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周耐青這周不值夜班，夫妻倆正坐在客廳吃着水果看電視，周耐青見妻子時不時往庭院張望，想到棠棠相親的事，便道：「棠棠剛回國，結婚這事也不着急。」
余蘭收回視線，道：「我知道，我也沒說現在就得讓她結婚，只是小祝的各方面條件是真的挺不錯的，既然有這個機會就見見面，成不成還不是看他們自己嘛，萬一兩人真聊的來呢？」
周耐青笑了笑，現在是盼著望着，但真到那一天，最捨不得最後悔的還得是她。
忽然，庭院外傳來汽車的聲音，余蘭立即起身往外走，周耐青也跟了出去，夫妻倆出去，果然看到甘棠的車正往庭院裏開進來，余蘭的臉上帶着笑意，隨後仔細一看注意到了不對勁。
「開車的好像不是棠棠？」她這樣跟周耐青說。
周耐青也注意到了，他朝汽車的方向走了過去，走進之後，車內的兩人也前後下了車，周耐青跟余蘭都認出了段商嶼，余蘭的眼睛瞪大了些，又是商嶼？？
段商嶼臉上帶着溫潤禮貌的笑意，「叔叔阿姨好。」
余蘭笑着應了聲，在周耐青跟段商嶼寒暄的時候，她走到甘棠的身邊，碰了碰她的手臂，用眼神詢問她，現在是什麼情況？甘棠此時腦袋一團亂麻，不太想說話。
「商嶼，進來坐坐，喝口茶？」周耐青招呼道。
段商嶼餘光朝余蘭身邊的甘棠看了眼，笑着婉拒道：「不用了叔叔，我就不進去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們早點休息。」隨後他看向甘棠，對她道：「我走了。」
甘棠點點頭。
周耐青將段商嶼送出庭院。
余蘭拉着甘棠進屋，迫不及待地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甘棠現在什麼都不想說，她只想快點回房間，好好的將這件事從頭到尾給梳理一遍，但看到余女士亮晶晶的眼睛，心裏也明白，要不說點什麼，余女士估計今晚都睡不着，於是簡明扼要地開口。
「沒怎麼回事，就是跟祝庭筠相完親之後碰到了段商嶼，一起去吃了個晚飯，就這樣。」一邊說着一邊往樓上走。
余女士跟在她的身後，「那你今天跟小祝見面，感覺怎麼樣？」
「先前不就說了嘛，人挺好的，但我跟他沒可能。」
「為什麼呀？」余蘭追問。
「不為什麼。」甘棠進了房間，站在門口把余蘭堵在外面，「余女士，我現在好睏吶，我想洗澡睡覺了，你也早點去睡覺吧，拜拜，晚安。」說完她快速地將房間門給關上。
余蘭：「……」
甘棠背靠着門，舒了口氣，緩了幾秒她這才慢騰騰地去衣帽間拿了睡衣。
甘棠坐在浴缸旁，浴缸里熱氣很快在浴室內瀰漫開來，霧蒙蒙的一片，她拿過一旁玫瑰味的泡澡球拆開丟了進去，手掌隨意地攪動了幾下，泡澡球快速溶解並將浴缸里的清水染成漂亮的淡粉色。
熱水將身上的涼意以及疲憊驅散的乾乾淨淨，甘棠這會兒才有精力去想段商嶼先前說的那番話。
甘棠對「商業聯姻」這一詞並不陌生，甘正興跟余女士離婚之後，他的第二任妻子的娘家就是甘家的合作夥伴，他們兩人的婚姻就是商業聯姻，只是她沒想到，「商業聯姻」這種事竟然也會發生在段商嶼的身上…
甘棠嘆了口氣，覺得有錢人們的世界真的很複雜。
愛情，婚姻…好像都是等價交換的籌碼。
想到這裏，甘棠內心湧起說不出來的複雜，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因為這實在是太突然了，她沒有一點心理準備，跟段商嶼結婚，這怎麼想都是一件離譜到極點的事，她怎麼可能跟段商嶼結婚？
直到甘棠察覺到肌膚都快被泡皺巴了，她這才從浴缸里起來，站在淋浴間的花灑下將身上的泡泡都沖乾淨，換上睡衣在浴室里把濕發吹乾，敷上面膜，急吼吼的出去。
甘棠原本想給宋皎皎發消息，讓她幫自己出出主意，但拿到手機之後，她對着會話框編輯刪除，刪除編輯，來來回回幾次一句完整的囫圇話都沒有發出去…
甘棠泄氣地揪著被角發獃放空，神遊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直到餘光注意到一旁的手機屏幕冷不丁亮起，她這才回過神來，有氣無力地拿過手機瞥了眼，在看到屏幕上的備註之後，瞬間一個鯉魚打挺翻坐了起來。
段商嶼發過來的消息：休息了嗎？
……
這邊段商嶼到家之後，喝了杯溫水便坐在沙發上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他現在都還能清楚的想起她當時一臉錯愕不可置信的模樣，原本他還想從長計議，他不想嚇到她，更擔心把她給嚇跑，但他怎麼都沒想到，余阿姨一出手就把他的計劃打的七零八碎。
段商嶼意識到自己對甘棠不一樣的感情，是在高一那年的寒假，鍾菁帶着剛滿三個月的商一回國，他看着他們，腦袋一片空白，在漫長的空白之後，他首先想到的只有甘棠。
甘棠從小就怕冷，但她那天接到他電話跑出來的時候，帽子圍巾全部都沒戴，頭髮上衣服上都是白白的雪花，她被凍的臉頰跟鼻尖通紅，等坐到開着空調的奶茶店裏，捧著熱乎乎的奶茶，腿都還在無意識地冷的哆嗦。
寒假過後，他們開始步入高二，此時距離高考只有緊迫的不到兩年，而甘棠當時的成績只能在年級排中上游，這也是段商嶼不敢向她流露分毫感情的原因，他還知道陸京左喜歡宋皎皎，但為了不影響她的學習，他同樣也在剋制忍耐，於是他也剋制忍耐，想着等高考結束再跟她表明心意。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甘棠眼光居然那麼差，她居然喜歡蘇杭那小子！更令他沒想到的是，蘇杭分明說喜歡文藝氣質類型的女孩，結果高考之後就跟甘棠告了白，順利上位。
在知道蘇杭高考志願是T大，而他跟甘棠以及陸京左他們都報的S大之後，段商嶼並不想否認，他為此而竊喜過，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甚至還無數次冒出同一個卑劣的念頭，去撬蘇杭的牆角。
但每當這樣的念頭愈發強烈時，他的腦袋裏又會浮現起甘棠提到蘇杭時面上的甜蜜，他嫉妒的五臟六腑都跟錯位似地疼，因此在他們異地戀的近三年裏，即便他跟甘棠在同一所大學，即便因為陸京左幾個好友的緣故，他們基本十天半個月都能見一次面，但他還是壓着自己減少了對她的關注，因為他害怕，他怕自己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來。
直到大三下半年，他從陸京左那裏知道了蘇杭準備出國的事，這件事陸京左多半也是從她女朋友宋皎皎那裏得知的，宋皎皎能知道自然也只會是甘棠說的。
就這樣，蘇杭跟甘棠還算和平的分了手。
周末他們幾人聚餐，吃到後面，喝了半瓶啤酒的甘棠趴在宋皎皎懷裏小聲哽咽，他當時差點訂機票去T大找蘇杭算賬，不過被陸京左攔住了，他說了句話讓他印象非常深刻。
他說：「萬一你把蘇杭打清醒了，他不出國了怎麼辦？又或者萬一蘇杭知道你也喜歡甘棠不願意放手了又怎麼辦？」
就這樣，他很快冷靜了下來。
卑劣就卑劣吧，反正卑劣念頭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原本以為甘棠會因為蘇杭出國而跟自己分手很快從這段感情里走出來，但令他沒想到的是，大四即將畢業時，她非常突然的跟他們宣佈了自己即將出國繼續深造攝影的消息，宋皎皎當時也愣住了，顯然這件事她也沒有提前跟她說過。
蘇杭去的是英國，她去的則是美國紐約。
這讓他稍微鬆了口氣，至少他們不在同一個國家，甘棠原本就喜歡攝影，她去的又是紐約視覺藝術大學，跟蘇杭沒有一點關係，他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因為時差的原因，甘棠到了紐約之後跟他們幾個的聯繫都少了些，她基本每年過年才會回來一次，他畢業之後的前兩年，當時正忙着創業，公司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他親力親為，但凡能擠出時間他都在去紐約的飛機上。
剛到紐約兩年甘棠便認識了很多跟她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們喜歡一起溝通交流一起出去採風，她在他們當中侃侃而談，舉手投足間的自信明媚讓人挪不開視線。
第二年的年底，他成立的互聯網公司在紐交所正式上市。
結束之後，晚上他們在餐廳共進晚餐，在他醞釀着如何開口表白時，她的手機響了，她手機備註的是「師哥」，但從她跟他簡短的聊天中，他察覺到了她流露出來的不同尋常地親昵。
掛了電話之後，甘棠才跟自己坦白，這個師兄是她的男朋友，他們上個禮拜確認的男女朋友關係。
臨走之前，他見過甘棠的這位師兄。
氣質跟蘇杭很像。
因此今天在看到祝庭筠之後，他承認是他着急了，他不敢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