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6000營養液加更
深淵裡蔓延的黑色霧氣,更加襯托著散兵的臉色由青轉白,再由白變紅,手裡拳頭握緊幾次,他才能沉下聲音,保持一切都不在意的樣子:「你給我下來。」
「我不下!」阿遙死死抱住不撒手,「就不下!」
斯卡拉姆齊怎麼當龍是傻子,讓他從自己身上下來的話是還想再繼續揍他吧。
眼睛提溜一轉,幾縷髮絲落在散兵臉側,阿遙從他的側頸處伸出腦袋看向他:「除非你說你不喜歡龍,你說了,我現在就下來。」
「我當然——」
散兵說了一半就卡在喉嚨里,他本來想說不喜歡的。
再濃烈的愛,四百年後也趨於平淡,留下最多印象的還是濃墨重彩的背叛和死亡。散兵此刻心裡唯一奮鬥的野望就是要等上塵世七執政的神明寶座,然而看見阿遙的眼睛,他突然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
彷彿已經死去的火山又有了重燃的趨勢。
阿遙盯著他:「當然什麼,喜歡還是不喜歡?」
散兵臉上的紅有擴散到全身的趨勢,他怔怔地看著阿遙,臉忽然往旁邊一撇。
「嘖,你真是麻煩死了。」
龍立刻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嗯嗯,我也很喜歡你,比你喜歡我要差一點,因為我討厭愚人眾。」
「都幾歲了,你都聽不懂我話里的意思嗎,我什麼時候說出你想要的答案了。」
「好好,你不喜歡我,只有我一個人喜歡你。」
散兵:「……」
他咬牙切齒地問:「你懂什麼是喜歡嗎?」
「知道知道,斯卡拉姆齊,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阿遙拖長音調,輕軟地像一顆糖果,他把整個人支撐的重心都掛在散兵脖子上,「你和別人都不一樣,你是獨一無二的,看見你就砰砰心跳的喜歡……等等,你把頭轉過來啊,躲什麼躲,你脖子好燙啊。」
「……閉嘴!」
阿遙立直了,兩條胳膊還牢牢抓住他,不安分的兩條腿踮起來緊緊地貼在身上,嘴裡正喋喋不休地抱怨。
長這麼大了,一點分寸也不懂,隨隨便便就和別人貼著這麼近的距離。散兵很想罵人,嘴唇嗡動忍了很久,但最後還是認命地嘆了口氣。
收回法器,他死死地維持住不看阿遙的彆扭姿勢,任憑阿遙如何扭動他的脖子都不肯把頭轉回來,直到擴散到全身的面紅耳赤都漸漸消退,他才小心翼翼地將手搭在阿遙雙腿之間,輕柔又克制。
散兵猶豫掙扎了一會,在阿遙懵懂的眼神里把他托起來,背在身後。
阿遙的腰很細,腿也直,體溫比正常人類要高,手貼上去彷彿在被火灼燒,散兵不自在地咳嗽兩聲:「出發了。」
深淵裡沒有道路的概念,往哪個方向走都一樣,隨時可能有突然的空間裂縫出現將他們吞噬,又或是吐出一大片具有高攻擊性的怪物,整個深淵沒有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就像沒有道路也沒有盡頭的偌大迷宮,稍微一不注意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當然,散兵不在其中之列。
加入愚人眾數百年一直替至冬國在深淵外圍征伐,即使從未到過深淵內部區域,也足夠讓散兵了解這塊迷霧之地的些許特性,他有把握能走出這個鬼地方,人偶的神明級材料也足夠讓他扛住來自深淵的侵害。
但是阿遙不一定。深淵會吸納生物的怨念,神明死時的祟欲,禁忌的知識,以及一切被天理排除在提瓦特之外的邪惡力量,當年光是神明污穢就讓阿遙……
視野驟然變高,筆直的鹿角還頂歪了散兵的帽子,傾斜一半的帽檐將視線都遮住了一半,散兵忍無可忍:「把你的角收了。」
「哦。」阿遙乖乖聽話。
晃了
晃,兩根鹿角就消失不見,沸騰的力量收回之後,白色的長發也漸漸地變回了紫色,紅繩鎖住的鈴鐺綁在發尾,將一頭光澤秀麗的長發束好,走動間掃在散兵手指上,無端產生些許癢意。
散兵把阿遙往上掂了掂,這時他又恢復成看人一眼都帶些許嘲諷的高傲神色,方才羞赧臉紅的模樣如同池塘水面的一道漣漪,眨眼就消失不見。
他慢條斯理地讓阿遙自己動手:「帽子你自己戴著吧,上面有我的氣息保護,一時半會保護你還是不成問題的。」
黑紅色的帽子配白衣的著裝搭配是有夠奇怪的,一點也不符合龍的pika美學,而且腦後長長的帽簾那麼沉,斯卡拉姆齊平常真的不會覺得頭重腳輕嗎。
阿遙趴在散兵肩上,把帽檐邊上兩根長長的帶子拴在一起,金飾紅繩圍成的方寸之地中只有他和散兵兩個人。阿遙滿意地鋪平他的得意作品,側過頭,將額頭貼在散兵的脖頸。
那裡動脈直跳,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散兵的脈搏。
「斯卡拉姆齊,」阿遙輕聲詢問,「你跟我說說吧,四百年前發生了什麼事啊?」
散兵筆直地往前走,腳步不停,深淵裡連呼出的呼吸都是黑色的,四周溫度下降得可怕,可行走在其中的兩個人都是無所畏懼的類型,動作完全不受影響。
聽到這個疑問,散兵手頓了頓:「不是什麼好事,不用了解得那麼清晰。」
「可是我很想知道啊,神子之前跟我說過一小部分,她說她了解得也不夠清楚,具體的答案還要我自己找。從你的夢裡我可以知道,『阿遙』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吧,你那麼喜歡他——」
散兵斜過眼一瞥。
阿遙立馬從善如流地改口:「——行,你一點也不喜歡他。」
他觀察著散兵的臉色,發現他還是不虞,又接著換了一個說辭:「嗯……那就你有點喜歡他,哎呀你好難伺候啊斯卡拉姆齊。我真的好想知道四百年前發生的故事啊,是什麼樣的經歷塑造了我,夢境里的丹羽和也雅美夫人多托雷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我看見你的時候覺得一見鍾情,然而仔細想想,卻又覺得這種感情由來已久,只是在冰封下存了太久,時至今日才流露出冰山一角。」
現在他要修正一下。
之前在踏鞴砂人類遺址碰見散兵的時候根本不是對朋友應有的感情,他迫切想了解這個人的一切,卻又察覺到些許感傷。
十年裡他被八重神子壓著做過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現在想想這種莫名其妙其實都有跡可循。新的御影爐心製造完成後,八重神子非要把他放在爐心上當一日限定吉祥物。當他還是鳴神大社一條混吃等死的龍時,八重神子要求他負責過四百年前從踏鞴砂移居到鳴神島的人類後代的生活住宿問題。
後來升任終末番首領的時候,阿遙接取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協助一個叫楓原萬葉的人逃離稻妻,那個少年阿遙印象深刻,因為他有一抹幾乎和丹羽久秀一模一樣的劉海。
「你要是不主動說的話,我問總可以了吧,你可以選擇不回答。」
阿遙壞心眼衝散兵耳朵里吹了一口氣,滿意地看著耳廓從瑩白變得通紅,在散兵「再亂動我就把你丟下去」的威脅中,他勉為其難地收攏姿態。
「我們是怎麼遇見的啊?」
「神無冢,借景之館,我是雷電將軍存放在那裡的人偶。」
「哦~那你是不是看見我第一眼就想跟我走啊。」
散兵:「……」
當初不過就是一條花紋斑駁小臂長,長得跟蛇一樣的龍,到底是有什麼臉說出這種話的。
他瞪了阿遙一眼,隨即阿遙就咕噥著轉換了話題:「不說就不說嘛,那你是喜歡我叫你阿散還是斯卡拉姆齊啊?」
「……隨便你。」
「那和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嗎?你有沒有因為和也吃過醋啊?」
「你想多了吧。」
「你什麼時候加入愚人眾了啊,冰之女皇開出的工資很高嗎?」
「和一群烏合之眾共事而已,沒有什麼忠心可言,身外之物我也不在意。」
這就不對了,阿遙聞言直起身體振振有詞地教育起執行官大人:「錢要是不多,你怎麼能養得起我的!我對食物很挑剔的,神里綾人都要給我開最高級的薪水的!」
散兵:「……」
時間流逝了多久也說不清楚,在沒有參照物的情況下,這條路的盡頭被拉得無限長,散兵在有閑心回答阿遙的問題的同時還有心思騰出手處理隨時出現的怪物。
電光雷鳴間他們都默契地沒有詢問八重遙是否還是曾經的阿遙這個問題,獨特的經歷才能造就一個獨一無二的人。有因才有果,失去記憶之後的阿遙就像是無根的浮萍,所以才會那麼渴望追尋自己的過去。散兵知道他那麼聰明,比如御影爐心,比如多托雷,一些沒有問出口的問題想必早已猜到了答案。
龍不像人偶一樣有接近無限的體力,他問了很多問題,也思考過很多,問得大腦疲憊,靠在肩頭眼睛都睜不開了。
「想睡覺了?」散兵這時的語氣才軟了一點。
他把阿遙放下,打算就地修整一段時間。阿遙迷茫地睜開眼,抓住他的衣袖,還用帽子擋住臉,小雞啄米一樣點點頭。
「睡吧。」盤腿坐下后,帽簾被散兵鋪開成為天然的床墊。
阿遙靠在他的肩頭,呼吸間好像有一種初春時溫柔散漫的櫻花氣息,芳菲散盡,將冰封的火山一併喚醒。那些四百年來從未被拂去過的痛苦和掙扎都奇迹般地消失了,只剩下心中寧靜悠遠的平靜海面。
散兵輕輕地將十指插入阿遙的髮絲之間,梳順他的頭髮,貼心中還聽見阿遙的呢喃:「阿散……我還有一個鈴鐺呢……」
「在這。」
散兵從身後的衣袋裡拿出一顆因為存放太久而顯得黯淡的鈴鐺,表面已經看不出金色的光暈。他將這顆鈴鐺與阿遙發尾的那顆綁在一起,穩固牢靠到絕對不會再掉下來。
在腰間纏了那麼多年,總該物歸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