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帝心難測
皇室信佛，這是大隋百姓的共識，但是自楊廣登基以來，對佛教之厚愛，遠勝文帝楊堅，尤其是大業三年，楊廣封洛川凈土寺三歲稚子為佛子，不僅佛門震驚，天下也是嘩然，要不是起居註記載，證明了該幼兒不是楊廣所生，朝中大臣早都議論紛紛。
讓朝中大臣更為瞠目的，則是楊廣自登基之後，每年都要去看望佛子，而說來也怪，佛子年歲日長，居然始終不曾開口說話，早些年主持方丈還能以貴人語遲為由，佛子5歲之後依然不發一言，皇帝召天下名醫為佛子會醫，卻始終無果，但皇帝寵愛佛子更勝於後宮賓妃，這是不爭的事實。
雖然朝中對皇帝每年都要去凈土寺看望佛子有所不忿，但楊廣自即位以來，力排眾議，改革官制、重頒《大業律》，疏通運河，對外，征吐谷渾、林邑、契丹、大宴突厥，讓大隋聲威遠揚。
然則，做晉王和做皇帝是不一樣的，文皇帝登基太過於容易，鮮卑八柱國在朝堂內外對皇室的掣肘頗多，內外侯時不時就會收到一些風言風語，什麼楊廣繼位是逼奸文皇帝后妃了，毒殺前太子楊勇，誘殺蜀王楊秀等言語，雖然每每不了了之，但是楊廣心裏明白，這都是八柱國在後做的手腳。
到了大業6年，八柱國已經開始自稱門閥，朝廷十二衛，居然有八衛掌握在門閥手中，逼不得已，楊廣只好增進士科，擴科舉十科，希望從寒門中擢升人才，可門閥既然佔了一個閥字，對知識的壟斷，是皇權無法輕易撼動的。
恰好大業7年，高句麗新王繼位，不僅沒有上稱臣文書，居然還勾結突厥，對遼東屢屢襲擾，於是楊廣順勢提出，秉承文皇帝遺旨，征討不臣，大業七年，皇帝率天子親軍，共征三十軍，從陸路和水路兩路並進。
此戰可稱舉國之力，即便如此，皇帝也密令內外侯內緊外松，密切關注佛子舉動，如洛陽風吹草動，則第一時間帶佛子撤至揚州，內外侯全部都可死，佛子不可有失，不管任何人阻攔，皆可殺之。
這道命令着實讓內外侯諸位主事膽戰心驚，佛子自入寺以來，就不會發聲，為確保佛子周全，內外侯在凈土寺上下內外安插了數十眼線，皇帝即便在朝鮮半島親征期間，也依然要內外侯將佛子的一舉一動每日彙報。
大業8年年中，來護兒先敗於水路，以致無人接應陸上大軍，后9月，宇文述、於仲文、荊元恆等人於陸上九路並進，受乙支文德詐降，九軍大敗，僅檢校右御衛虎賁郎將衛文升一軍倖存，過江三十五萬府兵，回到遼東城下僅有2700餘人。
一時朝堂嘩然，天子震怒，徵召天下良家子為驍果，聚於涿郡，待遼河岸邊齊聚百萬大軍時，任主將宇文述、副將楊義成、水軍總管來護兒，水路並進，圍攻平壤，然而，收到內外侯的急報之後，天子居然拋下百萬大軍，率親軍千餘騎就直奔洛陽尹川，一路換馬不換人，讓軍中高層甚為不惑，天子臨行前交代，若兩月內大軍齊備，無須等待天子親至，按計劃水路並進，會師平壤城下。
楊廣此人志氣甚偉，因其父楊堅得位不正，所以從文皇帝開始，文治武功皆求盡善盡美，楊廣受其父影響甚深，自上位以來，事實皆以其父為目標，不管是改革官制、增科舉，亦或者是征伐吐谷渾、琉球，均是如此。
而高處不勝寒，突厥、高句麗虎視眈眈，鮮卑遺族為首的諸多門閥，又多有掣肘，文武百官中，名義上都是楊氏皇族的治下，實則多為門閥的子弟或者門生故舊，除都城之外，皇令很難下到基層郡縣，大隋江山看似繁花似錦，實則危機四伏，稍有不慎，亡國乃至滅族都只在頃刻之間。
如此種種，楊廣根本無法向旁人訴說，大業元年，廢太子楊勇在東宮舊臣的鼓動下，伺機刺殺王駕，事敗之後服毒自盡，隨後幾年，蜀王楊秀、漢王楊諒以及安城王楊嶷、襄城王楊恪、高陽王楊該、建安王楊韶、潁川王楊煚等人，明裏暗裏與門閥暗通款曲，雖然被楊廣一一化解，但刻薄血親這四個字，依然無法脫離了。
若不是還能向不能言語的佛子訴說，楊廣的心性愈發獨斷和暴虐，也正因如此。雖然佛子不會言語，但寺中高僧對佛子的教誨依舊，據內外侯探子彙報，佛子年齒雖幼，但彷彿有宿慧，三歲起既能閱讀佛經，五歲起即可持筆，不到八歲，已將尹川附近佛寺的大部門佛經都閱讀一空，讓寺內諸多高僧欣喜不已。
如今聽聞，佛子居然開口說話，而且並無絲毫障礙，看到佛子親筆書寫的「速歸」二字，讓剛經歷了遼東慘敗的楊廣，怎能不欣喜若狂，八年前，楊廣未告知蘇威、裴矩等人的還有他和文獻皇后約定的一件隱秘之事。
楊廣大佛子三十三歲，但卻和佛子是同月同日所生，所以楊廣天然的就對這個六弟有着好感，文獻皇后除了用玉璧陰文留下了遺旨，也秘密的給獨孤陀留下了一封旨意，如楊廣善待楊勇等其餘兄弟，則將佛子之事通過內外侯告知楊廣，如楊廣德行有虧，則不得將佛子之事告知楊廣。
之所以看重佛子，因為獨孤伽羅在除了受到菩薩託夢示警，更是因為佛子乃是無孕而生，這也是楊堅堅信獨孤伽羅不會背叛，但又非常不喜佛子的原因之一，以至於未至滿月就將佛子送到凈土寺不聞不問。
這諸多紛擾之下，怎能讓楊廣不心潮澎拜，文獻皇后托獨孤陀給他的遺言他字字牢記，「佛子成年之時，菩薩示警之言皆有佛子親口告知於你，英兒，你弟楊沫乃世外之人，天下人皆有可能背你而去，唯你六弟不會，這是天意，萬望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