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報復

第114章 報復

乘坐飛行器從七區到主城也不過兩小時而已,其中大量時間耗費在避開危險地形。

反叛者雖然剿滅大半,但也說不准他們會不會乘勝追擊,在得知飛行器資源消息后圍堵。

所以飛行器並沒有走常規道路,反而哪兒危險往哪走,中途差點被一隻長舌怪卷進湖裏。

兇巴巴的桑覺直接變回惡龍,飛出去斬斷了怪物的舌頭。

「吼——!!」

007道:「請選擇降落地點。」

霍延己道:「莊園。」

007並沒有追問哪個莊園,因為當今放眼人類所有安全區,有且只有那一個莊園。

一個刻滿亡者名諱的莊園。

自從莊園的真面目暴露在民眾面前後,這裏就暫時被唐柏少將接管了,很多民眾會過來看看,尋找自己熟悉的那個名字。

這片莊園驚醒了已經對死亡麻木的民眾,也喚醒了他們深埋心底的情感。

走在一片片墓葬牆間,每看到一個名字就會略帶失望的看向下一個,再下一個,反覆如此。

當他們不自覺開始尋找的時候,才恍然驚覺,自以為已經不挂念的人其實還在心裏,自以為已經忘卻的名字其實已經刻在了骨子裏。

對於死亡帶來的疼痛又再次有如附骨之疽,疼得厲害,卻也痛快著。

墓葬牆一排接着一排,名字密密麻麻,擁擠不堪,想找到那個記掛心裏的名字太難了。於是總有那麼一些人,每天都來。

每天都來。

「快看!外星飛盤!!!」

「草,這什麼!?」

和前面一驚一乍的人相比,其他人就比較理智了:「這是昨晚那個A……」

旁邊有人提醒:「AI。」

「對對,那個什麼玩意兒的AI說得一百多年前的飛行器?」

「是吧,應該是,這麼點大個球能裝哥啥啊……」

「以前的高科技,你不懂。」

降落到地面時,霍延己的部隊也從城外進來了,立刻對莊園進行了疏散管理。

因此從飛行器里出來時,外面除士兵沒有任何人。

領頭人是許久不見的張副官:「長官,歡迎回城。」

霍延己沒工夫客套,直接問:「廖巡哨官呢?」

張珉道:「廖巡哨官前幾日因為違紀問題被老上將帶去調查了,昨晚才放出來。」

「……」霍延己都懶得問廖特違了什麼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鬼。

霍延己又問:「最近城裏有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

張珉道:「霍上將在去找您的路上打道回府後,就銷聲匿跡了。」

霍延己皺了下眉,沒追究:「先把莫副院長和希爾博士請來,讓他們看看資源清單,整理出目前需要的東西。」

「是。」

走的時候,站在霍延己身後的桑覺還衝他擺了擺手,張珉也遲疑地抬起手,擺了下。

霍延己轉身,瞥了眼桑覺。

他對桑覺的內心世界一清二楚:「一開始不是挺喜歡張副官?」

桑覺辯解道:「我現在也沒有討厭他。」

霍延己明知故問:「那為什麼不出聲?」

桑覺把腦袋歪到肩膀一邊,看着地面:「因為不想說,所以不說。」

霍延己輕吐一口氣,揉了把桑覺的頭髮,道:「今晚想住哪裏?」

桑覺說:「都可以。」

霍延己道:「那住這?」

他們身後就是霍延己的兩層小樓,十分簡易的構架,雨水砸在棚上,嘩啦啦的聲音十分悅耳。

旁邊的湖水也被濺起了一朵

朵水花,不去看周圍密密麻麻的墓葬牆,配合著小屋小院倒是有點靜謐美好的意味。

桑覺算了算時間:「你已經兩個多月沒住這裏了,裏面應該有很多灰塵。」

霍延己道:「請人來打掃一下。」

灰塵倒是不至於,但確實兩個多月沒住,應該要換一下床單之類的貼身用品。

隨後就是站在雨中的長久對視,好一會兒,桑覺扭開目光,咕噥道:「你要去忙了。」

霍延己嗯了聲:「不是不能帶你,但等會兒他們看見你,指不定要打聽你先前怎麼從主城跑到的地下城,你高興?」

「不高興。」桑覺悶悶轉身,「我去參觀你家。」

「嗯,密碼六個零,洗個澡,等會兒有人來打掃,尾巴別露出來。」

「知道了。」

霍延己注視着桑覺走到小屋門前,按下密碼推門進去,單薄濕漉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窗口。

而他身後,慢慢傳來一道沉沉的腳步。

霍延己緩緩轉身,道:「就您一人?」

「不然?」老上將抬起皺巴巴的眼皮,平淡道,「他們忙,沒時間來祝賀你平安回來,就托我帶個話。」

老上將確確實實隻身一人來了,身後一個士兵都沒有。

他穿着黑色雨衣,走到湖邊,望着水面的波點,忽然道:「有魚竿嗎?」

「有。」

霍延己走去工具房,沒多久就拿了兩根魚竿出來。

如今外面的湖裏海里都沒有正常可食用的魚類,早就絕種了。

這片湖裏的魚,還是好些年前霍延己立了功,但因為立場問題,議庭一直想打壓他,不願意他升得太快,就故意敲打他莊園里不是有片湖?隨即賞了袋魚苗,閑得沒事的時候可以釣釣。

在地下城魚苗也算得上是奢侈品,整個地下城就一個觀賞用的水族館,一百多年前弄進來的魚也都幾乎都快絕種了。

可對於站在一線的軍人來說,這種獎賞無異侮辱。

但霍延己並沒在意,隨手就將魚苗扔進了這片湖,竟然真就將這片死寂的湖水養活了。

老上將顯然不會釣魚,雖是大半身入土的年歲、普通人中目前為止唯一存活的上將,但人生履歷也可謂「單調」,十六歲就因為基因檢測不合格成為監管者,二十歲進入軍隊,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了今天。

像釣魚這種奢侈的休閑方式,他也只在歷史課本上見過。

霍延己直視前方,沒多此一舉去教,老人挺有天賦,沒一會兒就弄懂了。

老上將道:「雨衣帽子戴上,身體再好,淋久了也會生病。」

霍延己回絕:「不用,剛好有幾天沒洗頭了。」

老上將悶着哼,發出了一連串的笑聲:「你倒是會說笑了。」

兩人隔着三四米遠,都注視着層層漣漪的湖面,許久沒說話。

「看來是雨太大了,魚不咬鈎。」老上將這麼說着,卻沒收回魚線,「把飛行器降落在這,就不怕別人說你閑話?」

「說什麼?」霍延己淡淡道,「說我獨|權專|政,獨佔資源?」

老上將微嘆:「你看,你不也知道嗎?偏偏就要做。」

「只有我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也只有我是可控的。」霍延己道,「如果無人能信任,那獨權也沒什麼不好。坐在這個位置上,名聲這種東西早就遠了。」

就算如今,無數人對霍延己印象改觀,支持他,信任他,敬他……但要說所有人都如此那不可能。

就當下,就在這片主城,也一定有人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裏罵他,質疑他。

霍延己從來不在意這些聲音,誇讚、聲討、怒罵,不能叫他欣喜,也不能叫他憤怒。

老上將道:「你們最年輕那會兒我就覺得,你雖然沒有將眠張揚,沒有薄青風骨,沒有姫枍博愛,但卻是四人中最傲氣的一個。」

霍延己的傲不在自負,不在於自矜,而是心裏裝着萬萬民眾,卻又沒有萬萬民眾。

你可以說他的心很滿,有時候卻又覺得他的心很空。

老上將忽然道:「你知道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嗎?」

霍延己將問題拋了回去:「您覺得?」

老上將道:「你可能知道薄青和將眠為什麼走到了今天,但你應該不清楚伊芙琳和姫枍為什麼會走到這個地步。」

霍延己眸色一動。

「伊芙琳是個驕矜的孩子,沒繼承她母親的剛強、理想,從小心裏就只有兩件事,想見母親、想和喜歡的人一起去地上。」

說「喜歡的人」時,老上將的語氣有點違和。

讓他這個一輩子都沒伴侶的老年人說這麼感性的辭彙,實在有點彆扭。

可對於伊芙琳來說,母親還有喜歡的人就是她的全部,她的希望、她的人生。

但最後,她的希望全部破滅了。

「可他們怎麼可能讓伊芙琳去見那個女人呢?他們怕死了,第一次這麼怕女人,也為自己不得不退讓的結局惱怒極了,《女性自由合約》就像是甩在他們臉上的兩個巴掌,頭一回讓他們感受到尊嚴受到了挑撥。」

「明知道伊芙琳和她母親不一樣,還是把伊芙琳強留在地下,送上夫人這個位置,不為別的,就為侮辱已經被謀殺的莉迪亞。」

伊芙琳的母親、曾經地下城女性的信仰之光莉迪亞早就死了。

即便所有人都沒見過屍體,沒聽過死訊,但她們都清楚,莉迪亞早就死了。

她怎麼可能活。

只有年幼的伊芙琳執迷不悟,心心念念想見一次母親。

霍延己猛得一頓,突然反應過來:「姫枍是因為——」

老上將笑了聲:「也有你不知道的事啊。」

隨着雨聲越來越響,砸在皮膚上的感覺越來越疼,老上將說出了一個小秘密,十幾年前一個小女孩兒的懵懂心思。

「當初,你們十多歲那會兒,我去接你們四個來地上,那會兒又小又瘦的伊芙琳私下裏攔住我,求我把她也帶到地上去,她不想在地下城待着,她想去地上見母親,更不想和姫枍分開。」

雨衣下,霍延己的手腕猛得一沉。

「我當時還不知道伊芙琳是莉迪亞的孩子,後來你們二十多歲,各奔東西,姫枍出事之後我才反應過來,一切都是怎麼回事。」

老上將緩緩道:「雖然沒有證據,但我想着,姫枍在十九區出事應該也是他們乾的。報復不了那個已經死去的女人,就去『虐待』她的孩子。」

若說薄青的死尚且還可以理解為為了震懾普通人與畸變者,禁止交合,與大局沾那麼一點點邊的話,那當年因此理由而『死』的姫枍就全因私憤了。

最終最終,釀造了如今這個結果——

死裏逃生的姫枍像變了一個人,一心與全世界為敵,失去全部光亮的伊芙琳反叛,只想毀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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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龍暴露了他的小犄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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