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你方唱罷我登場（二）
世界上殺過人的人很多，基本上每一個活著魂師手裡頭都攥著幾條人命，高尚點的攥著零星幾個魂師的命，卑劣點的還會攥著很多老弱婦孺的命。在殺人的過程中，人類會自我學習，但這對殺人這個行當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根據自己豐富的殺人經驗，余煉得出了一個沒什麼用的結論——不同的人殺了之後給他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有的人殺了讓人如同喝了一大杯美酒一樣心情愉悅，有的人殺了讓人含了一口白水一樣索然無味，有的人殺了就如同被潑了一罈子腌鹹菜的陳年老湯，讓人恨不得剝了一身皮……
而殺了這個藍頭髮傢伙給他的感覺更加詭異，就像是喝了一大杯剛剛釀成醋的葡萄美酒，香不香酸不酸的令人作嘔！
看著地上那具身首異處的屍體，余煉覺得相當不爽利。他特別想抓著那頭散落的暗藍色長發，把那顆腦袋像流星錘一樣一把丟上天，在看著它落在地上，在一片塵泥中彈動幾下，和光同塵。
但是他猶豫再三還是放棄了：他怕了，他怕自己一拎起這顆頭，耳邊就會出現一句煩人的話語，然後這顆擺脫了脖子束縛的腦袋墜到地上後會直接彈起，一口咬在自己的喉結上……
在剛剛戰鬥的一瞬間，他一下就把戴銀的腦袋割了下來，但是這顆頭上沒有任何驚恐的表情，反而有種平靜而釋然的微笑……
在剛剛那漫長的交談中，戴銀的氣息在不斷衰弱，但這個人在死亡面前，也要嘲諷自己——他成功走出了自己日常巡視的範圍，哪怕代價是流幹了自己身上的每一滴鮮血。
看著戴銀乾淨得有些不像話的屍體，余煉心中剛剛壓下去的煩躁感又升了起來，在某些方面，他是個古板的人。在他眼中，那些溺死和絞死都算不上殺人！
殺人應該有鮮血！伴隨著武器入體，鮮血應該像鐵爐中的火花一樣猛烈地綻放！濺落在男人的鬍鬚上！臉頰上！胸膛上！在嚴寒中散發白色的熱霧，在酷暑中散發腥香。
低頭看著那碗大的，放幹了血的，顯得無比蒼白脖子，斷裂的肌肉處顯得很光滑，在陽光下閃爍著藍綠色的光澤，余煉莫名地想到了蒼蠅的翅膀。
壓下嗓子中傳來的不適感，余煉小心捏起剛剛得到的匕首。
這是一把暗紅黑色的短比，整個匕首成葵花子型，兩側開刃，長度很短，刃口不到一個手掌長，匕首鋒刃處整體呈現一種磨砂式的亞光感。沒有護手，握把上纏繞著不知名的黑褐色皮革。
這把匕首是戴銀的最後反擊，在剛剛動手時，戴銀想把這把匕首捅進自己的胸口，卻被余煉順手奪下。
將這把匕首握在手中，一種陰冷的感覺從中緩慢散發，讓余煉覺得自己好像握住了一塊冰。
「真是死了也不消停！」
這把匕首明顯沒有塗毒，但是一看就不是善類，余煉下意識地攥緊這把匕首，突然感到一陣恍惚——
天空和大地變成濃烈的猩紅色，周圍的土地上裂開了一道道巨大的裂縫，一隻只枯瘦的皮包骨頭的手從裂縫中伸出，扒住了周圍的地面，奮力地將裂縫撕扯得更大，而那叢生的手臂後面，依稀存在著更加詭異的存在在狂亂的掙扎……
只是一瞬間的恍惚，余煉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下意識地要將這把匕首扔得遠遠的。可是當手指撫摸著那觸感奇特的皮革時，他遲疑了。
「這種東西應該是個寶貝，要是把他丟了在鬧出什麼事來可……」
他再次嘆了口氣，將匕首悄悄地收到了口袋裡。
曾經有人告訴過他，當天上掉了餡餅下來，就算不吃，也不要將它丟掉，不然待會你掉下來的可能就是來找餡餅的瘋狗了。這聽上去有些無厘頭，但是余煉對此記憶深刻。
接下來就該是人們喜聞樂見的摸屍環節了，他要像大部分人一樣，用雙手去撫摸一具同類的屍體，將他從內到外的秘密全部刨出來，將他所擁有的一切意義抹除，在遺骸的骨殖上盡情展現生命的價錢……
但看著戴銀那帶著微微笑容的嘴角……他突然想到自己曾經聽說過的傳言——凍死的人和緩慢失血而死的都會帶著笑容死去。他立刻打消了自己去摸屍的想法，這實在太讓他作嘔了！
光是想著將自己的手指塞進那攜帶者些許餘溫的口腔中，將那可恥的笑容撕碎就已經讓他覺得自己的腹部在痙攣。
余煉索性徑直坐在了一旁，開始閉目養神。
一隻帶著暗藍色條紋的鳳尾蝶顫顫悠悠地停在余煉的發梢，在這個生命即將結束的秋日，它緊緊地抓住了寶貴的熱源，伸出自己纖長的口器，貪婪的吮吸著髮絲上寶貴的鹽分。
看著滿頭汗水，氣喘吁吁的劉貴，已經等的有些煩躁的余煉沒辦法責備，只是不咸不淡的說道：「要是你能快點弄完，我們說不定能夠趕上寨子里的晚餐，今天應該有著老沙拿手的豬排骨，如果晚了可能就吃不到了……」
劉貴這下是真得流汗了，本來被水稀釋的汗液散發出了更濃重的鹹味。劫匪和農戶一樣，都會在豐收的時候享用一頓美味。而當飢腸轆轆的人看見有什麼東西佔了自己的位置，那一定是一場慘劇！
扯出了一個有些難看的笑容，劉貴立刻應聲道：「是，餘二當家，剩下的交給我吧！」
他在屍體旁蹲下，拉起袖子準備開工，不過是一具屍體，他連活人的身體都搜過，何況是一個死人。
「哦，還有，先搜東西，別把衣服扒了……」
正準備「寬衣解帶」的劉貴手頓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想看著這個傢伙的肉體！」
劉貴立刻不經大腦地應和道：「是，二當家！」
當一個人地眉角皺得能活活夾死一隻矮腳蠅時，最好順著他說話，特別是在他可能一時衝動剁了你的情況下！
看著余煉在一旁側身閉目養神的現狀，劉貴有九成把握推測出這場戰鬥應該很讓人不愉快，所以搜屍的手段也變得粗魯起來。
其實在摸屍的時候，把人提前扒個精光才是尊重的行為，這樣搜完后可以直接將衣服套上去，不會太傷體面。而像劉貴現在，一會兒抓領子，一會兒扯袖口的，再好的衣服也扛不住。
所幸這具屍體很好搜，劉貴只搜出了一個錦囊樣的儲物魂導器，不用干更多辣眼睛的事。
這個錦囊上面綉滿了藍色和銀色的纏枝紋圖案，內部的儲物空間應該有三到四個立方，劉貴粗粗探查了一下，將同樣綉滿了纏枝紋的錢袋拿了出來。
打開錢袋，劉貴震驚了，他被炫目的銀白色光芒晃花了眼——這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里裝的全都是銀魂幣！
這麼大的一袋子！這麼一隻手都舉不起來的錢袋子竟然裝滿了銀魂幣！沒有混雜那種銅魂幣的暗橙黃色！而是雪白的！明亮的！高貴的銀魂幣！！！
只需要一枚銀魂幣，就足以供養三口之家在數月衣食無憂。而眼前的錢袋中，銀魂幣保守估計都有數千枚！
手中捧著這麼大一筆錢，劉貴感受到了一種缺氧式的快感，他感到命運女神正在瘋狂的舉起自己的喉嚨，讓自己登上天國！
可是在下一秒，他的眼神凝固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他伸出舌頭舔舐了一下有些乾癟的嘴唇，他感到自己墜入了深淵，什麼東西都抓不住了。
「我的天使神啊~~」
劉貴帶著一種哭喪式的腔調向一旁的余煉顫巍巍地說道：
「二~二當家，出~出……出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