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在自從看到格洛瑞亞和她那個又高又野的騎士之間的紅線后,圓胖胖的小人魚塞爾西消沉了好一陣子，一度食欲不振，小肚子上的肉肉都少了一圈兒。

開啟命運之眼的條件苛刻,雖然操作起來輕鬆簡單，但是兩次間隔起碼半年以上。如果不是塞爾西剛恢復對格洛瑞亞的記憶太激動亢奮,是肯定不會輕易開啟命運之眼檢查他和格洛瑞亞之間的紅線。

現在想起來，還不如不查呢。

有些事情不知道真相，反而會更加快樂一些。

現在看着那個該死的騎士每天晚上都光明正大進入公主房間,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會出來,而他只能孤零零呆在樓下客廳的浴缸里,塞爾西只覺得魚缸里的水都酸成了醋的味道。

直接把他腌入味兒了。

醋泡人魚·塞爾西·領主陛下（bushi）,氣得當天飯都少吃了兩頓。

在那位充滿獨佔欲的騎士身上,塞爾西清晰明了的知道,他在格洛瑞亞身邊絕對不會有一絲屬於他的位置。

這可不行。

塞爾西很早之前就想好了，最初的那三條紅線牽連着精靈、東方狼族和他,最佔便宜的只會是他這條聰明的人魚。

畢竟精靈活得太久，各種情緒感情都寡淡遲緩，輕易不會產生獨佔公主的念頭,可以和塞爾西友好相處。而至於那頭遲早會死掉的狼，在人魚這種漫長壽命的種族面前,就更沒有什麼看頭了。

而現在，紅線牽着的只有眼前這位名叫凱厄斯的騎士。

凱厄斯。

混沌與嘈雜。

哪怕平日裏他掩藏了氣息，一些小細節也能讓塞爾西輕易猜到他的真實身份。

——是一頭來自混沌的惡龍。

而惡龍對寶物的貪婪與獨佔欲，是這個世界最恐怖的存在。

--

分化期接近尾聲,在格洛瑞亞身邊塞爾西恢復的更快,沒幾天就從嬰兒尺寸的人魚幼崽長成了十二三歲左右的少年模樣,圓溜溜的藍眼睛像兩顆純凈透徹的玻璃珠子,海藻般的長發編成一整條麻花辮，上面綴滿人魚自產的漂亮珍珠和鱗片等裝飾。

塞爾西的情緒也比之前內斂了許多，記憶恢復了大半，眉目低垂時已經有了成年版人魚高深莫測的神秘氣質。

但是在看到凱厄斯找各種理由晚上溜進公主殿下的房間，塞爾西還是會嫉妒地翻起兩隻死魚眼，企圖幼稚地用眼神殺死那個傢伙。

塞爾西知道對方是個什麼怪物，對方也知道他的身份。

只不過兩個男人彼此都沒有在公主面前主動提起。

維持着一種微妙而緊繃的平衡。

--

直到格洛瑞亞的春季假期快要結束，她得啟程返回克拉維亞魔法學院繼續上課，不能在這裏等待伽洛特哥哥來找她。

哥哥承諾會將爸爸身上發生的事情原封不動全部告訴她，格洛瑞亞才這麼有耐心一直等待。

現在顯然不能等下去了。

格洛瑞亞讓凱厄斯去探聽王城最近的實時動向，在距離王城極遠的亞特蘭蒂斯，各種消息流通的速度並不快。

但是格洛瑞亞相信，自己的騎士無所不能。

家裏暫時只剩下塞爾西和格洛瑞亞。

少年樣貌的人魚身高抽條很快，現在已經和格洛瑞亞差不多齊肩。

塞爾西今天在髮辮上編織了三串色彩斑斕的貝母和珍珠長鏈，雖然編織技巧沒有精靈一族那樣精美，鬆散垂落的幾縷長發搭配着奢華珍貴的深海珠寶，別有一番慵懶又灑脫的靡艷氣息。

發現格洛瑞亞看向他的視線，塞爾西笑盈盈地推薦：「公主，你要試試我這樣的髮飾嗎，我獨家創作

的。」

沒有哪個女孩子可以拒絕漂亮的珠寶和好看的頭飾，格洛瑞亞也不行。

但她還是有些猶豫：「不了吧，凱厄斯早上已經幫我梳好頭髮了。」

這條人魚這幾天一直在執著念叨著「紅線」什麼的，固執起來有種詭異的和迪爾小姐抱着水晶球占卜時神叨叨的相似感。

難道海洋生物都這麼奇怪？

這讓對外界事物非常警惕的格洛瑞亞有些不敢太靠近塞爾西。

塞爾西也不強求：「那好吧，公主隨時有需求都可以找我，我會永遠一直在您身邊。」

可惜這些深情的話仍然沒有讓格洛瑞亞動搖。

塞爾西無奈嘆氣。

他知道自己先前在格洛瑞亞面前表現的很不成熟，太泄露真實情緒的後果就是會讓心愛的少女遠離自己。好在隨着分化期逐漸趨於末尾，塞爾西的理智和思考能力也逐漸恢復到正常水平。

以美貌與優雅魅./惑著稱的漂亮人魚，堅決拒絕回憶自己曾經胖成一個球、只會可憐兮兮吧嗒吧嗒掉眼淚的黑歷史。

從所有記憶恢復開始，塞爾西逐漸努力剋制飲食並加強運動，立志要在最短時間內恢復人魚一族最受讚譽的美貌，吸引格洛瑞亞的目光。

--

中午飯是凱厄斯早上出門前準備好的，格洛瑞亞和塞爾西安靜的用餐后，格洛瑞亞要回到房間的小陽台去曬太陽。

進門后正打算關上房門，被塞爾西在身後叫住。

「公主，我為您編織了一串珍珠項鏈，想親手將它送給您。」

塞爾西的聲音自帶海浪的氣息，悠揚縹緲里藏着一絲人魚族與生俱來的魅.惑韻味。然而他的雙眸又帶着少年的真誠感，讓格洛瑞亞一瞬間不好再繼續拒絕他。

只是送個項鏈而已。

而且......人魚族出品的珍珠項鏈，真的很好看。

格洛瑞亞點頭，伸出手：「謝謝。」

塞爾西卻並沒有將珍珠項鏈交到她的掌心，他攤開項鏈露出最尾端鎖扣的位置，是非常繁複的鎖扣和細細的鏈條。

塞爾西微笑着建議道：「我給你帶上，好嗎？」

格洛瑞亞答應了。

她推開房門坐在梳妝台前，主動將金髮攏起順到右邊肩膀一側，露出纖細白皙的脖頸。

塞爾西站在她的身後：「那我先把你今天戴的項鏈取下來，可以嗎？」

格洛瑞亞：「好。」

人魚滿意的勾起唇角，湛藍的眸子在落在公主脖頸時，微微一凝。

后脖頸處雪白皮膚上印着深深淺淺的暗紅痕迹，像冬日梅花凋零在雪地上，順着脖頸已陸續向衣服內側蔓延。

是某頭貪婪霸道的惡龍在公主身上留下的印記。

塞爾西只看了兩秒，就靜靜移開視線。

他從很早以前就接受格洛瑞亞會擁有多個男人，並不會因嫉妒而做出不好的事情。無非現在比較令塞爾西困擾的問題是，在她身邊的男人不是之前預言裏的精靈和狼族，而是一頭獨佔欲極強的惡龍。

惡龍不會允許他的伴侶有其他愛人。

所以......

「公主，你知道嗎，牽起命運紅線的條件並不是兩人彼此相愛。」

而牽起來的紅線，也有可能斷掉。

就像之前的三條紅線一樣。

--

這是塞爾西這麼些天來，聲音里第一次抹掉了平日為了拉進和格洛瑞亞關係而偽裝的活潑少年音，恢復最初低沉沙沙的磁性嗓音。

人魚如雕塑般細長精緻的手指，隔着空氣虛虛撫摸過格洛瑞亞的長發，每一根髮絲都是無比耀眼的純金色。

能夠想像得到，

那頭惡龍每天晚上是如何貪婪的將這些長發捧在懷裏，將公主掌控在他的身./下，一點一點塑造著這朵青澀的花朵，綻放出比金色更漂亮艷麗的色彩。

但是，這並不是純粹的愛。

塞爾西作為吟遊詩人們口中最擅長洞察與玩弄感情的人魚一族，哪怕現在不需要動用命運之眼來驗證，他也非常確信——

格洛瑞亞和凱厄斯之間，現在並不是純然相愛到無法分離的。

或許凱厄斯那頭惡龍是真的沒怎麼見過世面的純情蠢龍，從食慾本能神奇地進化到愛戀與情./欲。

他真正的愛上了格洛瑞亞，一位壽命短暫到比起永生之族幾乎只是眨眼瞬間的人族公主。

但絕不代表格洛瑞亞這邊有同樣的情感。

塞爾西從鏡子裏抬起藍眸，注視着格洛瑞亞那雙罕見璀璨明亮如朝陽的金眸。

人族將這位公主推上榮譽的高台，將她塑造成光明神摯愛的寵兒。

神明的寵兒，和神明本身一樣，不會輕易交付出她的感情。

在格洛瑞亞那雙眼睛裏，人魚並沒有看到一位深陷愛情的少女該有的情緒。

那種孤注一擲、非凱厄斯不可的熱忱愛意。

所以，塞爾西還是有機會的。

把公主從惡龍的爪子下搶過來。

--

塞爾西望着鏡子裏的格洛瑞亞，輕聲開口：「請原諒我接下來話語的冒昧，這是出自一位愛慕您的人的真實關懷。」

格洛瑞亞不知道塞爾西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對方每一句話都在考慮她的感受，包括動作和行為都不會讓她感覺冒犯。

於是點了下頭：「你說吧，我不會生氣的。」

塞爾西說：「您對那位騎士先生的感情並沒有那麼熱烈，是他將您強留在身邊的嗎？」

格洛瑞亞頓了一下，很自然地搖頭否定：「並不是，凱厄斯是我的守護騎士，我需要他在我的身邊。」

塞爾西點了點頭，表情並不像相信格洛瑞亞的這番說辭。

他將項鏈為格洛瑞亞戴好，往後退了一步，兩隻長臂支撐在化妝鏡前的桌子邊，將身前的少女輕輕攏在雙臂之間，把控著微妙的距離並沒有觸碰到她，又時時刻刻保證著不會讓格洛瑞亞因為他而感到不舒服。

「騎士先生並不是一柄可以輕易掌控的劍，」人魚湛藍的眸子幾乎可以看穿一切，「我可以幫助公主擺脫他。」

格洛瑞亞和塞爾西在鏡子裏對視片刻。

幾秒鐘后，格洛瑞亞率先挪開視線，低頭摸了摸新戴上的珍珠項鏈，「你難道覺得我會因為並不熟悉的你，而離開凱厄斯嗎？」

「這一點請公主放心，人魚一族的觀念和其他種族並不一樣。我絕不會幹涉你的任何選擇，無論是你和誰在一起，都不會改變我對你的心意。」

「我愛慕你，我仰望你。」

塞爾西真誠地說：「這一點，從很多年以前，一直持續到現在，也將永遠延伸到未來。」

格洛瑞亞：「......」

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能感覺到塞爾西這幾句話每一個字都是真的，這反而讓她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一個人，可以這麼輕易就愛上另一個人嗎？

還是因為彼此之間種族差異，她一個人族理解不了這種海洋生物的思維邏輯。

--

塞爾西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海浪在金色陽光下折射著波光粼粼的光斑，某個讓人魚討厭的氣味順着海風飄進窗戶。

凱厄斯快回來了。

塞爾西直起身，拉開和格洛瑞亞的距離。

人魚領主的眼睛能看穿一切，能夠輕易洞悉人心底

最大的顧忌和渴望。

這幾天的相處下來，格洛瑞亞在他面前就像一張字跡清晰的紙張，她的想法幾乎全部寫在她的表情和舉止上。

只有凱厄斯那頭久居山洞鮮少出門的惡龍，幾乎沒有機會觸碰到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感情，在某些方面經有幾分天然的愚蠢。

巨龍一族的世界裏只有得到和強佔，他們的武力值決定了他們可以輕易擁有想要的一切。因此，當凱厄斯喜歡格洛瑞亞，而公主恰好又對他表露出如戀人般的親密，凱厄斯自然會以為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公主。

完全不會考慮，會有其他可能性。

這樣在感情方面一根筋的腦子，讓人魚忍不住想偷偷嘲笑。

——當然，塞爾西從來不會輕看凱厄斯一分一毫。

他對於這頭惡龍的戰鬥力，是有着非常清晰的自知之明的。

而同樣的，他也了解格洛瑞亞。

這位看起來柔弱的公主，不願意被掌控，不願意成為屬於任何人的附庸。

她是屬於她自己的。

隨着樓下腳步聲越來越近，塞爾西微微躬身，不再以鏡子為媒介，而是直面著格洛瑞亞的眸子。

片刻之後，美貌驚人的人魚少年緩緩彎起唇角，誠懇地說：「騎士大人給你的，我同樣都能做到。而且，我以海洋一族起誓，絕對不會限制你的任何選擇。」

人魚族得天獨厚的天賦，讓塞爾西明明說着蠱惑人心的話語，表情是那樣的真誠懇切，心志稍微容易動搖一些的人，都會因此在心底留下一絲淺淺的痕迹。

他說：「而關於這一點，我相信那位大人或許無法完全保證。」

惡龍一定會趕走你身邊所有人。

你將只屬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