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救命！終於寫到這一段了！
青井秋河沒有精力去猜測松田陣平的想法,他疲於應付他人，也厭倦了別人看向自己時憐惜的眼神。
他急於從初戀意外去世的陰影中走出來，卻也害怕萩原研二的存在就此消磨。
他抱着不知什麼時候又出現的伺服器整日整日的落淚,希望它能給予自己一點安慰。
松田陣平警校畢業那天，青井秋河難得出了趟門去觀看捲髮青年的畢業典禮。
初秋的楓葉還未染紅,風吹動枝葉在頭頂搖晃，光斑跟着跳動。
青井秋河攤開手掌，抓捕著光點,藉此打發起時間。
他站在樹下,聽着松田陣平講起警校生活,說起他們四個經歷過的事件,最後微妙的停頓在「如果」這個詞上。
如果萩原研二還在,他們四人的警校生活會更加豐富多彩。
青井秋河在心底替松田補充道,他想轉移話題，誇讚松田陣平穿起制服來像模像樣,眼淚卻瞞着他掉落下來。
「……我拒絕了爆破-處的邀請，……」松田陣平語氣堅定，他握緊拳頭,「我一定會為他報仇！」
……
青井秋河再一次聽到松田陣平的信息，是他在搜查一課的同事打電話前來告知松田陣平因公殉職的死訊。
電話那頭的女性壓抑著哭腔,告訴他松田陣平為了公眾選擇犧牲自己，命喪於摩天輪上。
青井秋河聽得頭暈目眩，他看了看懸掛在牆上的日曆，忽然想起萩原研二,覺得這對幼馴染在某些方面是出奇的一致。
在同一天因為同樣的原因被同一個人殺害離世。
還同樣是為了公眾而死。
他打斷對方的話,語氣涼薄到驚人,「……為什麼要救其他人？」
「什麼？」佐藤美和子一愣。
「犯人要殺人就讓他殺,為什麼要犧牲自己的命來保護所謂的群眾？」
「松田陣平認識他們嗎？他們會去感謝他嗎？說不定還會有人抱怨說『誰要他多此一舉救人啊』『他就是想裝酷拿功-勛結果搞砸了吧』『早就看警察不順眼了死一個也挺好』。」
「——所以說，讓他們去死就好了啊。」
「自己去逞英雄犧牲自我，讓留下來的人日日夜夜記掛他們，永遠活在回憶和痛苦中。」他嗤笑了聲，「真是偉大的英雄啊。」
*
松田陣平的葬禮是由青井秋河與萩原千速一手操辦的。
他唯一的親人受到打擊卧病不起，人際關係又過於簡單，到最後主持葬禮的活竟然落在了青井秋河身上。
他暗自嘲諷自己：躲過了萩原研二躲不過松田陣平。
滿腔的憤懣在看見萩原千速時化為空白。
女人在此時已經擁有極美的外表，飄逸的長發高高紮起，精緻又不失禮數。
隻眼底偶爾會流露出的些許勞倦。
青井秋河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萩原千速受到的打擊比他的更大。
被犯人害死的是她的親人和朋友，他們相依相伴，一起長大，度過了人生中大半的時光。
他倆死得突然，就連葬禮都交給萩原千速一手操辦。
可她依舊笑得開朗，活得恣意，沒有長久地沉浸在痛苦中，甚至還打趣道「因為辦過研二的葬禮，再辦陣平葬禮時順手多了。」
葬禮結束后，萩原千速拉着青井秋河坐在角落喝酒。
她酒量極好，一瓶又一瓶的下肚，兩頰也不見浮紅。
萩原千速不說話，青井秋河也就沉默，他抬眸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又在即將對視時快速收回。
長發女人與自己相似，但又截然不同的藍眸中似乎浮現出些許碎光，青井秋
河看得不太分明，卻莫名從中汲取些許力量。
「給你。」
萩原千速忽然拋給他一本筆記，青井秋河手忙腳亂地接住，再抬頭時女人已經走遠，她踩了踩摩托踏板，對着他高喊了一句，「喂——你要一直這樣，研二才白死了！」
「……」
青井秋河眨了眨眼，萩原研二死後少有波動的臉上浮現出些許無可奈何。
他對比了下萩原千速身上的活力和自己的死氣，揉了揉嘴角，想露出個笑臉，許久未見的伺服器恰好跳了出來，圓溜溜的眼睛盯着青井秋河。
「秋河，你不要太難過了。」
伺服器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進入劇情節點后，它忙於維護網絡穩定，鮮少陪伴青井秋河。偶爾回來一次，青井秋河也總是處於魂不守舍的樣子，現在倒是難得能與他聊上一聊。
它說起觀察到的生離死別，講著自己遇見的人事物，說萩原松田兩人會被萬人稱讚，希望能讓青井秋河好受一些。
青井秋河一邊聽着它的話，一邊打開筆記本看起裏面的內容。
那是萩原研二的日記本，洋洋洒洒記載了黑髮青年近一年的見聞。
賞櫻、游泳、旅遊、滑雪……樁樁件件都有青井秋河的影子。
萩原研二字跡和本人性格極像，大開大合字尾縹緲，時不時加些語氣詞和符號來加強文字無法表達的心情。
【大事不妙！聯誼被小秋河發現了——！本以為他會因此吃醋，沒想到小秋河加入進來，所有女生都注意到了他。可惡啊！有點吃醋，但是不能說。】
【送小秋河本命巧克力時，收到了他作為回禮準備的義理巧克力，不知道該開心還是難過……明天（劃掉）明年之前，一定要告白！】
被日記記載的內容代入回憶中，青井秋河嘴角不自覺勾起，筆記本翻動的聲響在寂靜的夜晚格外明顯。
「……再怎麼難過，下一個和他們相遇的青井秋河也不一定是你了。」
伺服器自顧自地說着，它嘆了口氣，「算了，都一樣，還不如現在好好享受一番情感呢，總比直接變成數據垃圾被清理掉要好。」
它說的音量極小，卻恰好被青井秋河捕捉到。
「……什麼叫做下一個青井秋河？」黑髮少年語氣茫然，「變成數據垃圾又是什麼意思？」
伺服器：「……」
完、蛋。
它抖了抖，打着哈哈想趁亂跑出去，卻被青井秋河牢牢抓住。
少年的雙手卻爆發出與體型格格不入的力量，青筋在他額頭爆出，虛汗濡濕衣物，嗓音顫抖，「我是……數據？」
他似乎猜到了什麼，身型變得扭曲，五彩斑斕的斑點滋滋作響地浮現在青井秋河身上，天藍的雙眼時而被複雜的數據代碼替代，時而變成更加空洞的東西。
不好！！
伺服器嚇得哇哇亂叫，它圍在青井秋河身旁，想加固少年動蕩的數據，又被他牢牢抓住無法動彈。驚慌失措之下，伺服器由1、0組成的身體也開始顫動着。
它慌亂地告訴青井秋河：這只是一個遊戲，你不用因為萩原研二松田陣平的逝世傷心，因為他們命該如此，這是許多年前就由策劃定下的規則，沒有人能更改。
它又說，青井秋河只是官方為了豐富劇情，隨手捏造出來的人物，沒有姓名，沒有年齡，甚至連固定的代碼也沒有，他只是背景板中的背景板。
而現在的青井秋河也只是由程序員隨手打出的關鍵詞拼裝而成的npc，他應該在萩原研二殉職后自殺而亡，不應該平安無事的活到現在，更不應該生出自我意識。
現在發生的一切看似脫離了策劃的原定劇情，但其實每一個關鍵節點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著。
萩原、松田兩人順利報考警校，松田和另外三人成為至交好友，他入職搜查一課為萩原研二報仇，最終命喪於摩天輪。
而事情發生偏差也只是因為遊戲正處於內部調試階段，等到內測開始，所有記憶都會被抹掉，死去的人再次復活，飾演着他們早就被定好的生死別離、愛恨情仇。
唯一不同的，只有青井秋河。
他的數據代碼沒有被官方記錄下，如果內測時官方沒有調用調試階段的數據，而是再一次利用關鍵詞生出一個『青井秋河』，來填補上萩原研二的官配地位，那麼現在的青井秋河將不復存在。
他也許熱情似火，也許靦腆內斂，也可能滿腹心機，而萩原研二也會在數據的操控下愛上下一個『青井秋河』。
「……那我呢？我會變成什麼？」
黑髮少年低喃道，他下意識地撫摸著書籍背脊，「我如果不是青井秋河，那我會變成誰？」
「可能……會被視為無用數據，永久刪除。」
伺服器謹慎地觀察著青井秋河的神情，它苦惱地撓了撓頭，「但如果秋河希望，我可以保存下你的數據，讓你在內測開始后擁有不一樣的人生。」
遠離主線和原著人物，脫離必死的命運，享受着獨一無二的快樂。
「那我現在經歷的一切呢？都是假的嗎？」青井秋河問道，他天藍的眼睛宛如被覆蓋上毛紗，分辨不了裏面的東西，「我作為『青井秋河』的存在，我的記憶，我的父母和朋友，我學習和掌握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嗎？」
他迷茫地看向伺服器，手指沿着它的輪廓畫起圈，「我現在摸到的你也是假的嗎？可它帶給我的觸感是真實的。」
「我不明白。」
他將手放在胸口處，感受着心臟的跳動，看着薄薄的皮肉下泛青的血管，鮮血流淌在其中，晝夜不停。
「我生存的意義，我得到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是『青井秋河』。」
黑髮少年歪了歪頭，他扯了扯嘴角，「可你現在告訴我，還有無數個『青井秋河』在等待被喚醒，去享有我現在擁有的東西。我只是運氣好，僥倖成為第一個『青井秋河』。」
「那我到底算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