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恩威並施
一時間，在場所有人不由得如坐針氈起來。在座的人幾乎都是威紡的老職工，哪怕最年輕的車間主任都在威紡家屬院住了四五年了，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既是鄰居又是同事，平時逢年過節走動走動什麼的，也是人之常情，在工作上肯定少不了「職務之便」。
可王東怕的就是這個「人之常情」和「職務之便」。
螻蟻之穴尚可潰千里之堤，更別提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的威紡集團了。現在威紡還指著祥瑞制衣給他們供血呢，萬一威紡再爆出什麼驚天大雷，就算王東真的有一根如意金箍棒都救不了威紡。
所以王東要趁著這次集體辭職，快馬加鞭完成結構重組。
「說句關起門來的話，我從小在家屬院長大，也不想走到如今這一步，逢年過節大家互相走動走動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收受賄賂、以權謀私甚至買假髮票從公司吸血這些事我接受不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是這句話，我堅決抵制這種行為。所以我今天也把話撂在這兒，今天晚上之前你們找謝總把你們之前所有的不光彩的一面講清楚，不管給公司造成過多少損失都補回來，我既往不咎，知錯就改，就還是好同志嘛。謝總你也聽好了，不管你跟在座的人私下裡關係怎麼樣一定要把賬目給我搞清楚，明天早上我要聽到你做彙報。如果明天還有人賬目不清楚，我會直接讓何新報警，所有造成的後果，你們自己承擔，這是我念在這麼多年大家都住在一個家屬院里做出的最後的讓步。」
之前在座的人還有些如坐針氈，擔心被王東秋後算賬，現在王東把話攤開了，大家反倒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前面那四個老總是什麼結果，大家都心知肚明。跟坐牢相比，把吃進去的那些都吐出來，而且還不用擔心王東揪著這些事不放，王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更關鍵的是，王東雖然查出來他們不少的問題，可王東並沒有將他們趕盡殺絕的打算，甚至連他們的職位都沒有動。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從一開始王東就沒有打算對他們大開殺戒，而是一直在等著他們坦白從寬。可偏偏不知道從哪兒傳出來王東要對大夥反攻倒算的流言，以至於讓大家提心弔膽，輾轉難眠。
許優優在大學里計算機還算不錯，所以會議記錄打字速度能跟得上王東的語速，而且也能勉強保持清醒的頭腦。可就在大家慶幸之餘，許優優反倒愣了。甜棗加大棒？王東你這些年到底都經歷過什麼啊，這些場面上的事究竟是跟誰學的。
李林對王東這一手恩威並施，則是大加讚賞。威紡這些年的糊塗賬，李林是最清楚的。不管什麼人遇到什麼事，都要提前跟李林打一聲招呼。而李林又是個和稀泥的高手，所以在很多事上只要不觸及原則問題，他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以至於到最後威紡的賬都爛成剪不斷理還亂了，他就更懶得管，也管不過來。卻沒想到，王東他只用了一刀，就用了一刀，把所有髒亂切了個乾淨，而且還讓人不得不心存感激。
看到會議室里大家臉上漸漸輕鬆下來，王東也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當然這件事不談了不代表別的事不談了，而且後面的事才是今天會議的重中之重。
「同志們，現在我們威紡面臨歷史性改革，大家都要做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準備啦。咱們現在已經不是國有企業啦，已經退回成民營企業而且還成了別人的下屬企業啦，醒醒吧，以前走到哪兒都有人敬酒敬煙的好日子到頭啦。
我宣布包括我在內，這個月所有車間主任及其以上人員所有福利取消，各部門副總及其以上人員沒有工資。而且你們要記住，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只要有哪個月沒有銷售，你們的福利、待遇統統取消。」
早在會議開始之前王東就算過了，這些職工中車間主任是一個分水嶺，每個月有將近一萬五千塊的工資，不包含福利。而這些副總們的月薪更是達到了三萬塊，總經理的月薪更恐怖。單是這一項政策，能給廠子里減輕將近八十萬的資金壓力。倘若公司正常經營，有銷售利潤還好，如果當月沒有銷售利潤，就只能吃老本兒，如果放任他們懶惰成性下去，就算有一座金山銀山也不夠吃。
一瞬間，整個會議室里的目光全都轉移到了銷售部老總的身上。王東這番話說得已經很明確了，不單單是這個月，將來不管什麼時候，只要當月沒有銷售利潤，或者說銷售利潤不足以發放員工工資，這些領導層所有的福利待遇乃至基本工資全部取消。所以大家未來能不能足額拿到工資以及福利待遇，全靠銷售部老總去拚命了，一時間銷售部老總賀新年壓力驟增。
可現在王東還沒準備拿賀新年開刀，話音一轉又轉到了何新的身上，既然要開刀，當然要拿自己人開刀，這樣阻力還小一點。
「當然想要提升公司利潤，不能僅靠開源，還得注意節流。何新你的情況也不少，你家是開造紙廠的嗎，就不知道非重要的正式文件要雙面列印嗎？老廠長在位的時候他上歲數了，你可能照顧他眼神不好使，用大字體，你看看我像上歲數的人嗎？用得著用大字體列印嗎？一張紙打不了幾個字，要像你這樣那咱們一個月得採買多少A4紙才夠你們折騰？還有各個辦公室用的茶水，是誰給你的權力從外面訂純凈水的，你知不知道一個月下來各個辦公室加起來要多少錢？從明天開始，誰覺得自己金貴，想喝純凈水，讓他自己花錢買。咱們廠不是沒有自來水啊，兩塊錢一噸，你敞開了喝唄。」
何新顯然沒想到王東的話鋒轉得這麼快，可他在辦公室主任這個位置上好歹待了兩年多，再加上前幾天王東還親口承認過他是公司的第四號人物，瞬間就明白了王東的用意，趕緊站起來點頭接受批評，並表示從今往後辦公室不再承接外來桶裝水的採買工作，就連各個辦公室用的茶也是各個辦公室負責人自掏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