,各自奮力拚殺。李世民終究力有不及;尉遲恭戰傷未愈,武功大打折扣;咬金既顧自己,又擔心二人安危,也是越來越不支,三人都被逼得下馬,陷入苦戰。三才陣漸漸壓近城門,城內大軍因為前軍堵塞,未能及時搶出增援。若再遲一點,恐怕敵軍千軍萬馬就要踏破城牆了!黑白夫人眼看尉遲恭體力不支,不禁心頭大急。白牡丹道:「相公快不行啦,我們下去幫忙吧!」「不行!」黑玫瑰蛾眉緊蹙,斷然拒絕道,「我們走了誰來戒備城樓啊!」說着望向了徐茂公。徐茂公也是目不轉睛地望着戰場,神情是從未見到過的焦急。看了半晌,徐茂公突然跑到戰鼓旁,從士兵手中搶過鼓槌,「咚咚咚」急促地擊起鼓來。眾將聽到鼓聲,士氣大振,本已現頹敗的趨勢又漸漸迴轉過來。尉遲恭紅着眼睛大力揮舞著鋼鞭,直打得敵軍脊斷骨折、腸穿肚爛;咬金一斧砍倒前面的敵軍,大喊道:「天罡三十六斧,第四式!」掄動手臂又加入了戰團中;李世民也陡然生出了無窮力氣,劍舞得越來越快,斬殺了無數敵軍。然而,儘管如此,雙方也只能戰個平手,唐軍寡不敵眾,時間一長,只怕又會顯出頹敗之勢。徐茂公已經使出了全身的氣力,咬牙狠命地敲擊著大鼓。在咚咚的戰鼓聲中,在滾滾的煙塵中,城中路上突然出現了一人一騎,正向城門如飛奔來。那人身穿金甲,手握長鐧,翻飛的戰袍在身後獵獵鼓舞,口中「駕、駕」大喊著,駕馬飛馳而來。徐茂公站於城樓最先看見,渾身一震,陡然忘記了擊鼓,拼盡全力大聲喊道:「叔寶來啦,快開城門哪!」城門打開,一道黃影從城門中沖了出來!「叔寶!」李世民又驚又喜,大聲喊道。「叔寶!」「叔寶?」咬金和尉遲恭紛紛轉頭,不禁大喜過望,渾身似乎又有了力氣。劉黑闥大驚失色:「啊,秦叔寶!」下意識地就想逃走。叔寶很快衝進了陣中,直奔陣中心而去,一路上長鐧狠狠地揮舞,似乎要把所有的恨和怒都傾注在上面。叔寶一到,李世民立即脫困,咬金和尉遲恭精神振發,聯合叔寶左衝右突,直擊三翼,如猛虎出山,游龍出閘,開始發動狠命的反擊。唐軍士氣高昂,敵軍軍心已怯,不多時,三才陣便被三人衝出缺口,敵軍四散奔逃,潰不成軍。「勝利啦!秦王,我們贏啦!」徐茂公眼角竟有了淚意,開心地高舉著鼓槌,扯著嗓子大聲吶喊。黑白夫人笑靨如花,也跟着大喊起來。眾兵也都歡欣鼓舞,面面相視,舉臂高呼,此起彼伏的歡笑聲響徹了整個戰場,久久不散。這一戰勝得太艱難,而如此得來的勝利才讓眾人更加眷戀、更加珍惜。叔寶跟着眾人大笑,心裏總算踏實下來。如果來遲一步,只怕自己這一生都無法原諒自己了。歡呼了一陣,叔寶向李世民抱拳請罪:「秦王,請恕叔寶救駕來遲之罪!」李世民眼角眉梢的憂愁此刻全部被喜悅代替,忙道:「不不不,多謝秦將軍解圍。」咬金高興地沖叔寶道:「叔寶,我終於練成第四斧啦!」叔寶和尉遲恭哈哈大笑,幾人大笑聲中,再次舉臂歡呼。接着,李世民命賈甫順和樊虎乘勝追殺,收復紫金關、魚麟關等失地。賈甫順、樊虎不負所託,很快就收復了失地,擊殺了劉黑闥、沈法興,蘇定方和徐元朗見大勢已去,不得已繳械投降。至此,大唐真正大敗三國聯軍,統一了天下。傍晚,李世民設宴相慶,眾人又歡聚一堂,舉杯而干。叔寶把遇到李蓉蓉的事情告訴了眾人,又說此次前來助陣多虧了她的理解和支持。徐茂公和咬金更是喜上加喜,都為叔寶高興。咬金飲了一杯酒,笑嘆道:「唉,原來我們搞了半天,都是那個王世充在耍我們,真是的!」叔寶眼中全是慶幸和感激,也感嘆道:「幸好,我回了一趟潞州,發現蓉蓉一直在客棧里獃著,她就沒有死。」咬金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道:「你知道為什麼?這就叫天意!現在老天呢都要你和蓉蓉姑娘成為一對啊!」眾人都笑了起來,徐茂公道:「叔寶兄,你和李姑娘歷經磨難,如今又喜得相逢,真是可喜可賀啊!」李世民聽了叔寶一席話,對李蓉蓉也是甚為感激,不禁笑道:「沒想到秦將軍還有一個深明大義的紅顏知己,我們大家倒想看一看,這個奇女子,長

得什麼樣子。」叔寶還未接話,尉遲恭就一臉羨慕道:「叔寶,你好福氣啊!你不如把她帶到長安來,讓我們看一看。」咬金馬上誇張地比劃道:「叔寶當然好福氣啦,你知不知道,蓉蓉姑娘人又美,人品又好,這個世界上還很難找的!」尉遲恭聽得瞪大了眼睛,咬着手指一臉神往地問道:「真的很漂亮嗎?」突然間背上一痛,疼的大叫起來,卻是黑白夫人一人一邊,在他背心狠狠掐了一把。尉遲恭性情直率,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這時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呵呵直笑,惹得眾人也都笑得前仰後合。黑白夫人越發露出嫵媚的笑容,用最溫柔的聲音對尉遲恭道:「相公,喝酒。」說得尉遲恭汗毛都乍了起來。咬金突然佯裝生氣道:「叔寶,你真是的,同蓉蓉姑娘成親,都不請我們兄弟去喝一杯!」李世民也笑着點了點頭。叔寶面上一紅,道:「哎,我和蓉蓉這不還沒成親呢!」咬金一聽,馬上換了說辭,責備道:「你更加不對啦!同蓉蓉姑娘那麼難又遇到一起,你還不成親哪!」徐茂公又好氣又好笑,截斷道:「哎,咬金,你看你這個人,剛才怪兄弟沒有請你喝喜酒,現在又怪人家動作慢啦!你以為是你啊,第一次見面就要娶人家過門哪!」咬金被說得啞口無言,低着頭,自己也頗感好笑。李世民道:「不如這樣吧,我去稟告父皇,讓他賜婚,封李姑娘為護國夫人,如何?」咬金立即大拍著桌子道:「好好好,我絕對贊成!那,難得同蓉蓉姑娘重逢在一起,這個婚禮一定要辦得熱熱鬧鬧才行,嗯?」叔寶想起在瓦崗之時眾人的蜚短流長,還是心有餘悸,早就不敢奢求什麼,苦笑道:「我和蓉蓉我們兩個現在能在一起,已經很知足了,成不成親其實無所謂。」這次咬金還沒接話,尉遲恭就大叫了起來:「那怎麼行啊!娶,一定要娶;嫁,也一定要嫁!等你們成了親,我們比一比,看誰生的孩子多!」尉遲恭講得忘形,被黑白夫人羞惱地用手肘一撞,這才住了口。李世民大笑道:「好!現在三王已滅,如今真正是天下太平啦!」正談笑間,一個士兵突然進來稟道:「啟奏秦王,門外有一人持一把鐮刀槍,要求見主公。」徐茂公詫異道:「鐮刀槍?那是羅成的兵器啊!」「快傳!」李世民即刻吩咐。眾人登時都靜默了下來,心情變得無比沉重。剛才還談笑晏晏的宴席一下子鴉雀無聲,不管怎樣,這席上……終究,少了一個人。眾人隨李世民來到了大廳,士兵把羅春帶了進來,羅春手中握著一桿銀槍,跪下低頭道:「參見秦王、諸位將軍。」「快快請起!」李世民聲音沉痛地問道,「羅將軍的遺體,現在何處?」羅春面色悲痛,顫聲道:「羅將軍已經萬箭穿心,屍體已經墜入河中,已經找不回來了。」李世民的心陡然一沉,面上帶了幾分驚痛。咬金、徐茂公、尉遲恭等人面面相視,均是心頭悲切,眼眶潮濕。叔寶更是心如刀絞,呼吸如堵,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主公,可憐羅將軍馳騁沙場,卻死無全屍,只剩下這把長槍。羅春我實在不忍心他死得不明不白,懇請主公為羅將軍主持公道!」叔寶緩緩走過去,接過銀槍凝視着槍頭,慘白的嘴唇微微顫抖,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終於大滴大滴地淌了下來。他看到了羅成一襲白衣,拿着銀槍沖自己笑的場景,彷彿又看到了羅成如何被萬箭穿心、血灑疆場的悲壯場面,一點點一幕幕,如萬千利箭也刺穿了他的胸膛一般。他心如針扎,表弟,你如何能承受這萬箭穿心之痛?眾人帶着銀槍到淤泥河畔祭拜羅成,在河畔立了靈位、置了香燭,將銀槍也插在了靈位的旁邊。羅成一生最愛護這銀槍,盼它泉下陪着羅成,使他不至於太寂寞。祭拜完后,叔寶突然想起羅春的話里好似另有隱情,問羅春道:「你說要秦王殿下主持公道,是否其中另有內情?」羅春上前一步,恨聲道:「羅將軍是太子殿下和三殿下害死的!當日羅將軍守衛紫金關,三太子他們緊閉城門,不讓我們出城相救,羅將軍饑寒交迫,體力不支,終於陷入圈套,困於淤泥中,亂箭之下……」羅春說着又紅了眼眶。眾人聽得又是驚駭又是憤怒,李世民眉頭越皺越緊,緊抿嘴唇,默然不語,突然向羅成的靈位跪了下來。眾人也都跟着下跪,只聽李世民愧疚心痛道:「羅將軍,我們李家對不起你,都是我的勸戰,對不起你啊!」李世民定定地望着羅成的靈位,眼中充滿了沉痛。驀地,咬金重重哼了一聲,站起來就要走。徐茂公忙問道:「咬金,你要去哪?」「我去殺那兩個混蛋!」咬金雙眉倒豎,氣焰難平。尉遲恭馬上跟着站了起來,大聲道:「好,我也去!」「兩位將軍請留步!」李世民站起身來,「我大哥是太子,他手上侍衛高手如雲,要殺他談何容易?」咬金鐵了心,一臉怒氣道:「不管他身邊有什麼人,總之他害死我兄弟,我就要他死!」尉遲恭不喜李世民的優柔寡斷,也忿然道:「秦王,他害你入獄,害死四殿下,你都忘了嗎?」徐茂公也道:「殿下,以往你退讓得太多了,你越退讓,他越是得寸進尺!殿下現在已經仁至義盡,不能再退讓啦!殿下不想與太子為敵,可太子他們卻要置您於死地,我們必須予以反擊,而且越重越好!」李世民見一幹將臣一致勸說自己,不禁又是慚愧又是為難,道:「可是再怎麼說我們都是親兄弟,都是李家的子孫啊!」尉遲恭大嘆一聲道:「哎呀,秦王,你心眼好,把他們當兄弟,可他們呢?早晚對你下手!」李世民心裏一震,聯想起過去種種,不由沉默了下來。徐茂公語氣凝重道:「李建成貪圖享樂,只怕,又是一個楊廣啊!」李世民垂目道:「可是自古以來,帝王的交替都是長幼尊卑為順序,既然我大哥為太子,那他以後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帝,我又怎麼可以跟他為敵呢?」一直暗沉着臉,沉默不語的叔寶開口道:「秦王,當日,你在揚州說過一句話,我們這幫兄弟這一輩子都忘不了!你曾經說過,以民為天,為了您的這一句話,我們這幫兄弟背棄故主、出生入死,只想助您實現造福天下的理想!可現在,居然為了手足之情而置天下人與不顧,那我們這幫兄弟的努力就算白費啦!」咬金道:「我從來都不喜歡聽大道理,但你這句話令我很感動,我覺得你是個好皇帝,所以我已經決定以後都會追隨你!」尉遲恭道:「秦王,我們什麼都不怕!你讓我們往前,我們決不退後半步!現在你要打退堂鼓,我恕難從命!」李世民靜靜聽着,心內巨震,每人說的話都重重地撞擊着他的心靈。他一個個緩緩掃過眾人的臉,每個人都表情堅定地望着自己,那種齊心協力的氣魄,讓李世民明白,這是一群真正敢作敢為、仗義執言的英雄。反倒是自己,的確如他們所說,一直在躲避,一直在退讓,以為這樣就可以化解矛盾。然而,自己的忍讓不但沒有換來大哥和三弟的收手,反而讓他們更加得寸進尺、步步緊逼。莫非真如徐茂公所說,到了反擊的時候嗎?李世民動容道:「各位忠肝義膽,我李世民無以為報,在這,拜謝大家了!」說罷向眾人鄭重抱拳跪下。眾人也都紛紛下跪,眼神堅定地看着李世民,心意相通,已無需贅言。潼關大勝,三王戰敗的消息傳到李淵耳中,令李淵又是歡喜又是擔憂,深夜私下相召劉文靖道:「世民果然沒負朕所託啊,沒有令朕失望。」劉文靖笑着點了點頭,見李淵臉色不太好,輕勸道:「皇上,您連日操勞,還是休息一下吧,免得傷及龍體。」李淵恍若不聞,只道:「他好長時間沒有回來啦,朕還真有點想他。愛卿啊,你說,我是不是對他太不公平啦?」劉文靖心下嘆息,情真意切地答道:「尋常人家的父親對子嗣的態度都會有些偏頗,更何況是皇室呢?」「你說對啦。」李淵無奈地嘆息一聲,「朕一直想公平地對待他,畢竟都是朕的兒子,可是朕看着他們兄弟相爭,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建成,朕……」李淵突然咳嗽起來。「皇上!」劉文靖憂慮地喚了一聲,頗為擔心李淵的身體。李淵止住了咳嗽,又繼續道:「他現在班師回朝啦,朕又要親眼看到他們兄弟不和,宮裏又要重起爭端啦!」劉文靖分析道:「二殿下深得民心,百官都口服心服,這是不爭的事實,太子必然會有所戒備。要是有什麼風吹草動,二殿下可能不會有什麼,不過他手下的幾員虎將恐怕會按捺不住,替他出頭。到時,爭鬥是在所難免的。」李淵心頭更加沉重,嘆道:「原來只是口舌之爭,現在恐怕是刀刃相見啊!幾個兄弟當中,世民是最成器的,朕何嘗不知道啊?」劉文靖突然站起,鄭重向李淵道:「臣斗膽向皇上進一言。」「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劉文靖大著膽子,小心翼翼地道:「皇上深知二殿下才幹過人,遠勝太子,何不改……」李淵霍地轉過了頭盯着劉文靖,接道:「李世民為太子?」劉文靖低下了頭。李淵心神震撼,一會兒才平靜下來,蹙眉道:「立他為太子,朕早就想過,我只怕建成不服啊!如果他們兄弟反目,這正是朕不願意看到的。愛卿啊,世民……想不想奪太子這個位置?」劉文靖想了想,十分肯定地答道:「二殿下生性謙讓又宅心仁厚,臣擔保他從未動過爭奪太子之位的念頭。」「他不與人為敵,可是人家……卻與他為難哪!」李淵滿心愁慮,頭疼萬分,「愛卿,你可有什麼辦法來阻止他們的爭鬥呢?朕,想讓世民離開長安,這樣,才可以解決他們兄弟互相殘殺啊!」「莫非……」劉文靖一凜。「等他班師回朝之日,命他所有軍兵在城外等候,朕只允許他帶將領進宮,領旨就是啦!秦叔寶為大唐立過多次戰功,朕要賜他黃金鐧。」李淵緩緩說着,已然下定決心,道,「你下去吧,朕要一個人靜一靜。」劉文靖不敢多言,道:「遵旨。」行禮退了下去。李淵慢慢坐下來,獨自一人陷入了沉思中。李世民率大軍回朝之日,再次受到了老百姓的熱烈歡迎,感佩李世民幫助他們脫離了戰亂之苦,不用再顛沛流離、四處飄零。大軍剛剛進城,宮中的聖旨便到了,李世民率眾下馬,當街接旨。「命,秦王李世民率麾下大將,翌日清晨,經玄武門,進宮受封。大軍安頓城外,不得入城,朕特召秦叔寶進宮面聖,現安頓后即刻大明宮見駕,欽此!接旨!」「萬歲萬歲萬萬歲!」李世民接旨起身,心中冰涼。尉遲恭在身後納悶道:「奇怪啊,為什麼不讓大軍進城啊?」李世民面沉

如水,轉身道:「我想父皇還有什麼顧慮,怕出什麼意外。」「意外?這還有什麼意外啊?」尉遲恭大為不解。其餘的人卻猜到了幾分,都沉默不語。「咱們還是上馬吧,父皇等著呢!」李世民向馬兒走去。尉遲恭一臉不快地跟在後頭,嘴裏嘀咕了一路。「什麼!世民他回來啦?!」李建成聽聞消息,大驚失色。李元吉湊到李建成面前輕聲道:「大軍已在城外。」「沒想到他回來得這麼快!」李建成心中慌亂,在屋中茫然走動,不知如何是好。李元吉又道:「可是父皇下旨,不讓大軍進城,讓他們明天從玄武門進宮受封。」李建成更是懷疑納悶,喃喃道:「大軍凱旋,理應入城接受封賞,可父皇讓他們駐守城外,不合常理啊!」李元吉冷笑道:「不進城更好,正合我意。他這次打仗回來,功勞不知道比你我要高多少,他現在氣勢鼎盛,朝中本來不知有多少人向父皇提過更改太子之事,他這次立功回來,怕是有人要說出口了,大哥,你就不擔心嗎?現在你的位子岌岌可危,難道就不害怕嗎?」李建成腦中亂成一片,聽了李元吉的話更覺煩躁,衝口而出道:「難道他回來你就不害怕嗎?」李元吉一愕:「我、我害怕什麼?」「哼,你不要忘啦,羅成他是怎麼死的?」李元吉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我當然怕有人拆穿,但是,大哥,你別忘了,這件事情,你也難逃干係。」李元吉嘴角勾起一絲陰狠的笑,「你就不怕小弟我,拖你下水嗎?」「你……」李建成霍地指著李元吉,渾身發抖,氣呼呼地往椅上一坐。「大哥,別怪小弟心狠,其實,我也是迫不得已,所以我每一招都小心翼翼的,恐怕會丟了性命。其實我也不用怕什麼,這一仗,李世民他輸定啦!」李建成聽李元吉的語氣好像是胸有成竹,不禁疑惑地看着他。李元吉回過頭來,放緩語氣道:「大哥,現在皇城內御林軍皆是你我心腹,李世民到時從玄武門進皇宮,還有一炷香的時間,足夠了!」李建成驀然明白了李元吉的意思,猶豫道:「可是世民手下虎將眾多,我們未必一擊必中啊!」李元吉意味深長地笑道:「大哥,你大可放心,進入皇宮,必須在玄德門把武器放下,才能進入玄武門,我們趁李世民進入玄武門后,將玄德門關閉,然後再將他手下幾員大將困住,李世民必束手就擒!到時候若有人想救主,我們即可以謀反罪下令用大軍圍攻他。世民手下縱有三頭六臂,也難敵我們人多勢眾。」李建成心中翻湧起了巨大的波浪,李元吉的方法周密嚴謹,讓他產生了巨大的動搖,只不過面上依舊躊躇未語。李元吉伸手搖晃着李建成的肩膀:「大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此舉萬無一失,你還猶豫什麼呢?」李建成心神大亂,遲遲不敢做出決定。他突然起身重重鎚了一下屋中的柱子,心煩地閉上了眼睛。李元吉跟着走到了李建成身邊,語氣越來越急促:「大哥,難道你就眼睜睜地看着李世民那小子搶走你唾手可得的江山,你甘心嗎?!」「我當然不甘心!」李建成霍然轉頭大喝,「但是我怕父皇讓他們駐守城外是另有企圖!」他瞳孔驀然緊縮,靠在柱子上喃喃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按你說的先辦啦!但是你要記住,我們這次也無疑是孤注一擲,沒有退路,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輕舉妄動!」李元吉連忙低頭作揖:「唯大哥之命是從,天下是大哥你的!」李建成胸口起伏,狠狠道:「李世民,究竟鹿死誰手,明天就能見分曉,休怪我不顧手足之情!」說着將手中的茶杯「砰」地在桌上摔了個粉碎!叔寶進城之前,眾人齊聚在營中商討,叔寶疑惑道:「為什麼皇上下旨讓大軍駐留城外,又要召我一個人去見駕呢?」李世民道:「這也不足為奇,父皇這麼久沒見你,而你又是李家的大恩人,非同一般的將領。」徐茂公提醒道:「叔寶,進皇城必須在玄德門解下兵器,這是皇城的規矩……」話未說完,尉遲恭便一驚一乍道:「什麼?不讓我們帶兵器?那會不會有危險啊?」咬金笑哼道:「你不是不曉得吧?皇宮裏的規矩向來都是這樣的啦,況且裏邊還有御林軍,你又何必害怕呢?」尉遲恭一臉茫然:「御林軍?那是不是很厲害?」「嘿嘿,蠻厲害的,他們每個人的武功都有我一半那麼好。」尉遲恭鬆了一口氣,笑道:「哦,那我就放心了,連你都打不過,我一個人、一桿鞭,全搞定!」「你說什麼?再說一次!」「我是說……」「你說啊!」「你們倆別吵啦!」叔寶打斷了兩人。徐茂公面色凝重,似乎欲言又止,道:「叔寶,不用理他們,時候不早啦,該進城啦。我送你到營門口,把大明宮的方向指給你。」兩人告辭了李世民,一起出得營來。徐茂公邊走邊道:「出了營往東直去,見了城門便是了。」「好,我知道了。」「叔寶,天下蒼生,就全靠你了。」徐茂公停下腳步,將一樣東西塞入了叔寶的手中。叔寶感覺像是一塊錦帛,疑惑地望向徐茂公。徐茂公的眼色幽深暗沉,肅然叮囑道:「你要小心,注意安全。」「徐道長,你放心,我不會讓大家的苦心白費的,等我的好消息吧!」徐茂公神色複雜地緩緩點了點頭,目送著叔寶走出營外。叔寶一路駕馬馳騁,到了玄德門,果真需要解下兵器,叔寶便解下雙鐧交給守城衛士,進了城門。李淵已經在殿中等候了,叔寶疾步上前拜見行禮,李淵讓他起身,一臉微笑道:「你真心為我大唐,雖然謝絕封官,但在國家有難時出手,這才是高品德、真英雄啊!」叔寶懇切道:「皇上過獎。微臣本以為天下太平,理想得以實現,所以打算隱居市井,但是眼見百姓受戰亂之苦,於心不忍,所以特意來助二殿下一臂之力。」李淵笑道:「上次你不要朕的賞賜,朕這次一定要重重地賞你。你不要推辭啦,朕就御賜你黃金鐧。朕知你淡薄名利,但我還想留你在朝中繼續為大唐儘力。」叔寶看了一眼旁邊太監手中托著的黃金鐧,心中已有計較,不卑不亢道:「謝皇上,微臣也想效力大唐,但是微臣素來不喜歡權利之爭,而且這次發現朝廷權利之爭如此黑暗,雖與黎民百姓無關,但已波及百姓安寧生活,讓臣,心有餘而力不足。」他深吸了一口氣,續道,「臣也不想一生被名利所困,所以微臣……只有逃避。」李淵有些驚愕,冷聲問道:「什麼人興風作浪,敢攪我大唐的安寧?這黃金鐧上打王孫下打邪惡,如果朝中有邪惡之人,定嚴懲不貸,你覺得呢?」叔寶這才拿出了徐茂公交與他的那塊錦帛,雙手呈於李淵面前,「皇上。」「這是什麼東西啊?」「皇上,你相信微臣的為人嗎?」叔寶望着李淵,言辭懇切地問道。李淵不假思索道:「你忠心耿耿,我當然會相信你啦!怎麼啦?」叔寶雙手往前一送,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淵。李淵慢慢接過錦帛,打開一看,疑惑道:「這不是元吉的衣襟嗎?」「皇上!」叔寶霍然下跪,朗聲道,「皇上,微臣願以秦家鐧名義保證,布中所寫一字一句均為實言,請皇上明鑒!」李淵面色微變,心中竟隱隱懼怕起來,緊盯着叔寶,卻見他神色未改,眼中充滿了希冀和緊張。李淵緩緩坐回到椅子上,打開錦帛,一字一句地看了下來。「我齊王元吉,因皇兄世民遭禁在牢,我不念手足之情,反生謀害之意,假以敬酒之名,內藏毒藥,不想天理昭彰,忽逢總管尉遲恭,識破奸計。日後秦王若有不測,俱系元吉承擔,所供是實。我除了上述罪行之外,還加害兄弟元霸,和**張妃尹妃行為不軌,天理難容,元吉。」李淵不料錦帛上寫着的竟是這樣的內容,登時大怒,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如針般深深扎進了他的眼睛,他強忍心頭怒火,抬頭吩咐道:「來人啦,傳朕口諭,召劉文靖押張尹二妃速來見朕!」叔寶見李淵相信了自己的話,心裏剛剛一松,卻見李淵眉頭一皺,捂著胸口向前微栽,沉痛道:「我知道,你們一直在追隨世民,為大唐立下了汗馬功勞,我也知道,在你們心中,誰是真正的明君。我要你留在朝中,不是為了朕!我這麼做,是強人所難。我知道,你會怪罪朕,朕用不了多久,就永別人世了。你怪我,能怪多久啊?」叔寶心情複雜地看着李淵,才明白了他作為一個皇帝的辛酸和無奈,眼見他蒼顏白髮,垂垂老矣,叔寶眼眶一紅,不知如何應答。李淵緩緩抬起頭,「朕,這一生,要作最後一個重要的決定,朕要你護國公見證!」叔寶跪着轉過身,雙手鄭重捧起黃金鐧,迴轉身來直面著李淵,一臉凜然正氣,鏗鏘有力地道:「微臣誓死效忠大唐,效忠皇上!」在李元吉親自所寫的證據下,張尹二妃立即全部招供,磕頭求饒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這全是太子和三殿下所逼,臣妾也是沒有辦法啊!」「這件事情並非出自於臣妾本意,我也無心加害於二殿下啊!」「住嘴!」李淵火冒三丈,鐵青著臉道,「你們見世民被陷害,竟然幫着太子隱瞞!這個國家險被三王所毀滅,如此大罪,朕,怎麼會饒你們?來人,龍鳳劍處斬!」二妃嚇得差點暈厥過去,不住躬身磕頭,大聲哭叫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押送二妃前來的劉文靖求道:「皇上,二妃子立國也算有功,無異於國母,也是受了太子和三殿下所惑,求皇上將她們罷免,長禁於宮中佛寺!終生念佛,免於死罪吧!」二妃也連連點頭,身子彎成弓狀,連頭也不敢抬。劉文靖一番話中正有理,李淵怒氣微消,道:「念你們過去有功,免你們一死,還不快滾!」二妃連忙謝恩退下,還未出大殿,便聽見李淵道:「來人啊,筆墨伺候!護國公,朕讓你作證,今天朕要另立詔書!」二妃對望一眼,已然心知肚明,如今事情穿幫,李淵定是要改李世民為太子。如果李建成登了基,說不定二人還有翻身的可能,要是讓李世民做了太子,只怕這一生真就只能長伴青燈古佛了,那和殺了二人又有何異?李元吉一身披掛,急匆匆地找到李建成,一進門就急喚道:「大哥,大哥!」「急急忙忙地幹什麼呀?」李建成懶洋洋地抬起眼皮,看到李元吉的裝束,不禁大吃一驚,起身問道,「哎,你、你怎麼這身打扮?」李元吉面色慌張道:「大哥,大事不妙啦!」「怎麼啦?」「剛才尹妃過來找過我,說父皇要改立詔書,你要被廢了,你要被廢了!」李建成心裏猛然一沉,擺了擺手讓李元吉噤聲,屏退了下人,又死死地

關上門,這才疾步走回問道:「尹妃怎麼知道的?」李元吉面如土色,低沉着聲音道:「她剛剛和張妃被叫到鳳儀閣提審,我們四個人的事,父皇什麼都知道了。父皇把她們廢了,打算把她們關進寺廟裏。」李建成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呆住了,心內害怕恐懼,渾身酸軟無力,連腰都直不起來了,佝僂著身子顫聲道:「什麼,父皇都知道啦,父皇什麼都知道啦?!一定是李世民,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把事情都告訴父皇啦!怎麼辦,怎麼辦?」李建成仿若一個溺水的人失去了救命的稻草,聲音帶着哭腔,已經瀕臨崩潰。「哥,哥!」李元吉用力地拉着李建成的胳膊,大聲叫他,「我們不能再等了,必須先發制人!明天他一入朝,父皇會馬上宣讀詔書,到時候一切都完啦!」李元吉強掰起李建成淚流滿面、六神無主的臉,迫他看向自己的眼睛,硬著聲音提醒道,「大哥,我們一定要把李世民除掉,再威逼父皇退位,然後——你登基!」李建成怔怔地轉開了頭,視線茫然地落在空處。然而不過一瞬間,李建成已經止住了淚,心中被滿腔怨怒所佔據,咬牙切齒道:「父皇……世民……世民……李世民?」李建成驀然一聲大吼:「李世民!是你們把我逼上這條絕路的,休怪我,對不起你們!」他強吸一口氣,儘力平定心神,坐下對李元吉道,「照你說的,玄武門伏擊。」「是!」李元吉快步而去。李建成身子猶在微微顫抖,臉上驚怕未褪,狠戾之氣已經罩滿眼角眉梢。次日一早,叔寶剛剛起床洗漱,便從窗戶中看到外面大批的御林軍亟亟奔過,像是有什麼緊要的事情發生。向劉文靖詢問,劉文靖也大感奇怪,現在並非換班之時,這麼多的御林軍一起出動絕非小事。劉文靖出門召一小兵相問,小兵回答說是太子受到情報,程咬金、尉遲恭等懷恨之前被革職,今日想要藉此機會進宮要挾皇上,所以太子調兵去玄武門擒拿他們,還要進宮護駕。劉文靖和叔寶一聽,登時心如明鏡,大嘆被李建成搶先了一步。事態緊急,叔寶請劉文靖派人全力護駕,自己則帶着李淵御賜的黃金鐧即刻趕往了玄武門。李世民和眾將到此時還什麼也不知,清晨便依照聖旨進宮受封。到了玄德門,依舊要按照慣例解下兵器,除了咬金和尉遲恭的金鞭金斧以及李世民的尚方寶劍,其餘人等都將兵器留在了玄德門外。一干人眾緩緩駕馬向玄武門行去,今日風和日麗、氣候溫暖,每個人的心情都愜意而舒暢,誰也沒有意識到這裏暗藏的危機。李世民的馬剛踏進玄武門的時刻,前方忽然喊聲如潮,從宮殿中湧出了大量的御林軍,沿階而下,行動迅猛快捷;城樓上也突然冒出了無數的弓箭手,東西南北各個方向,都把箭頭對準了垓心的李世民;玄武門的四面八方各個角落裏都埋藏了大批的伏兵,此刻全軍而動,對李世民一干人形成了層層包圍之勢。眾將心裏一沉,急忙將李世民護在了中間。如此精密的佈局,如此深藏的埋伏,敵眾我寡,簡直是插翅難飛,看來這次是非要置他們於死地不可。馬聲嘶鳴,李建成和李元吉全身披掛,從玄武門昂然而入,各率領着一隊御林軍來到李世民前面,兩邊久久地對視,目光迫人,各不相讓。然後,玄武門緩緩地關閉,全場靜得落針可聞。李世民面色清冷地看着李建成和李元吉二人,良久,開口說話:「大哥,這是什麼意思?」李建成冷冷道:「李世民,我奉父皇之命前來擒拿你!」李世民心中寒冷,二人屢次害己不成,這次終於動了真格,要讓這玄武門成為自己的葬身之所!尉遲恭本就因為大軍不能進城而不悅,看到李元吉不禁大怒,指著李元吉大罵道:「李元吉,又是你這王八蛋搞鬼!」咬金見李世民沉默不語,以為李世民信以為真,急忙道:「秦王,千萬別信他!」徐茂公怒不可遏,指著二人斥道:「你們分明是想對秦王不利!」李建成不欲多說,只緊緊盯着李世民道:「世民,我勸你還是快快束手就擒,否則休怪我無禮!」「秦王,我們跟他拼了!」尉遲恭血脈噴張,全身骨頭都在格格作響。李世民還未答話,李建成已經舉起了寶劍,大喝道:「上!」御林軍應聲而上,包圍圈不斷縮小,兩邊人馬登時混戰一團。李世民和眾將分別被一批御林軍糾纏住,都被逼下了馬,除了拿有兵器的三人,其餘的人都赤手空拳地和御林軍近身搏鬥,試圖從御林軍手中搶過兵器。叔寶駕着快馬到得玄武門,卻見城門緊閉,老遠就聽見裏面一片喧嘩之聲,不禁心中一沉。對面奔來了一隊人馬,叔寶凝神一看,不知來者何人,便拍馬奔了過去。那支隊伍停了下來,領頭的將領道:「末將李輝參見秦將軍!」叔寶打量了一下那隊人馬,好像數量還不少,馬上警覺地問道:「李將軍,你要去哪裏?」李輝道:「在下奉軍令,特來保護秦王殿下!」叔寶鬆了一口氣,指著玄武門道:「玄武門已經全部被封閉啦!大家跟我走,跟我走!」說罷高舉起手,率李輝一隊人馬向玄武門趕去。玄武門中的戰鬥已經到了緊急關頭,此戰兇險毫不下於戰場,一不小心就會有性命之危,更會連累了李世民,於是眾將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絲一毫都不敢鬆懈。李世民用劍、咬金用斧、尉遲恭用鞭,其餘人各從御林軍手中奪過了一支槍來,雖無經常使用的兵器順手,卻也能起不少作用。一圈圈一浪浪的御林軍狂涌而上,好像永遠也打不完似的,眾將正打得越來越急躁,玄武門突然大開,叔寶一馬當先,率著一支軍隊疾馳而來。李建成和李元吉回頭一看,雙雙大驚失色,「秦叔寶?他怎麼來了?!」李輝的軍隊很快壓制住了御林軍,局面陡然倒轉,眾將看到救星到來,都鬆了一口氣。李建成見大勢已去,對李元吉大叫一聲:「快走!」回馬就逃。叔寶見二人慾逃,仇恨的火焰瞬間衝上了雙眼,猛喝一聲飛馳過去,舉起黃金鐧,狠命向還未來得及逃走的李元吉當頭劈下。李元吉慌忙舉兵器去擋,被黃金鐧一震,震得虎口陡然裂開,鮮血直流。接着,叔寶橫鐧一擊,重重劈在了李元吉的腰間,李元吉被擊下馬,疼得直在地上打滾。李建成一見更是驚懼,打着馬沒命地逃。叔寶丟下李元吉,馬上去追李建成,兩人沿着城牆,一個逃,一個追,都用上了拚命的架勢。場中突然鴉雀無聲,只聽得兩人的馬蹄聲得得作響。每個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目不轉睛地盯着李建成和叔寶二人,臉上或驚異、或緊張、或期望、或害怕……眾人屏住了呼吸,靜靜地圍觀著這一場最後的勝負。叔寶的馬蹄聲漸漸加快,他的眼中什麼都看不見,只有李建成奔跑的身影,秦王的入獄、眾將的革職、羅成的慘死一幕幕閃過叔寶的腦海,將叔寶的恨意激發得更加旺盛。慢慢地,叔寶逼近了李建成,掄起金鐧,彙集了全身的力量,怒吼一聲,狠狠地劈上了李建成的後背。李建成的滿臉懼怕、叔寶的滿臉恨怒,全部定格在那一刻,落入了在場所有人的眼中。李建成「啊」的一聲,翻身落馬,後背疼痛入髓,不禁滿額冷汗涔涔。明明已經逃不掉了,可他還是雙手扒着地,忍着痛向前爬去。叔寶坐於馬上俯視着李建成,眼中噴出怒火,高舉金鐧,就要向下打去。「別殺他!」李世民驀然發出一聲大叫,全場登時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李世民急忙奔了過去,叔寶也收鐧下馬,眾將和所有的士兵全部圍了過來。李建成滿臉不甘和怨恨,拼盡全力艱難地吐出幾個字:「秦……叔……寶……」李世民緩緩走近幾步,蹲了下來,滋味複雜地看着李建成,道:「大哥,你這又是何苦呢?」李建成額頭青筋直暴,吃力地喘著氣道:「李世民,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要殺就殺吧!」說到最後一句時,聲音驀然變大,充滿了憤恨。李世民輕蹙眉頭地望着李建成不語。李元吉掙扎著站起,蹣跚而來,不住喚道:「二哥,二哥,我們是親兄弟啊!」李世民眼眶微紅,依舊沉默著不說話。徐茂公淡淡反問道:「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故事還不夠多嗎?」尉遲恭急得大叫:「殿下,你仁慈不得呀!」李建成趴在地上恨恨道:「李世民,你不要假心假意的,如果今天你不殺我,我日後一定會找你算賬!」李世民盯了李建成半晌,見他雙眼含怒、咬牙切齒地瞪着自己,便移開了視線,目光漸漸變得陰沉冰冷,緩緩站了起來。李元吉從李世民的表情上讀出了不好的勢頭,雙腿撲通一聲跪下,膝行到李世民身邊拉扯着他的手,一聲聲地哭叫道:「二哥,二哥,二哥……二哥!」李世民揮手一甩,狠狠甩開了李元吉的手,背過身去,眼中瞬間閃過諸多情感,心一橫,雙眼一閉,短促而乾脆地道:「殺!」「二哥,二哥!」李元吉拚命地哭求着。李建成雖已做好心理準備,可真聽到這個殘酷的字眼時,突然還是萬念俱灰,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處理完玄武門事宜之後,李世民擔心李淵有危險,率眾匆匆來到了李淵的寢宮,見李淵安好無事,才鬆了一口氣,跪下請罪道:「父皇,兒臣救駕來遲,讓父皇受驚啦,請父皇責罰!」李淵扶起李世民,看着他雙眼道:「世民,你沒有來遲……」說着突然咳嗽了起來。李世民急忙攙住李淵,擔心道:「父皇……」李淵擺擺手:「朕沒事,你們平身吧!」眾將一起叩謝,站起身來。李淵道:「傳旨,命禁軍……」又強烈咳嗽了幾聲,才怒聲道,「命禁軍以謀反罪名立即追捕李建成、李元吉二人!」李世民低着頭沉默不語,眾將也面面相覷,無人肯動。李淵驚訝地望着眾人,大聲喝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皇上……」咬金一抱拳,欲說出事情真相,被李世民眼鋒一掃,登時噤了聲。李世民回頭望着李淵,柔聲勸道:「父皇,您身體不舒服,還是先回去休息吧!」李淵從眾將的神情上看出了異樣,心底一個恐懼的念頭升起,盯着李世民道:「世民,你大哥和三弟在什麼地方?朕要見他!」李世民雙眼一紅,霍地跪在了李淵面前,雙目低垂,神色悲傷。李淵心裏的恐懼感越來越強,不敢置信地望着眾將,突然指著咬金道:「你說!」除了咬金,其餘人也都跪了下來。咬金面色為難,低着頭道:「回皇上,他們已經被我和尉遲恭用皇上御賜的金鞭金斧……處置了。」說完也迅速地跪了下去。李淵心裏轟的一聲,腦中一片空白,呆了良久,他緩緩低頭看向李世民,一字一句道:「世民,我要你親口說出來。」李世民眼中瞬

間蘊滿了淚水,猶豫着道:「父皇,我……」「說!」李淵指着他厲聲喝道。李世民強自深吸了一口氣,低着頭顫聲哽咽道:「他們已經給兒臣……就地正法了!」「就地正法」四個字恍若一記驚雷重重擊在了李淵的心上,李淵手指顫抖,喃喃道:「就地……就地……」氣血上涌,登時大嘔一聲,捂著心口昏倒在地。李淵久病在身,加上痛失二子,悲傷難耐,終於不治身亡。皇二子世民,登基為帝,改元貞觀,是為太宗,尊高祖為太上皇,立長孫氏為皇后。文武百官,俱升三級,王侯將相,並皆重用。犒賞士卒,大赦天下,四海寧靜,萬民沾恩。李世民登基的那一天,依禮祭拜天地以後,突然下令離宮外訪。眾臣均大為驚訝,卻只有隨李世民出宮,不敢多言。一路之上,大鑼大鼓響徹雲霄,前方眾將並騎高頭大馬,後方李世民獨坐步輦,路旁萬千百姓欲睹天子陣容。一支長長的隊伍吹吹打打,熱熱鬧鬧地來到了潞州客棧。李蓉蓉從店中快步迎出:「民女蓉蓉叩見皇上!」李世民伸手招李蓉蓉起身:「快快請起!」「未知皇上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皇上恕罪。」李蓉蓉不卑不亢,笑容溫和。李世民微笑道:「今天,我還給你帶來一個人。」說罷微微側身,向後望去。叔寶從后閃出,向李蓉蓉一步步走去。二人分別多時,相思已久,緊緊握著對方的手互相輕喚,臉上喜悅,相顧無言。李世民下令,御賜二人成婚,叔寶加官進爵,世襲護國公之位。為表慶祝,在潞州客棧開設大宴,普天同慶,不管是王侯將相還是士卒百姓皆可入席,並題詩於店內:天眷太宗登寶位,近臣傳召賜皇封。唐家景運從茲盛,舜日堯天喜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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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全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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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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