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笑裡藏刀除舊歲,口蜜腹劍賀新春(七)

第十三章:笑裡藏刀除舊歲,口蜜腹劍賀新春(七)

「就這麼想弄死我?我手頭上農門經典你不想要了?」李榮樺也吐了個煙圈,感受著濃烈煙霧劃過鼻腔時帶來的些許刺痛感,他將咳嗽壓了下去,現在在這個混蛋面前,他不想露怯。

「當然想要!」戴銀擺出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抽了一口煙,將煙槍收了起來。他將雙手手指交錯合攏,上身緩緩前傾,讓自己顯得更有壓迫感,「可是你不是要把它教給那個孩子嗎?那麼你活著對我來說,還有什麼用呢?」

沉默,沉默了許久,李榮樺的臉色變得晦澀難明,這句話他沒辦法反駁——他本來已經失去了希望,但現在藍雨晨給了他一個盼頭,一個將自己的、宗門的理想傳下去的盼頭,就像陷入湍流中的人,碰到了伸到水面的一叢枯草,明明知道就算抓上去也逃不出這個死局,卻還是忍不住想要抓上去。

「我很早之前收養了這個孩子,為什麼之前還要和我虛與委蛇?」李榮樺吐煙成絲,聲音中戴著滿滿的疲憊,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被這個傢伙拿捏了。

有時候,在兩個人彼此對峙時,誰先開口詢問,就證明了誰已經落入了下風。現在一個身材矮小的老人,向著一個正身端坐的的年輕人開口詢問,而年輕人卻高昂著頭顱,青年人反抗,老年人絕望,真是經典的一幕……

佔據了對話中的主導權並讓戴銀感到些許得意,但沒有在臉上顯露出來,還是維持著往日那得體的笑容。

他重新靠在椅子上,淡然地感慨道:「人,在心裡有所遲疑的時候,總是有著些許僥倖的心理。」他一邊說著,用平靜的眼神盯著李榮樺,「你不知道這個孩子會不會覺醒成魂師,能不能繼承農門的絕學,所以你在心裡遲疑要不要真得把這些絕學帶進棺材里,現在這個孩子表現了自己的天賦,你怎麼會捨得用死來威脅我?」

話音未落,他手敲了敲桌子,看著眼前癱靠在椅背上的老人,感受著他身上那猛然爆發的衰老氣息。

李榮樺猛地吸了一口煙,濃烈的煙霧狠狠地嗆了他一下,他忍不住咳嗽起來,極度失禮地咳出了不少水沫。

他將抓著煙槍的手按在桌子上,將自己有些歪斜的身體撐起來,用著一種不以為然的語氣追問道:「你不是能從那個孩子手上得到絕學嗎?為什麼還是要殺我?」

「因為,我不相信你,而我想從你手上得到完整的農門傳承,如果你活著,肯定有辦法做手腳,不是嗎?」戴銀抬了抬肩膀,無奈地說道。

不同於可以檢測實物的真實交易,知識的交易是大陸上最困難的交易,有太多的手段可以從中作梗,人體的精妙足夠讓很多人在其中留下暗門,或許只是簡簡單單的修改一點,就能坑死自己比自己強的魂師。

因此,斗羅大陸的知識類交易十分困難,主要販賣的東西都是一些孤本和原本之類的東西,讓閱讀者自行領悟。

但戴銀想要的東西是一個農門的絕學,而農門的香火將斷未斷,想要搶奪基本沒戲,而威脅更是無從談起,讓一個外行人去相信一個和自己敵視的內行人,異想天開。

既然兩者完全沒有信任,那麼只有死亡有足夠的權威來促成這一樁涉及知識的交易了。

「哼,你的拳法也是這麼奪來的?」李榮樺想通了一切,語氣也恢復了平和,從容地問了一個彷彿毫不相關的問題。

「哦,那倒不是,有一次我跑商的時候碰上一個魂帝,他把我雇傭的幾位護衛幹掉了,還毀了我不少貨物……」戴銀彷彿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臉上再次浮現出淡淡的笑容,用講故事的語氣緩緩敘述著。

李榮樺看著戴銀臉上的得意,很是不滿,眉頭皺了皺,「噹噹」的用煙槍敲了兩下桌子,不耐煩地說道:「說重點!」

被打斷了話,戴銀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他稍微歪了一下腦袋,眯起眼睛,回味了一下當時的場景,繼續說道:「倒是沒有什麼,主要是他的家人落在了我的手上……」

……

「至於一個魂帝為什麼會淪落成劫道的劫匪,那就是有關藥材的故事了……那個男人的一套拳法非常奇妙,我就和他做了一個約定——他把他會的招式都教給我,我留他全家一條活路……」

戴銀眯起的眼睛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光,盯著李榮樺,笑嘻嘻地問道:「剩下的劇情你來猜猜?」

李榮樺看著戴銀那赤裸到不加掩飾的惡意,眼睛半閉,面露嘲諷,眼神飄忽地說了一句:「還有什麼,無非是背信棄義罷了,你怎麼可能會放過那個人,說不定你走這趟貨物就是為了那個人!」

戴銀聽著老人的嘲諷,突然變得嚴肅起來,用一種帶著淡淡憂傷的語氣抒發著自己的情感:「怎麼會呢?你和那個人一樣就是喜歡多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他和他的家人最後怎麼樣了!?」李榮樺看著戴銀還在狡辯,不知為何,心裡湧出了一股無名的怒火,騰地一聲坐直了身體,直直瞪著戴銀眯起來的眼睛,分毫不讓。

戴銀沒有出聲回應這個老人的挑釁,只是繼續維持著得體的笑容。

一片靜默中,油燈里的火苗突然竄了起來,燃燒得更加猛烈,玻璃罩中的火苗瘋狂晃動,本來充滿光亮的屋子變得影影倬倬,怪誕而真實。

又過了一會兒,戴銀無奈地攤了攤手,打破沉默,低聲呢喃道:「農門早就亡了,為什麼你就不能學會變得討人歡心一點呢?」

對面的老人眼裡閃過一絲懷念,想起了自己那曾經充斥著理想、希望與熱血的歲月……

可是現在,看著鏡子中自己老去的容顏,理想破滅,希望崩塌,熱血已涼。

他不禁感到了一陣陣嘲諷:

自己終此一生,就像是一個裱糊匠一樣,用紙漿糊制了一個人來人往、熱熱鬧鬧的小小世界,可是時間如風,吹散了迎來過往,到頭來,自己剩下的只有滿頭白髮和一片凄涼。

農門堅持的一切,那燃盡無數人膏血的理想,真得能實現嗎?

到底是熱過又涼下來的心,不是從開始就沒有熱過的心,哪怕當權者對農門不屑一顧,食利者對農門冷漠敵對,他還是堅持著扛著這桿農門的大旗,哪怕一身所學無處施為,只能跟自己一同埋沒入塵土。

他的思緒飛的很遠很遠,愣愣地自言自語:「農門的理想真得沒有實現的可能嗎?」

戴銀收斂了笑容,穩住了油燈罩子里跳動地火苗,插嘴道:「你這種又臭又硬的人還在堅持,那或許在將來會有可能實現。不過在這個時代,完完全全的實現,不可能。就算你找到了繼承者,他也會修正一部分。」

「呵呵,哈哈哈……」本來眼神空洞的李榮樺聽到這句話,低下頭,忍不住笑了出來,他笑得淚流滿面,扶著桌角,顫抖的手指向戴銀,啼笑皆非地說道:「你這種商人竟然能說出這種話!」

他對這種巨賈總是敵視的,畢竟當時如果不是有很多商人助波推瀾,農門的災難也不會遭受那麼嚴重的打擊。

「大部分時間,我的確只是個純粹的商人,一個比較~成功的商人。」面對李榮樺的嘲笑,戴銀沒有生氣,面對失敗的理想主義者那滿是無能狂怒的敵視時,他總是能多掏出一分勝利者的耐心。

畢竟他之所以將自己比作一個商人,就是因為商人總是勝利者。

李榮樺沒有多說,他一把扯過自己放在一旁的手杖。在一陣磕磕碰碰中,手杖上的漆皮被磕得坑坑窪窪,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像一個真正的老人一樣掙扎著站了起來,向房間外走去。

將手搭在門把上,他突然停了下來,彷彿想起了什麼,轉過身來用一種帶著些許期望的語氣問道:「那個搶劫你貨物的人最後怎麼樣了?」

「沒什麼,他一直防備著我,只教了我上半身的拳法,然後我學著學著,就覺得自己學夠了,不想繼續學下去了。就依照我們之間的契約,殺了他全家。」戴銀淡淡地回應道。

聽到這個在自己預料之內,但又超出自己預料的結果,李榮樺沒有多說什麼,伸出微微顫動的手,打開了房門,在油燈內的點點星火映照下,屋外的黑暗不停的涌動著的如同粘稠而沸騰的黑色瀝青。

他輕輕關上了木質的屋門,沒有發出絲毫響聲,就這麼摸著黑走了進去。

戴銀輕輕豎起耳朵,聽到了滿懷滄桑和遲暮的聲音——「合情合理,合情合理啊!」

他低下頭,看著滿桌子還沒有收好的食物殘骸,魂力湧出,無數藍銀草從木質桌子上的縫隙中鑽出。密密麻麻地覆蓋了整個桌面,草葉輕輕地顫動著,殘留的骨頭頃刻間化作了齏粉,消散入虛無。

整個桌面在上傳出一陣陣顫音,就像是一個無形的惡鬼在咀嚼自己的盛宴。

盛宴結束之日,滿桌的杯盤狼藉就是惡鬼的盛宴。

劇烈燃燒過的油燈因為燈油的消耗,變得有些萎靡不振。

看了看屋外的黑暗,戴銀拿起自己的硬木煙斗,塞進滿滿的甜膩煙葉,自顧自地開始吞雲吐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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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羅之藍銀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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