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色月光般的少女

霜色月光般的少女

雨落鐵炮在地面留下一個個巨坑,周遭樹木盡被摧折。東谷澤晨明白,大概只需要一枚那樣的水炮,足以將自己砸得粉碎。

再這樣躲閃下去也不是辦法,等到體力耗盡的那一刻,自己也就完蛋了,必須儘快找到出路。

於是,東谷澤晨決定徑直朝五矢跑去。

「如果我接近你的話,那些水炮是否會連同你一起砸呢?」

「哼!真是愚蠢,就算接近我,你也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不愧是鮫人,他暴起青筋的臂膀輕而易舉地將東谷澤晨的鐵劍擊飛,強有力的鐵腕扼住對手的喉嚨。

「哈哈哈……在我看來,你們人類的骨骼和一隻雛雞的沒有多大分別。現在,我只需稍微一用力,你的頸椎就會如同枯枝一般被輕易折碎。」五矢狂妄地笑着,五根鐵鈎似的指正在慢慢收縮,東谷澤晨只覺得難以呼吸。

「放開他!」

一道銀蛇般的射線飛速劃破五矢前臂的皮膚,直插入地面,原來只是把鐵劍,兩人同時往那個方向望去,才發現原來是余悠水與石朝毅二人。

「怎麼回事?六矢怎麼沒來?」

「哦,你說他呀。」余悠水故意賣了個關子,「他傻乎乎地帶着我們的虛像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了。」

難道是小水的海市蜃樓嗎?東谷澤晨在心中竊喜,不虧是小水,不僅識破了六矢的偽裝,還能趕來救我,我……我……

「你的同伴還是不夠聰明啊。」余悠水得意地笑道,「畢竟我們所認識的澤晨,可不會對我們說『只要任務完成,我們就能取代瑞格的位置』這種話。」

「嘁,居然被兩個小鬼玩弄了。」五矢氣得臉都要扭曲了。「可就算這樣,你們還不是自投羅網來了嗎?你們不會以為,只要聯手就能打贏我吧?」

「不試試怎麼知道?」石朝毅也不多廢話,握著鐵劍,一邊躲避水炮,一邊向敵人衝去。

「真是愚蠢……潛鱗!」只見空氣中的水分子又開始凝聚成無數水滴,水滴匯成許多條環形水流將五矢環繞,直至形成一個充滿水的龐大的立方體場域,將四人一併包裹其中。

「要知道……在水裏,鱗蛟一族可是無敵的!」

「不好!」眾人大驚。

五矢竟以常人難以捕捉到的速度,向石朝毅衝去,頃刻間,石朝毅灰飛煙滅。

好在你提前佈置了海市蜃樓,要不然我可能就真的灰飛煙滅了。石朝毅往同伴的方向游來,雖然在水中不能言語,但從他的表情中還是可以看出濃濃的感激之情。

慶幸的時間還太早,五矢鬼影般再次出現在三人身後,帶蹼的手掌推動水流向前貫穿,石朝毅及時以劍抵擋,強大的推動力帶着石朝毅連同他的同伴一齊甩出水域,落入森林中。

萬幸的是,三人並沒有摔死,只是個個筋骨錯位。用以抵擋水流衝擊的鐵劍碎成了兩半,石朝毅往自己的雙掌看去,發現虎口破裂,好在先前從林師傅那兒學了些運氣固體之術——類似於初級金鐘罩鐵布衫,否則今天必定命喪於此。

「看來又得向瑞格教官申請再換把新的鐵劍了。」

「趁他還沒發現我們,還是老戰術!」

余悠水所說的老戰術就是指:當遇到三人無法解決的敵人的情況下,由兩人吸引敵方注意,一人想辦法與大部隊取得聯繫,由更為強大的主力來對抗敵人。

「就像之前那次面對沼澤之主一樣,對吧。」

「沒錯。」

「這次由我來吸引對方吧。」東谷澤晨自告奮勇道,兩個同伴卻沒有表現出讚許的意願。

「倒也不是否認澤晨的能力……只是由我們倆做誘餌更為合適吧。」石朝毅的這番話也有一定道理。

「不,這次還是我來吧。」

東谷澤晨仍然堅持,他之所以會這麼倔強,是因為有某種擔憂深植在自己內心,他總是依賴余悠水的海市蜃樓,或是石朝毅的武功,而他自己呢?卻似乎和兩人的差距越來越遠了。就連上次的戰鬥,也還是倚仗沃魯的狼人之力,自己似乎總是在扮演拖油瓶的角色。

他擔心有一天,自己會被同伴拋棄……

「澤晨……」余悠水想說什麼,但還是止住了。

見東谷澤晨如此堅持,同伴們也不再說什麼,只好選擇相信他。於是,由余悠水去和大部隊取得聯繫,剩下兩人負責吸引敵方火力。

兩人找了處隱秘的位置藏下,待到五矢將要發覺,便立刻兵分兩路,若有一人將被揪出,那麼另一人再暴露出來誘敵,以此來消耗對手,拖延時間。

但計劃並不像預想的那樣順利,五矢像是鐵了心的要抓住東谷澤晨,任憑石朝毅怎樣賣弄嗓門、舉止挑釁,都不作理會,於是便出現了這樣一幕:

東谷澤晨在前面失了命似地跑,五矢緊追不捨,石朝毅為了同伴安危,則緊跟敵人身後,三人就這樣奇妙地連成一線。

在東谷澤晨的視野中,雙手是停不下地撥開眼前雜葉,剛進入視線的事物很快又被拋到身後,雙腿好似不聽驅使地運動,來不及撥開的樹枝打在了身上、劃到了臉上也顧不得。之後,他一腳不慎踩空,滾進了灌木叢,等到站起時,發現追趕身後的五矢已不見了蹤影。

朝毅呢?他去哪兒了?東谷澤晨在心中自想,他起身拍去身上的塵土,去找同伴和敵人的蹤跡。

遮眼的雜葉仍密佈眼前,他大喘著氣,再次撥開擋路的樹枝,只是這會兒,他不必亡命趕路。

林鳥從頭頂掠過,東谷澤晨羨慕它們能如此輕鬆,他想呼喊同伴的名字,唯恐只招來的是敵人的威脅。

不知何時,太陽也不見了行蹤,大風刮過森林,也刮來今晚的月色。東谷澤晨抬頭仰望,不知是否因疲憊而起的幻覺,竟看見一個潔白如雪的少女,躍動於森林上空。

少女躍過枝頭,躍入月色,靜影在大輪冷月的映照下,顯得皎潔寒清。她飄拂的霜色的發,像是剛在泉中浸洗過一般的晶瑩,而她的眼眸,透著蔑視萬物的孤冷。

東谷澤晨以為是自己困得入夢,便揉了揉眼,結果那少女非但沒有消失,反而向自己靠近。

「少年,需要幫忙嗎?」她的聲音什麼時候傳來的?東谷澤晨不知道,卻只覺得那聲音像是掛在枝頭的霜,化為了水,滴入湖心。

「誒?是……是在叫我嗎?」

「難道這附近還有其他人?」

「沒有。」東谷澤晨急忙左顧右盼。

「那就是你了。」少女輕柔地笑了,原本凍結的臉,像是冬季初融的雪,化為細水流淌。「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嗯?當……當然沒問題,我叫東谷澤晨。東是東西的東,谷是山谷的谷……」

「嗯,原來如此。」

「你為什麼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那是因為……我覺得你很眼熟,我曾見過。」

「誒?」好老套的搭訕方式,東谷澤晨毫無頭緒,不過他確信,這個少女一定是今晚初見的。

「這裏十分危險,你得趕緊離開。」

「危險?」少女又笑了笑,「那你更需要離開才是。」

「不行!我還得找到我的夥伴。」

「哦?那不如我陪你找,如何?」

「你嗎?不行不行!我不能連累你,這對你來說太危險了,還是趕快離開吧。」

東谷澤晨拒罷,便繼續朝前趕路,只是不時不放心地回頭,發現那少女仍然偷偷跟隨——每當東谷澤晨注意到她時,她總是慌忙笨拙地藏到樹后,而後緩緩露出白皙的臉蛋,當發現自己的目光被對方所捕捉時,又迅速縮回樹后。

一路上,兩人就這樣持續了幾個來回,東谷澤晨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默默拔出鐵劍,故作威脅道:

「要是你還不離開,就……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說罷,便作勢要向少女刺去。

但他還什麼都沒看清,鐵劍竟被少女斷為兩截。

「對不起對不起……這是我的本能,我沒有要弄壞你武器的想法,只是……可能是應激反應,身體不自覺地動了。」少女一臉歉意,東谷澤晨則愣在原地。「但是,我真的很想幫助你,請相信我!」

少女天真的眼眸似水珠轉動,東谷澤晨一時也不知作何反應,只好背過身去,不做聲地繼續趕路。

少女仍緊跟其後。

「那個……可以告訴我,你如此執著跟隨我的目的嗎?」一段路后,東谷澤晨停下腳步。

「其實我是一個旅人,從更遙遠的國度而來。」

「誒?莫非……」

「請陪我一起旅行吧!」少女發出突如其來的邀請,讓東谷澤晨措手不及。

「誒!」

「我……我知道這個邀請對你來說,來得十分突然,但事實上,從我見到你的那一刻起……這個願望便從未如此強烈過。」

場面一度十分冷靜。

「我知道這個請求,你可能一時無法接受,不過沒關係,我會等你好好考慮的。」

「那個……你剛剛說,你從更遙遠的國度而來,那麼……其實索洛國是你的第一站吧。」

「誒?當然不是啦,事實上,我已歷經了一半的旅程了。」

「這樣嗎?」難道說,對面的少女其實並不是和自己一樣,從原世界而來?

「從我的故鄉哥斯克而來,一路向西進行環球旅行。那裏也將是我這一段旅程的終點。」

「厲害啊——環球旅行!離開故鄉這麼久,你一定十分想念她了吧。」

「事實相反,我厭惡那裏!」少女的臉顯得冷峻。

兩人又在林中摸索了一陣,只是這會兒少女不再偷隨東谷澤晨身後,而是伴在了他的身側。東谷澤晨感覺,她不再像初見時的那般難以接近,並且,他發現少女的身高其實不過到自己的肩頭。

「東谷澤晨!總算找到你了。等等,這傢伙怎麼也在這兒?」總算有新的聲音加入進來,竟然是五矢。不過,在他察覺到東谷澤晨身旁的少女后,立刻呈戒備狀。

此刻,就連常處深海之中跳動的心臟,也開始緊張,引以為豪的鱗蛟血脈,在眼前這個看似常人的少女面前,也難以自傲。唯獨她!這是人類之中,少有使五矢恐懼的,與她為敵並不能討到什麼好處。

「你認識我?」少女的表情和剛剛——與東谷澤晨聊天時的判若兩人,不,倒不如說,和初見她時的一模一樣,都是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溫度的冰冷。

「當然了,霜發魔女誰人不知?」五矢自覺不敵,打算撤離。「東谷澤晨,可要小心你身邊的這個女人哦,她的危險程度可不亞於夜影組織的成員!」

五矢不懷好意地笑,拋下這話后,他發動潛鱗逃離了。

「怎麼樣?考慮好的話就來這片森林找我,我會一直等着你的。」少女竟完全無視遠離的五矢,而是對東谷澤晨如是說道,柔和的笑容重新掛到了她的臉上。

「嗯,那容許我先找到我的夥伴們。」

「沒問題。」

「澤晨!」一道洪亮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原來是余悠水找到了東谷澤晨,在向他奔來。

「朝毅呢?你找到他了嗎?」東谷澤晨也興奮地跑過去迎接。

然而就是在這麼一瞬間,兩人毫無覺察的一瞬間,余悠水被少女一刀刺入腹部……

與少女發色相似的刀刃,在月光下淌著血。

「你!」東谷澤晨無限瞪大他的瞳孔。

「你再好好看看吧……他是不是你的同伴?」

「咦?」東谷澤晨面無表情地朝血泊中的同伴看去,不知何時,進入視線的卻不是余悠水的身形,而是另一個……他所認識的易容人,也就是六矢。

可是,六矢明明可以完美地隱藏自己的殺意,為什麼還是被少女識破了呢?她又是怎麼知道眼前這個就是敵人?

「說實話,一開始我也以為是你的同伴找到你了,直到那一瞬間,他的臉產生了變化,也顯現出了『殺意』。」

「一瞬間?」難道僅僅只憑藉那一瞬間的變化,就能做出如此果決的判斷,難纏的六矢就這麼輕鬆地被……就連恐怖的五矢都不戰而退,果然眼前這個少女的實力還是無法輕視。

「好了,現在森林裏應該沒有什麼強敵可以威脅到你,你也可以安心地去找你的同伴了。」

「那你……」

「我說過……我會一直在這兒等你的答覆,一切問題你都不必考慮。祝你安全順利地找到他們。」

「對了,還沒有請教你的名字?」

「我嗎?」少女略微遲疑,繼而答到:

「我叫東谷澤羽,鳥羽的羽。」

她消失在了霜色月光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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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尋太陽的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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