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第三十八回

單冰冰正準備去找單雄信時,單雄信卻心有靈犀地派了人來找她,說有事情和她商量。吃過晚飯後,單冰冰便獨自到駙馬府去見兄長。進門之時,單雄信正在跟妻子王螢說話,眉目語氣中都充滿著溫柔。見單冰冰來了,單雄信便先讓妻子回房等他。王螢又囑咐了單雄信幾句,便自行離去了。兄妹倆都望著王螢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單雄信一臉溫柔,單冰冰則是滿臉羨慕。良久,單冰冰才輕聲道:「二哥,你跟嫂子真幸福,我真羨慕啊!」單雄信轉頭看了妹妹一眼,笑著摟過她的肩膀:「今天見到你,我才想起來我們兄妹倆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好好說話了。」單冰冰想到如今兄妹倆各自成家,聚少離多,也是頗多感觸,輕嘆道:「是啊!」兩人一面說著話,一面坐了下來。單雄信神情似悲似喜,緩緩道:「小時候,你就跟你嫂子一樣,整天纏著我給你講故事。」「爹娘死得早,我是你跟大哥看著長大的。」「我記得你小時候,像一個男孩子,整天舞刀弄槍的。」單雄信說著笑起來,「那時候我和你大哥還擔心你嫁不出去呢!」單冰冰臉微微一紅,略帶不好意思道:「都小時候的事了。」單雄信一笑,認真凝視著單冰冰道:「冰冰,如果……當日我不同意你和羅成的婚事,你……會選擇誰?」單冰冰渾身一震,低下頭,唇邊溢出苦澀的笑容。她也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可是總不願深想。今天單雄信當面問了出來,她的心裡卻是從未有過的清明,良久,她才抬起頭,微笑著慢慢道:「二哥,不管發生了什麼,你永遠都是我的二哥。不論我去了哪裡,我的心裡始終會想著你,牽挂你。」單雄信表情微怔,心中已經明白了單冰冰的選擇,臉上浮出一抹凄楚,續道:「現在你已經是羅家的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以後要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羅成的身上,二哥……你就不用挂念了。」單冰冰心裡一痛,看到單雄信假裝不在意的面容,不禁紅了眼眶,輕聲道:「二哥……」「要是以後你有什麼決定不了的事情……」單雄信咬了咬牙,「該怎麼辦你就怎麼辦!」「二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單冰冰知道單雄信是想讓自己離開洛陽,可真要離開時,卻又捨不得了,看著兄長,眼淚不由涌了出來。單雄信溫和地一笑,眼中卻滿是苦澀:「看看你,剛才還誇你呢,現在怎麼又成小孩子了。」「二哥,我不想離開你……」單雄信心裡一酸,好不容易忍住淚意道:「我沒事,我讓人送你回去。」兩人站起身來,單冰冰雙眼含淚地凝望著兄長,心裡五味雜陳,不知說什麼好,半晌才道:「你要保重身體。」單雄信不敢再看單冰冰的眼睛,垂著眼瞼,強擠出一個笑容:「我還有你嫂子照顧……你要好好照顧羅成,照顧好自己。」單冰冰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住心頭翻湧的辛酸,又站了片刻,才道:「那我走了。」單雄信點了點頭,看著單冰冰離去,眼淚終於忍不住地漫出了眼眶。次日,唐軍繼續在洛陽城外向洛陽大軍叫陣。曹州孟海公雖說已經答應王世充出兵助戰,但援軍卻還未到達。面對唐軍的挑戰,王世充很是頭疼,拍著桌案大聲叱問群臣該如何是好。單雄信擔心羅成為難,搶先一步道:「皇上,臣願出戰。」王世充不耐煩地一揮手:「駙馬就免了吧!你要是有個閃失,我怎麼向公主交代?」單雄信無奈,想到懷孕的妻子,只好放棄了請求。「羅成!」王世充突然大喝,「你昨天敗給了程咬金,今天朕派你出戰,要將功贖罪,一定要取勝!」說罷將手中令箭往下一擲。羅成抄手接住,盯了令箭半晌,眼鋒先掃向王世充,接著緩緩轉頭、轉身、抱拳,冷聲道:「遵旨。」王世充唇邊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朕,要親自督戰!如果你要是戰敗的話,一定要軍法處置!」「是。」羅成心底一涼,和王世充對視了一會兒,微微低下頭似在思索,瞬間又猛地抬頭直視著王世充,高聲喝道:「大不了死在戰場上!哼!」右手用力一甩,將令箭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然後頭也不回地昂首離開了大殿。「回來!你敢對本王無禮?!」王世充暴怒無比,聲嘶力竭地大喝。殿中群臣也同時震驚,單雄信回頭望著羅成的背影,心中充滿了擔憂。唐軍今日又是咬金出戰,他和羅成拆了幾招,突然掉轉馬頭,往遠處的樹林逃去。羅成自然緊追而上。王世充在洛陽城樓上觀戰,見羅成追著咬金跑得越來越遠,疑心大起,生怕羅成跟著咬金投降了唐營。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低聲對身邊的士兵們囑咐了幾句。羅成和咬金的身影消失在了樹林中,只能聽見幾聲兵刃相撞的聲音隱隱傳來,後來竟連聲音都聽不到了。正當兩軍以為出了什麼事的時候,兩人卻又一前一後地奔了回來。羅成勢如蛟龍,一桿銀槍左突右刺,把咬金逼得毫無還手之力。王世充在城樓上凝神細看之時,羅成把槍一橫,刷的一聲就刺中了咬金的左臂。咬金頓時向唐軍後方大叫:「快過來啊,救命啊!」尉遲恭見勢不好,舉著鋼鞭就駕馬沖了過來,一鞭架開銀槍和宣花斧,喝道:「羅成,我還想和你較量較量。黑胖子,你先回營!」「交給你了,我走了!」咬金捂著傷口回馬就走。尉遲恭在馬上微眯著眼睛,打量著羅成道:「羅成,聽說你是什麼武狀元,馬上的功夫一定很厲害,不知道馬下功夫如何?夠不夠膽較量較量?!」羅成笑看著尉遲恭朗聲道:「下來就下來!有何不敢?」兩人同時下馬,各持兵器對立,大風揚起兩人的戰袍,獵獵鼓舞,颯颯英姿。王世充不由瞪大了眼睛。羅成回頭來望,居然看見了不知什麼時候上來的、正立在樓頭的單冰冰,她的身後一左一右站著兩個士兵,正寸步不離地盯著她。羅成霎時明白了王世充的用心,心裡緊緊一抽。單冰冰的臉色雖有點蒼白,卻高昂著頭,面無懼色地向羅成望來,眼中夾雜著鼓勵、擔憂、信任以及驕傲。羅成的心稍稍平定了一點,重新回過頭來,長槍如電般刺出。此時對尉遲恭沒有顧慮,下手自然放開了許多。尉遲恭招架不住,雙腳急忙後退,卻還是閃躲不及,被羅成刺中了胸口。尉遲恭本意是救咬金,見羅成來勢洶洶,心裡早就怯了,不由得大叫:「等等!」羅成哼了一聲,收槍立定。尉遲恭指著羅成道:「我還是打不過你,我要找幫手!」回頭大喊道:「叔寶,快來幫我!」羅成有意放他一馬,昂然道:「你不要找人幫了,你要是地上不行的話,咱們可以再比一次馬上功夫!」尉遲恭想後退,卻又不放心地看著羅成:「那我上馬你不能偷襲我!」羅成不禁大笑:「我不會偷襲你的,請!」尉遲恭十分迅速地爬上了馬背,頗為得意地朝羅成一揚頭:「你等著吧!」便帶著唐軍撤了回去。羅成坐於馬上望著前方,嘴角慢慢溢出一絲笑容,大叫道:「撤兵!」羅成安頓好大軍后,快步趕回了營中。王世充對這次的觀戰很是滿意,一見到羅成就哈哈大笑道:「羅將軍,危難時刻,方見英雄本色啊!不愧是天下的武狀元!今天羅將軍打傷了唐營的兩員大將,明天肯定會逼秦叔寶出陣……」王世充驀然轉頭,對單雄通道:「賢婿,明天你親自出馬,趁著我軍的勝利之勢,殺奪那唐營!」也不管單雄信的臉色有多麼難看,頓了一頓,又笑道:「不過,今天這勝利,多虧了羅將軍的夫人觀戰,她鼓舞了我軍的士氣啊!」羅成自進營后就沒講一句話,臉上也沒什麼表情。此時聽王世充居然還敢提單冰冰,猛然轉頭看向王世充,冷冷問道:「是嗎?那我夫人呢?」「羅將軍,不要著急!」王世充一面大笑著,一面吩咐人去請單冰冰。不大會兒,單冰冰便被帶進了營來。羅成急忙沖了上去,抓住她手道:「冰冰!」單冰冰望著羅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王世充笑著走過來,問道:「羅夫人,今天觀陣對尊夫還滿意吧?」單冰冰沒好氣地撇開頭去,「如果大王實在沒有可用的好漢,就派我這個女流之輩出戰好了!」王世充不以為杵,依舊滿臉笑容道:「羅夫人,不要生氣,明天就不勞駕夫人觀陣了,在家靜候佳音。」說罷便起駕回宮,離開了大營。一瞬間,營中的人便全部走了,只剩下了羅成二人和單雄信。直至此時,羅成才關切地望著單冰冰問道:「你沒事吧?」「沒事。」單冰冰雖如此說,羅成還是不放心,上上下下地不斷打量。單雄信緩步走到兩人身邊,叫道:「妹夫。」羅成轉頭,見單雄信欲言又止,不禁疑惑地望著他。單雄信面無表情,只說道:「要好好照顧冰冰,在這種地方,沒有人願意看見親人在戰場廝殺……你們還是快點離開吧!」說完這句,單雄信埋著頭,快步地從兩人身邊走過。兩人心裡一震,明白了單雄信的意思。如果說以前單雄信還左右為難的話,有了今日之事,固然羅成恨不得馬上離開,單雄信就算捨不得,可也知道不能再留他們了。留在這兒,還不定下次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如果單冰冰出了什麼事,自己和羅成都將追悔莫及。回到府中,單冰冰一進門就嚷道:「氣死我了,王世充這個卑鄙小人,先是派人監視我們,現在居然用我做人質來要挾你!還好今天你是打贏了,要不然還不知道會怎麼處置我們!」羅成跟在後面,慢慢關上了門。聽單冰冰說完,才道:「你知道嗎?今天這一仗只是演了一場戲。」單冰冰驚得站起:「什麼?一場戲?」羅成笑了笑,問道:「你還記得我與程大哥在樹林那一仗嗎?」原來咬金是故意將羅成引入樹林,叔寶和徐茂公早已等在了那兒,想避開眾人的視線,勸羅成歸降。羅成告知他們,王世充已經懷疑了自己,如果今日戰敗,他必受處罰。徐茂公便想出計策,讓羅成和咬金假意打一場,咬金假傷逃走,喚尉遲恭救命。尉遲恭營救之時,羅成便可輕傷尉遲恭。如此,王世充定然發現不了破綻,既避免了兄弟相殘又避免了處罰,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單冰冰想了想,突然明白了幾分,可還是憂心道:「可是相公啊,我看今天這事,好像王世充也起了疑心……以後我們怎麼辦?」羅成深深嘆了口氣,沉吟道:「其實王世充他早就該懷疑我了,這樣詐降的方法,今天只能用最後一次。他今天跟我講,明天讓二哥跟我一起去出戰,到時候兵荒馬亂,那就沒有辦法控制了。」單冰冰倒吸一口冷氣,急道:「那他這不是逼你們兄弟相殘,再也沒

有迴旋的餘地了嗎?」「嗯。」羅成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王世充這個王八蛋!」單冰冰火冒三丈,扭頭罵了一句,轉而又皺眉道,「相公啊,我看你還是離開這吧!明天交戰的時候,你可以趁亂逃走。至於我你不用擔心,有二哥在,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的。」羅成「哎」了一聲,眉頭一蹙,語氣又快又急:「那怎麼可以?要走的話,今天在戰場上已經走了!要我把你放之於不顧,我可做不到。」單冰冰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心裡雖然擔憂,卻也滲出一絲絲喜悅,雙頰微紅地低下了頭。羅成雙手扶住單冰冰雙臂,凝視著她雙眼道:「冰冰,我一定要讓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如果你要是不在的話,我羅成是留是走,是生是死還有什麼意義呢?」單冰冰心中砰然一動,語氣不自覺地柔和下來:「那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再這麼下去,王世充一定會逼你們兄弟相殘的。」羅成放開了手,眉目間突然布滿愁雲,緩緩道:「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二哥,你知道他的脾氣,其實如果他同意的話,我有辦法帶你離開這裡,只是……」單冰冰心裡一喜,打斷羅成的話:「相公啊,你還記得前兩天二哥找我聊天嗎?」「哦,對了,他跟你說了些什麼?」「他跟我說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單冰冰淡淡一笑,「他說我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見,也有了自己的歸宿,以後的路該怎麼走,由我選擇不用顧忌他。」羅成心中一震,不能置信地望著單冰冰:「二哥真這麼說?」單冰冰欣慰一笑,柔聲道:「既然二哥已經這麼說了,我想,不管我們做什麼決定,二哥也不會阻攔我們的。」見羅成仍面有猶豫,單冰冰又道:「相公啊,王世充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二哥是駙馬,他不會對他怎麼樣,可是我們就不同了,還不知以後他會用什麼卑鄙的手段對付我們呢!」「這個我知道。」羅成眼神複雜地望著單冰冰,「但如果這樣的話,那豈不是讓你們兄妹分開嗎?」「相公啊,那天二哥跟我聊天的時候,他問我,如果當日他不同意我們的婚事,叫我在你們倆當中選一個,我會選誰。」羅成自嘲地笑笑:「你和你哥兄妹情深,你當然會選他了。」單冰冰笑著搖了搖頭:「錯!我選的是你!」「我?」羅成看著單冰冰,又驚又喜。「所以呀,既然我選擇了你,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跟隨你,支持你!」羅成大喜,眼中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朗聲問道:「那你說,咱們該怎麼辦?」「當然是逃啦!」單冰冰想也未想,脫口而出。羅成的視線緩緩移向窗外,陷入了沉思。當下,羅成便出府找他的幾位副將幫忙。沒想到剛一出門,就被外面的守衛攔下了,恭敬地道:「羅將軍,皇上吩咐過,現在城中混亂,您沒什麼事,還是少走一些吧。」羅成心中大怒,面上卻只是冷冷地瞟了那守衛一眼,「怎麼?連門都不讓出嗎?」守衛忙放下手臂:「不敢不敢,羅將軍您別誤會了。」「那好……」羅成一面說一面目不斜視地邁步走開,「我告訴你我不出城,只是找我的副將回來跟我商量對策。」那守衛一臉緊張,追著羅成攔在了他面前:「敢問羅將軍找誰啊?小的幫您找去。」「你?」羅成轉頭上上下下瞅了他幾眼,「好,那也行啊!把我的八位副將請來,說我想出了新的戰術,要找他們商量。」說罷再也不理他,轉身走回府中。那守衛自去找羅成的八位副將。等到人都到齊,羅成毫不隱瞞地向眾人講明了當今狀況和自己的想法,眾人一致對王世充派人緊守將軍府和用單冰冰來脅迫羅成的事感到極為憤怒,並表態會拼盡全力幫助羅成逃離洛陽。次日,羅成率領大軍直奔洛陽城外,單冰冰冒充小兵,混在了隊伍當中。單雄信在城門口檢閱著軍隊,見羅成到來,在馬上抱拳道:「羅將軍,此戰非同小可,辛苦你了,當心吧!」單雄信話裡有話,羅成深深點了下頭,輕聲道:「我會的。」便率領大軍出了城門。單雄信在隊伍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容,雙目微紅,心中再萬般不舍,卻也只能一直目送著單冰冰出了洛陽城。今天的戰爭似乎是至關重要的一戰。天空灰濛濛的,彷彿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兩軍對壘,大將盡出。洛陽這邊單雄信在親自督戰,唐軍那邊,叔寶、咬金、尉遲恭以及無數大大小小的將領都整裝肅容,隨時待發。羅成斜斜看了單雄信一眼,主動開口,對叔寶喊道:「表哥,冰冰一直在想到底是你的鐧快還是我的槍快,今天在戰場上,咱倆就痛痛快快地來一次!」「好!」叔寶頓覺熱血沸騰,十分乾脆地答應下來。兩人同時駕馬衝出,同時揮出兵器。兩人使出渾身解數,你來我往,誰也不落下風。一支銀槍如攪水銀龍,直攪得天昏地暗山崩地裂;兩支金鐧似貫天金星,盡舞得天地失色日月無光。一擊之中,只見金光不見鐧;萬變之中,但見槍花不見人。兩邊大軍眼睛都看直了,驚嘆者有之、欽佩者有之、擔憂者有之、好奇者有之。如此精彩的一戰,不管是將軍或士兵,只要是一個習武之人,都將目光牢牢地鎖在了叔寶和羅成兩人身上,希冀可以從中學到什麼。咬金看得暗暗點頭,一旁的尉遲恭卻比場上兩人看起來都要著急,一邊觀望一邊對咬金感嘆:「原來秦大哥的武功那麼高啊!我今天算服了他了。」咬金面上不屑道:「三腳貓功夫而已,很容易對付的嘛!」兩人已經從馬上躍到了馬下,很快又斗在了一起。場上風聲颯颯,只聽得見兩人兵器碰撞的鏗鏘之聲以及兩人大聲吆喝的聲音。咬金還算在平靜地觀看,尉遲恭又指著兩人大叫起來:「你看,你看那個小白臉,跟脫胎換骨似的,今天武功那麼高啊!要按這樣的水平,我跟他打,早死在槍下了!」咬金目不斜視,面無表情地道:「難得你有自知之明,輸是肯定輸了,就看你怎麼輸。」尉遲恭哼了一聲,繼續觀看場上鬥爭。兩人的戰鬥已經到了十分激烈的階段,每一次出擊似乎都有開山裂石之力,並且越來越快。直惹得咬金和尉遲恭在一旁干著急地大呼小叫。眾人正看得目瞪口呆嘆為觀止之時,叔寶和羅成卻同時翻身,騎回了馬上。眾人還未反應過來,羅成已經奔到洛陽大軍前面,對著軍隊中喊道:「上馬!」一個小兵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跳上了羅成的馬。羅成大喊聲中,那馬疾馳而去,竟直奔唐軍方向去了。這變故實在來得太快,眾人剛從激烈中的打鬥醒過來,馬上又驚得呆了。羅成軍中的副將已經約束好了手下的士兵,單雄信統領的士兵剛想追,卻被單雄信舉槊攔住,大喊道:「住手!你們誰是他的對手?!」這邊有阻攔的單雄信,那邊還有橫馬而立、保護羅成離開的叔寶,眾兵無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羅成從己方投奔了敵軍。羅成和單冰冰奔到唐軍後方,在一處空地上,雙雙向單雄信跪了下來,並深深地向單雄信叩了一個頭。單雄信遠遠看到,一顆心雖放了下來,可胸中翻騰,窒悶難受已極,深吸了一口氣,咬牙大叫:「收兵!」單冰冰也是心中難受之極,無力地靠在了羅成的肩膀上。單雄信回到府中,坐在桌后,半天不曾說過一句話。王世充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看到單雄信,氣得說不出話來:「你!」單雄信默默地站起來,低垂著眼睛道:「父皇。」「羅成跑了你為什麼不追?!是不是你放走的?!還是你根本跟他就是一路同夥?!」王世充狠狠地盯著單雄信,聲音越來越大,近乎吼叫,「秦瓊是你的兄弟,你是個重義氣的人,難道螢螢就不是你的親人嗎?你真的想做出拋棄妻子的行為嗎?!」單雄信一言不發,只是緊擰著眉頭。王螢在後堂聽到動靜,疑惑地走了出來:「爹,相公怎麼了?惹您生這麼大的氣。」「螢螢,爹不是生氣!爹這是為你不值!」王世充指著單雄信嘶聲力竭地大罵,「你全心全意為了他,我看,我看他將來要拋棄你們母子,投靠唐軍!」單雄信看了看王螢,終於開口道:「我不會的!」「不會的?」王世充眯著眼睛陰森森地望過來,「單雄信,我早就看透你了!你平時滿口的仁義道德,到頭來你還是自顧私利!你是不是看見唐軍的勢力大,擔心我洛陽有一天會陷落,你、你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是不是?!當初你投靠我,你是看著螢螢年輕漂亮,什麼替兄報仇啊,全都是假話!單雄信聽王世充話說的越來越不堪,嘴唇顫動著沒有說話,只覺得滿心的悲傷痛苦失望彷彿化為了一隻手,緊緊地扯著自己的五臟六腑,一牽一牽的疼痛。「您冤枉相公了。」王螢衝口而出,看著單雄信柔聲道,「我知道,相公是真心愛我,我也是真心愛相公——他不是您說的那種人!」王世充不耐地惡聲斥道:「你還年輕,你太輕信他了!他們瓦崗人生下來就不忠!幸好我沒有把兵權交給你和羅成,要不然你們會拱手讓給唐軍,以換取你們的榮華富貴!」單雄信只感到雙目一陣刺痛,胸中氣血翻騰,差點站不穩。說自己可以,卻不能侮辱整個瓦崗,那是在重新撕開他的傷疤,撕得鮮血淋淋!想到王伯當,單雄信更是悲痛和羞憤交加,當初王伯當跟錯了主子,今日他單雄信也跟錯了主子。王伯當至死都要忠於李密,自己就算再不濟,也不會去投殺兄的仇人!想到這兒,單雄信雙目圓睜,加重了語氣,一字字道:「我說過,我決不會投降唐軍!」王世充逼視著單雄通道:「你要真是對我忠心不二,你敢在關帝老爺面前立誓嗎?立誓你對洛陽、跟我們王家共存亡!」單雄信盯了王世充半晌,驀然狠狠道:「好!」一把跪到房中關公像的面前,抱拳大聲起誓:「關帝爺在上,我單雄信誓與洛陽王家共存亡,如有二心五雷轟頂不得好死!」單雄信已立誓,王世充無話可說,哼地一聲扭開了頭。王螢心中大慟,忙撲上來扶住單雄信,叫道:「相公,相公……」單雄信跪在原地,還是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王世充走到單雄信身邊,依舊滿臉狠惡道:「誓言歸誓言,那隻不過是一句話,我不會輕信你的!你要想讓我相信你,那就看你今後的表現!如果你敢對朕不忠,那我就把螢螢帶走!我寧願他腹中的孩子沒有父親,也不願他有一個不忠的父親而一輩子抬不起頭來!」說罷拂袖而去。單雄信睜大了雙眼,滿目含淚,身子一僵,突然直直地向後倒去。王螢伸手摟住單雄信,一聲又一聲地在耳邊喚著他,眼中也不知不覺盛滿了淚水。單雄信抬頭望著王螢,心中慘痛。王螢輕輕將頭靠在了丈夫頭上,兩人相互依偎,相互支撐,一滴滴淚

珠落了下來。李世民親自在營中設宴歡迎羅成的到來,各路將領們都在下面作陪,每個人臉上都漾滿了笑容。李世民笑道:「羅將軍,你願意投奔大唐,真是我李世民三生有幸!」羅成連忙抱拳回道:「秦王殿下言過了,自從在揚州聽說殿下是以民治國、以民為本的抉擇,在下就佩服不已。能為殿下效勞,三生有幸的應該是我羅成!」李世民一面聽一面笑,連聲道:「哪裡哪裡……」咬金不客氣地打斷:「哎,你們不要在這裡謙虛了,總之我們兄弟坐在一起並肩作戰,這樣才是最值得高興的,是不是啊?」說著自己先得意地笑起來。尉遲恭此時方知原來羅成和大家都是舊識,自己剛才還在奇怪為什麼羅成會跑到唐軍這邊來,現在終於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咬金可以打敗羅成,怪不得自己和咬金都被羅成刺中了,自己受傷了咬金卻沒有受傷……原來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就是合起伙來瞞著自己。一想到這兒,尉遲恭就又氣又急,瞪大了眼睛道:「哦——原來你們早就認識啊,是合夥騙我!」眾人都大笑起來,徐茂公連忙賠禮笑道:「尉遲將軍,這都是在下的主意,如果不讓你戰敗受傷的話,王世充又怎麼會相信羅將軍呢?」尉遲恭不好意思地笑笑:「哎,軍師你幹嗎跟我道歉呢?我不是那麼小氣的人!我是個粗人,秦王都願意用一座城池來換我,羅將軍武功那麼高,用我幾處傷來換,那是最值得不過了!」眾人聽尉遲恭語出豪爽,又是一陣大笑。咬金跟著笑了幾聲,突然止住笑聲道:「說大話!」不說還好,一說尉遲恭便瞪著咬金道:「我最不服氣的,是因為我以為這黑胖子能打敗羅將軍!還騙得我又答應他條件,又給他磕頭,想想最冤枉不過!」「好了好了好了。」李世民笑著打斷,「現在有羅將軍加入,我們就如虎添翼了。只可惜,單將軍不在,要不然,這昔日的五虎將到齊,那我們的五旗陣容就天衣無縫了。」座下眾人聞言都是一陣黯然,氣氛一時沉默了下來。李世民見到眾人情狀,反應過來說錯了話,忙岔開話題道:「對了,明天是端午佳節,我們不如休息一天,大家出去散散心,走一走。如果有什麼要事我再傳召各位,如何?」咬金第一個應和:「好啊!哎,冰冰、羅成,我們明天一起去玩,還有叔寶,好不好?」眾人都紛紛笑著答應,尉遲恭也興高采烈道:「好啊好啊,我也去!」咬金一副不耐的樣子道:「關你什麼事啊?我們去敘舊,你剛剛認識人家去什麼去呀!真是!」「我就去!」尉遲恭乾脆站了起來,沖著咬金大叫,「秦王都說我是新五虎,我幹嘛不去?!」咬金也站了起來,還把腳踏到了椅子上:「你站起來了我也能站,我說不讓去,就不讓!」尉遲恭把腳踏到桌子上:「我就去!」「不讓!」「我就去!」「不讓!」「……」眾人哈哈大笑,李世民忍著笑站起:「別鬧了,都這麼大了,讓人家笑話!」端起桌上一杯酒道:「來,大家共飲此杯!」咬金和尉遲恭兩人這才作罷,和眾人一同飲酒。次日,端午佳節。叔寶、咬金、羅成和單冰冰早就一起約出去遊玩了。徐茂公喜愛清凈,便留了下來。李世民也正巧無事,便約徐茂公一起去御果園走走。那御果園本是楊廣下令建造的,還沒造完,隋朝就滅亡了。兩人走在御果園中,看著一處處精巧的亭台樓閣、香榭水池、假山名卉,都大是感慨。徐茂公嘆道:「果然是名不虛傳哪!處處精心堆砌,可以說是美輪美奐啊!」李世民道:「可是為了楊廣私慾,不知道會害死多少黎民百姓。」兩人隨處行走,走到湖邊的一個亭子中,李世民指著前方道:「你看這裡,和洛陽城不過一牆之隔,卻是截然兩個世界。」兩人正談話間,徐茂公偶然抬頭,竟看到單雄信帶著一群人正在城外巡邏。此時單雄信也看到了李世民,登時雙眉倒豎,一邊著人去稟告王世充,一邊拔劍就帶著人向園中沖了進來。徐茂公大驚,慌忙叫道:「單雄信來了!殿下你快走,我拖住他!」急催著李世民趕緊走,自己卻停了下來。單雄信很快便帶人追了過來,徐茂公攔住單雄信:「二哥!」「茂公,你給我讓開!茂公,你我是兄弟我不想傷害你,讓開!」徐茂公見單雄信雙眼冒火,勢如瘋牛,不禁急的滿臉通紅,抓住單雄信的手顫聲道:「二哥,算我求你了,放過殿下吧!」單雄信見李世民越跑越遠,心裡大怒,大叫一聲推開了徐茂公,手指著他不住顫抖。徐茂公死死地擋在前面,眼中全是懇求,希望單雄信能看在兄弟情誼上放過秦王。「二哥,二哥……你就放了他吧!」「放了他?絕不可能!李淵和我有殺兄之仇,昨日降我先鋒,我豈能放過他?!讓開!」徐茂公心急如焚,哀求道:「二哥,冤冤相報何時了啊!念在賈家結義之情,你就放過他吧!」「茂公你……」單雄信看了一眼徐茂公身後,愈發惱火,刷的一劍就刺向徐茂公。徐茂公和單雄信過了幾招,被單雄信捉住了手,掙脫不得。單雄信對手下的人叫道:「你們快追!」徐茂公見一大群人向李世民追去了,更加使勁地想要掙開。單雄信加大了手上的力:「茂公,你若再橫加阻攔的話,我就對你不客氣了!」雙手一松,擋在了徐茂公身前:「要不是看在我倆兄弟的情分上,我早把你劈成兩段了。今日在此割袍斷義!」「二哥!」徐茂公心中一痛,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割下的一截衣袍在空中翻飛著落下,帶著無限眷念與不舍,卻終究還是在兩人的眼前飄落在地。兩人靜靜地望著對方,眼中都是沉痛。良久,單雄信方道:「也罷,從此我們恩斷義絕,他日相見絕不留情!」說罷轉身離去。「二哥!」徐茂公在身後撕心裂肺地大叫。單雄信身形一頓,卻沒有停下,大步跑著去追趕李世民了。徐茂公想跟上去,卻被單雄信的手下攔住了。徐茂公無法,只得轉身飛奔,一邊奔跑一邊大聲喊人救命。咬金不帶尉遲恭出去,尉遲恭很是鬱悶。一個人百無聊賴地隨處走走,一面踢著地上的石子一面嘀咕:「還朋友呢,一起出去玩也不帶我去,真不講義氣!」眼睛一掃,看到路邊有一條清澈的河,正好出了一身汗,便脫了上衣和長褲,到河中去洗澡。剛洗到一半,就聽見岸上有人喊叫:「快來人啊,救二殿下!快來人啊,救秦王殿下!」緊接著就看見徐茂公一頭大汗地跑了過來。「軍師,有事嗎?過來洗澡吧!」徐茂公聽到尉遲恭的聲音,就像見到了救星一般,方才跑得急了,一停下來便開始大口喘氣,扶著一棵樹大叫:「快去……御果園!單雄信要殺秦王!」「什麼?!」尉遲恭驚得站起。「快去啊!單雄信要殺秦王!快,快,快去!」尉遲恭急匆匆地奔上岸,衣服都來不及穿,拿上鋼鞭就直奔御果園。御果園太大,尉遲恭大聲喊著「秦王」,像沒頭蒼蠅似的在園中到處找,急的滿頭大汗。李世民又盡量往假山處躲避,尉遲恭就更看不到了。忽然間,尉遲恭聽到一處假山後面傳來了打鬥的聲音。尉遲恭一凜,急忙凝神傾聽,當他找過去時,李世民已經摔倒在地,雙肘撐著地面,驚恐地望著前面的單雄信。單雄信一聲怒喝,手中的槊向李世民直刺過去。尉遲恭大驚,奮不顧身地撲身而上,「鏗」地一聲擋開單雄信的槊,赤身護在了李世民面前。「秦王你先走!」尉遲恭大叫。李世民點點頭,捂著胸口忍痛離開了。待單雄信看清是何人壞了他的大事時,更是又驚又怒,直欲和尉遲恭拚命。尉遲恭赤著身體無盔甲護身,本就吃了虧,再遇上單雄信如此拚命的打法,不多時腿上就生生地挨了一擊。幸而尉遲恭武藝略高一籌,手中鋼鞭使勁一揮,便將單雄信的槊給打斷了。單雄信見折斷了兵器,羞憤之心大起,還要與尉遲恭再戰,便聽一人大喝道:「住手!」兩人同時停止了動作轉頭望去,卻是叔寶等人一起趕了過來。幾人奔到近前,叔寶急道:「尉遲恭你別打了,都是朋友啊!」「又是朋友?!」尉遲恭又是氣悶又是不解,「怎麼敵軍中那麼多朋友啊!」「二哥!」單冰冰一下子撲進了單雄信的懷裡,帶著哭腔道:「二哥,你終於來了。」單雄信抱了單冰冰一會兒,面有不忍,卻還是輕輕推開了她。叔寶上前道:「二哥,所謂良禽擇木而棲,王世充他並非明主,實在不值得你捨命保他!小弟也並非一定要你歸降,只是不忍我們兄弟有一天會相殘。」單雄信漸漸平靜了下來,吸了一口氣道:「我已經反隋朝叛李密,如今,再背叛我岳丈,我豈不是一輩子都背上不忠之名嗎?就算我不計較,可我的孩子,他生下來一輩子就會被人恥笑有一個不忠的爹嗎?叔寶,這種感受,你以後會慢慢理解的,忠義兩難全!如今我們各為其主,以後在戰場上不用顧念舊情,現在我就跟大家擊掌斷義。來日相見,我們便是敵人!」單雄信率先伸出了手,眾人卻盡皆愕然,良久,無一人有所動作。單雄信等了半晌,輕輕笑道:「怎麼了?如果連這都拒絕的話,證明我們以前不是兄弟,無義可斷了!」叔寶抬起眼睛,神色複雜地看了單雄信一會兒,第一個擊上了單雄信的手掌,然後頹然地垂下了手。單雄信又把手掌移到咬金面前,咬金沉默了一瞬,也擊了一下,卻握著單雄信的手,半天才放開。最後,單雄信將手掌移到了羅成面前,羅成遲遲不動,面含猶豫的低著頭。「二哥!」單冰冰望著單雄信,大為心痛。單雄信舉著手掌凝視著羅成,最後吩咐了一句:「羅成,我就這一個妹妹,你一定要好好地待她!」緩緩地,羅成終於抬起了手,輕拍了單雄信手心后,馬上蜷縮成拳頭垂了下去。單雄信嘆了一口氣,眼裡是深深的失落和悲傷,卻硬聲道:「從此恩斷義絕,告辭!」而後鄭重地向眾人抱拳,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眾人望著單雄信漸漸遠離,心中均是一陣空落和疼痛,難道這份情誼就這樣斷了嗎?曾經的片段一個個在眾人眼前閃過,賈家結義、大鬧濟南、大樹林造反、瓦崗稱王……那些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日子,那些不管前方是什麼只要大家在一起就能開心的日子,那些轟轟烈烈卻又精彩絕倫的日子,能夠這麼容易忘記嗎?曹州孟海公已經來到洛陽。王世充十分高興,派人將孟海公帶來的軍隊安頓好,自己則親自將孟海公請到了府上,熱情款待。兩人分別落座,孟海公問道:「王兄,洛陽之戰如何?」王世充赧然一笑,「慚愧,洛陽之戰難於啟齒……我那兵馬

不成問題,只是唐軍有幾員虎將,實在是太厲害,很難取勝啊!」「王兄,據我所知,義薄雲天小關羽單雄信是你的女婿嘛!」王世充不好意思地笑道:「屬下就只有這一員虎將。」話音未落,單雄信就快步走了進來,向王世充跪下請罪道:「父王,追殺李世民不成,請父王治罪!」王世充微微蹙眉:「我就知道你功虧一簣,帶那麼點的兵馬,怎麼能夠取勝?」單雄信急忙解釋:「我是怕打草驚蛇,所以我才……」王世充伸手阻止:「哎,好了,這也證明你對朕的忠心耿耿,快起來吧!」「謝父王。」單雄信站起身,撿起了剛才跪下時放在地上的槊頭。王世充向他手上看了一眼,奇道:「你這兵器是怎麼回事?」單雄信面有愧色,道:「小婿不才,是被尉遲恭打斷的。」「尉遲恭?此人這麼厲害?」「居臣所知,唐軍的一個黑面神就如此厲害,我擔心加上秦瓊和羅成,那我們洛陽將會全無勝算啊!」王世充嘆了口氣,煩惱地揮揮手,讓單雄信坐在一旁,對孟海公道:「孟兄,你都聽見了吧!」「王兄,這一點你放心,我帶了兩名將軍過來。」「哦?」王世充大喜,正想讓孟海公將兩名將軍叫過來,一直跟在孟海公身後的兩名女子竟上前一步,向王世充抱拳行禮。這兩名女子是兩姐妹,一個膚色黝黑、一身黑甲,名叫黑玫瑰,另一個膚色白皙、一身白甲,喚作白牡丹。王世充初時並沒注意到這兩名女子,只以為是跟隨孟海公的侍女,如今見她倆身穿盔甲、儀容不俗,又主動上前介紹自己,才反應過來這就是孟海公口中所說的兩名將軍,滿心期望變成失望,直閉著眼睛大嘆:「哎喲,孟兄啊,這兩位弱女子,怎擋得住唐軍的大將啊?」孟海公笑道:「王兄,你有所不知啊,這兩名女將善知男將之心理,曾戰敗過許多敵將。」「哦?那,這……這是……」王世充還是有所猶豫。黑玫瑰見到王世充的表情,心裡些許不滿,抱拳脆聲道:「大王,我們姐妹一定會全力以赴。」又瞟了一眼單雄信,「至少,我們的兵器不會被人折斷。」「你……」單雄信霍然起身,正欲發作,卻被王世充笑呵呵地攔住了。單雄信有悶氣發不出,只得重重地坐回椅子上。王世充笑著打量兩人,道:「既然二位女將誇下海口,好,那明天就請二位將軍出戰,迎戰唐軍!」白牡丹微微抬頭,眼中自有一股傲氣:「大王請放心,我們姐妹二人一定會竭盡全力,不負大王所託!」「大王,明日黑玫瑰願請纓出戰,大敗唐軍!」王世充見兩人急欲出戰立功,而自己又想保存實力,直樂得順水推舟,哈哈大笑:「好!」次日,黑玫瑰便率領了一支軍隊,來到唐營叫陣。李世民升帳,外面士兵來報:「報,對方陣中有一個女將叫陣。」「女將?」李世民微感驚詫,和徐茂公對望一眼,見徐茂公也是滿臉迷惑,都覺得十分新鮮。徐茂公問道:「知不知道是什麼人?」「不知姓名,只知和尉遲將軍有點相像,皮膚黝黑。」尉遲恭聽罷吃驚地指著自己:「跟我一樣黑?不會吧?」咬金打趣道:「是不是你表妹啊?」尉遲恭愈想愈好奇,興趣大起,道:「有沒有這麼神奇啊?那我去會會她。」尉遲恭騎馬來到陣前,凝神一望,果真見一個膚色黝黑的女將等在那裡。那女將雖黑,容貌卻頗為俏麗,身穿掩心甲,肩披大紅戰袍,英姿颯爽又有些男子氣概。尉遲恭看得心裡直樂,將鋼鞭扛在肩頭,仰頭大叫:「喂,我叫尉遲恭,你叫什麼?」「別人都叫我黑玫瑰!」尉遲恭一本正經道:「我說黑玫瑰,我勸你不要逞能,女人應該在家侍候丈夫,這是戰場,不是你們女人該來的地方。」黑玫瑰「呸」了一聲,「你這蠻漢,別看不起女人!我苦習武藝就是為了讓你們這些男人看看,女人可以照樣上戰場殺敵,什麼嫁人侍夫,我黑玫瑰才看不上呢!」尉遲恭愣了一下,自己嘀咕道:「還沒嫁人哪!」又大聲喊過去:「那我更不能跟你打了,你這麼漂亮,我不忍心下手啊!」黑玫瑰愈發惱怒,大叫:「你敢取笑我?看招!」駕馬直衝過去。「打就打!」尉遲恭一點也沒放在心上,倒想看看這女將功夫到底如何,便迎上前去。黑玫瑰出招快如閃電,一招一招盡刺向尉遲恭的要害,尉遲恭一邊揮著鋼鞭擋開一邊大叫:「黑玫瑰,還是別打了!」黑玫瑰見尉遲恭一派輕鬆模樣,還有空閑說話,更是大怒,喝道:「少廢話!」下手也越來越快。尉遲恭馬上不說話了,又擋了黑玫瑰幾招,突見黑玫瑰被自己鋼鞭反震,一個仰身就要摔下馬去,忙伸手抓住她的兵器,將她拉了一把,笑道:「我說的吧,你打不過我,還是別打啦!」黑玫瑰咬著牙,想要用力扯回兵器,尉遲恭突然鬆手,黑玫瑰便又向後仰去,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兵器卻已掉下了馬。黑玫瑰心中有些發慌,面上卻鎮定自若道:「你不跟我打,我叫其他大將跟你打!」說罷急忙撥馬想走。「想走?」說時遲那時快,尉遲恭手臂一長,抓住黑玫瑰的手臂,輕輕一拖,便橫拖到了自己的馬上,笑道:「我可捨不得你走。」黑玫瑰拍著馬身掙扎:「放開我,你這黑臉怪!放開我,你這個黑炭!」尉遲恭愈發高興:「我們倆一樣黑,是天生的一對!」哈哈大笑著,便回馬入營。唐軍見己方將軍活擒對方女將,不禁士氣大增,高聲吶喊助威。李世民在營中得報:「報,尉遲將軍戰勝,已擒得對方女將回營!」「哦?既然擒得對方女將,為什麼不送到帥帳里來?」「尉遲將軍並未將那女將關押,而是將她抱入自己帳中,禮遇有加。」眾人都是一愣,徐茂公心中一動,問道:「你可曾看清尉遲將軍將她抱入帳中是作何表現?」「天色太黑,看不到尉遲將軍的表情,只聽見他在唱歌。」「唱歌?」李世民又驚又奇,完全不明白尉遲恭到底想幹什麼。徐茂公卻突然大笑起來,直笑得肩膀顫動,見咬金一臉疑惑吃驚地看著自己,便止了笑道:「程將軍,現在有一個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來做。」「什麼任務?」徐茂公睜大了雙眼,「說媒。」「說媒?!」咬金嚇了一跳,「給誰啊?尉遲恭?」徐茂公緩緩點了點頭:「正是!」李世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道:「軍師,這到底怎麼回事?」「二殿下,據我推測,尉遲將軍今天在陣上的反常舉動,一定是對那女將動了心。如果我們促成這段姻緣的話,一來可以打擊對方的士氣,二來又為我方爭得一名女將,豈不是一舉兩得嗎?」李世民聽得頻頻點頭,喜笑顏開:「果然是件美事。程將軍,那就麻煩你……」「又是我?」咬金叫嚷著抗議。「這是命令!」李世民語氣一肅。咬金無奈,委屈地閉上了嘴,卻沒過一會兒又道:「但是我沒一次成功過,次次都失敗,為什麼總讓我去?」徐茂公雙眼發亮,一本正經道:「哎,正是因為你有失敗的經驗,所以才比別人更容易成功。你就放心去吧,如果成功了,算你大功一件!」「唉!」咬金深深嘆了口氣,雖心不甘情不願,還是一步步挨了過去。自黑玫瑰被尉遲恭擒過來,被抱回營的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叫罵掙扎。到營中剛剛放下,便霍霍兩拳向尉遲恭揮了過去,被尉遲恭成功擋過之後,緊接著就一腳踢在了尉遲恭胸口,然後站起身大罵:「你這蠻漢!我既然被你擒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你把我關在這裡,算什麼?!」尉遲恭睜著一雙大眼盯著黑玫瑰,認真道:「我捨不得打你,更捨不得罵你,只要你高興,怎麼樣都行。」「你說的!」黑玫瑰話音剛落,便提腳向尉遲恭踢來。尉遲恭招架不及,連忙躲閃。不料黑玫瑰一腳剛踢出,另一腳便在地上受了滑,身子向後摔去,那隻腳還翹在空中,模樣頗為滑稽。尉遲恭連忙搶上,摟住了黑玫瑰的腰。黑玫瑰怒瞪著尉遲恭,手一甩,就扇了尉遲恭一掌,叫道:「放我下來!」尉遲恭先是愣愣地看了黑玫瑰半晌,好久才反應過來,連連笑著答應,將黑玫瑰扶了起來。黑玫瑰哼了一聲,拔腿想走,卻被尉遲恭死死拉住,可憐巴巴地道:「我不讓你走。在我心中藏了十多年的話,今天也不知怎麼了,我見到你我就特想跟你說。如果你想走的話,你也等我說完心裡話再走,行嗎?」黑玫瑰霍然轉身:「你此話當真?」「當然當真啦!我雖然黑,可我守信譽,你不信,我可以發誓!」「我只是隨口問問,你怎麼緊張成這個樣子?有什麼話,說吧!」尉遲恭一喜,剛要說話,就聽見帳外一個聲音慢騰騰道:「也不算很好啊!」兩人同時向門口看去,就看到咬金那個大腦袋從帳外探了進來。尉遲恭心裡大急,暗想,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連忙給咬金揮手,只盼他看懂自己的意思,現在不要來打擾自己。咬金卻偏裝作沒看見,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先打量了黑玫瑰一會兒,道:「看你有什麼本事這麼厲害啊!」尉遲恭恨不得把咬金踹出去,急道:「你來幹什麼呀?」咬金理所當然道:「嗯,我來看看是誰這麼漂亮,可以讓你這麼春心蕩漾的了。哎,黑美人啊,很難得啊,這個世界上很難找一個和你這麼一樣黑的人。你們兩個,很配的啦!不如這樣吧,黑美人,反正你現在已經走不掉了,是不是?不如你現在就嫁給他,一來呢你可以不用死,二來呢秦王又多了個大將,別商量了,我即刻回去交差,你說有多好啊!那我現在即刻回去準備了!」咬金自己樂呵呵地說了一大串,絲毫沒有注意到黑玫瑰已經氣得咬牙切齒了。黑玫瑰杏眼圓睜,柳眉倒豎,一拳就打在了咬金的胸口上,罵道:「放屁!」咬金捂著胸口,不敢置信地指著黑玫瑰:「這個潑婦,你打人,你……」正想揮手打回去,卻被尉遲恭架住手:「喂,你要幹嘛?」咬金委屈地放下手,「哦,你現在跟她一起來欺負我是不是?」尉遲恭正要解釋,黑玫瑰已經上前一步逼近咬金,語出如珠咄咄逼人:「欺負你不行啊!有種再罵一句試試,本姑娘不發威你以為我是病貓啊!怎麼,不服氣啊,不服氣你再來,再來本姑娘打得你滿地找牙,連狗屎都啃不動!」尉遲恭這下出了以前被咬金戲弄的氣,樂得躲在黑玫瑰身後直朝咬金做鬼臉。咬金打又打不到,罵又罵不出,被黑玫瑰的氣勢震撼到了,一時呆在了那裡。黑玫瑰一臉蠻橫地舉起拳頭:「還不快滾,找打啊!」「你……你們合起來……好,我走!」咬金咬牙說了

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一跺腳,泄氣地走了出去。尉遲恭見咬金終於走了,十分開心,笑道:「謝謝你幫我。」黑玫瑰哼了一聲,「我看你是好人,看不慣他這樣欺負你,所以就幫你嘍!」尉遲恭連連承認:「對啊,我是好人,是好人!」「你剛才不是有什麼話要說嗎?說吧,說完放我走。」尉遲恭突然緊張起來,呆站了半晌,咽了兩口唾沫,流下幾滴汗珠,才彷彿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似的,一把抓住黑玫瑰的手:「你知道嗎?今天在戰場上,我第一眼看到你,你那美麗的容貌、溫柔的言語、端莊的舉止……」「等一等!」黑玫瑰毫不客氣地打斷,「美麗的容貌?什麼時候?」尉遲恭一臉認真道:「就在戰場上你騎馬要打人的時候。」「那溫柔的言語呢?」「那就是你罵死胖子的時候。」黑玫瑰撲哧一笑,又板起臉道:「還有端莊的舉止。」「嘿嘿,就是你剛才踹我的時候。我的心都陶醉了,真的。在戰場上,我又不想跟你打,又捨不得你走,我想把心裡話跟你說。你知道嗎,我沒有念過什麼書,我怕說錯了,讓你討厭我。」黑玫瑰臉上的表情已經大轉柔和,眼中也沒有了那麼強的敵意,甚至還帶了些淡淡的笑意,「你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說,我不討厭你就是了。」尉遲恭呵呵一笑,極其認真道:「你知道在我心裡,埋藏了十幾年的對一個人的愛意,一直無處傾訴。今天見到你,我知道你是我一直苦等的。多希望我們天天在一起,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你。」黑玫瑰黝黑的臉上竟也泛起了一抹紅暈,輕輕一笑,靠在了尉遲恭的懷裡。尉遲恭大喜,摟著黑玫瑰輕聲道:「無論走到哪裡,你可以不投降,但是,你不能不和我做一對比翼鴛鴦。」黑玫瑰直起身子,凝視著尉遲恭雙眼,神情是從未有過的鄭重:「你說的是真的?」「當然是真的。」黑玫瑰又是一笑,「我今天才算知道,為什麼會有人為了心中所愛,連江山都可以放棄。」「只要你一句話,我可以為你付出一切!」尉遲恭突然單腿跪下,仰望著黑玫瑰道,「你,嫁給我吧!」黑玫瑰眼波流轉,移開目光,之後輕輕點了點頭。「真的?」尉遲恭高興地從地上一蹦而起,將黑玫瑰抱起來轉了幾個圈,兩人同時開心大笑。尉遲恭將黑玫瑰放了下來,黑玫瑰柔聲道:「我既然已經嫁給你,當然嫁雞隨雞歸順唐軍,但是我表姐白氏還在孟海公營,所以歸順之事,千萬要保密,否則她會有危險的。明日,她定來救我,你千萬不要傷害她,將她生擒回來,我自會有辦法,勸她歸降。」尉遲恭溫順地道:「你怎麼說怎麼是,我聽你的。你打了一天累了,先坐下來歇歇,我來給你捶捶背。」黑玫瑰依言坐下,心裡樂開了花,笑道:「看你這人五大三粗的,卻比女人還溫柔馴服。」尉遲恭一面輕輕替黑玫瑰捶背一面問:「這樣舒服點嗎?」「嗯。」黑玫瑰笑著點頭。營中雖簡陋,設施雖簡單,盈盈燭光卻映出兩人溫柔的剪影,在這肅穆嚴格的軍營氛圍中透出難得的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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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全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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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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