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往昔

「艾薩克，你是我的副手，我早就說過，你有着絕對的自主權，我對你足夠的放心。「白熊慷慨的說道。

但是艾薩克知道，這個老王八隻是想要摸魚罷了。

「我認為這份文件還是需要您親自過目。」

「拉馬努金也不行嗎？「白熊好奇的問道。

如果說艾薩克主管了象牙之塔超過六成的事務，那麼，作為校長秘書的拉馬努金就負責了剩下接近三成的事務。

他是校長的代言人，絕大多數艾薩克拿不定主意，或是需要校長親自確認的，都可以由拉馬努金做出決定。

隨着艾薩克緩緩搖頭，白熊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什麼事，說吧。」白熊努力正襟危坐，維持着一副嚴肅的模樣。

殊不知這樣其實更加齣戲。

但是艾薩克已經懶得管這些細枝末節了。

「閣下，這是一份剛剛從東夏發來的信息。」艾薩克遞上了一份新鮮打印的文件。

「東夏？」白熊愣了愣。

「我記得今年學校在東夏的招生已經結束了才對。」

「是的。」

「那就是學校最近在東夏有什麼別的活動？」白熊愈發困惑。

「也沒有，近期學校的重心都放在了上次校委會上討論的地獄第二校區的建址上面。」艾薩克搖頭。

白熊也發現了事情的不同尋常。

學校並無在東夏的動作，但是這份文件卻讓一向精幹的艾薩克拿不定主意，而且認為必須要作為校長的他親自過目……

白熊的肉掌很厚，讓人很是懷疑，他到底是憑藉什麼，才能夠那麼輕易的翻動着那些輕薄的紙張。

資料並不多，白熊很快就看完了。

與此同時，他陷入了沉默。

「龍門試煉嗎？」他輕嘆一聲。

「真是好久不見啊！」

彷彿幻影一般，巨大的白熊身軀悄然消失。

出現在艾薩克面前的，是一位彷彿白髮及腰，彷彿紳士般的老男人。

他叫羅素，曾經理想國的正式成員，現在象牙之塔的校長。

同時，他也是天國未曾隕落前，理想國的預備書記官。

「李維清……」羅素注視着資料上那個大頭像，小聲呢喃。

「社保局那邊詢問我們，是否有再次發放『龍門『的通行密鑰。」艾薩克說道。

「可實際上，正如所有人知道的那樣，自從理想國隕落後，我們便再未想過啟用『龍門』試煉。」

「他們懷疑是流落外界的密鑰被意外獲得了？「羅素端詳著資料說道。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艾薩克平靜的說道。

「現境所存的十二道理想國試煉，每一個試煉的密鑰都是有着時限性的，絕無流落在外七十年還能夠使用的可能性。「

「除了一種可能……「

羅素順着艾薩克的話說了下去。

「他身上有着某位理想國正式成員的憑證，也只有這樣，才能夠代替一般的通行密鑰，開啟試煉。」

而且，這位理想國正式成員的身份恐怕還是最高的那一種。

擁有這種資格的理想國成員，哪怕放眼理想國最鼎盛的時期，恐怕也不會超過兩手之數。

就算是羅素，也是在成為了預備書記官之後，才有着這種資格。

「社保局那邊以為他和理想國並無瓜葛，其實他們錯了。」艾薩克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

「是啊，他們弄錯了。」羅素輕聲一嘆。

「他是李心清的曾孫，怎麼可能和理想國毫無瓜葛。」

「李心清……」嘴裏念叨著這個名字，艾薩克的眼中浮現了些許的尊敬。

理想國隕落前，他充其量不過是一個還算出挑的新秀，甚至連中堅都算不上，但是，對於某些人的大名，卻早就已經爛熟於心。

那些人，是理想國真正的頂樑柱。

李心清正是其中之一。

「李心清啊……「羅素靠在真皮的靠背上，神色追憶。

「昔日代表天國和地獄簽署契約的六人之一，理想國……不，放眼整個現境也是最好的法律顧問。「

「是的，李先生的名字和頭像現在仍然出現在絕大多數邊境法學的教材上。「艾薩克鄭重地說道。

邊境法學的奠基人之一，現存數以萬計的法規，至少有超過三分之一都經由他手進行過修訂。

甚至，那份地獄和天國的契約，也是由他一手制定的。

邊境法學界絕對的泰山北斗，學術巨擎，現在邊境法庭的委員們超過三分之二都可以說是出自他門下。

「三十年前他的靈魂回歸天國的時候，我記得艾薩克你和我一起去東夏弔唁過。」羅素幽幽的說道。

「是的，印象深刻。」艾薩克微微頷首。

那一天，邊境法學界幾乎人人披麻戴孝，發自內心的恭送這位老前輩的逝去。

天文會甚至為了表彰這位老前輩曾經的功績，又特意為這位老前輩準備了一場追悼會。

中央決策室的全體成員，存續院的創造主們，統轄局的秘書長，乃至是存續院的院長……

六大譜系的譜系之主，天敵，其餘小譜系的成員……

以及昔日理想國的成員……

規格甚至超過了絕大多數創造主葬禮的等級。

世界都為此而停轉。

「李先生是一位怎樣的人？「艾薩克忍不住問道。

「李心清啊！「羅素回憶道。

「他是一位升華者，卻終身未曾擁有聖痕。「

「身體素質極差，隨便一個三流升華者都能將他放倒，卻是一個真正的戰士，時刻手握著刀劍。」

「如果說，馬庫斯的能袖善舞和強大的口才兼之獨特的魅力，讓天國在地獄乃至各方之間的關係都有所轉圜。「

「那麼，李心清的武器就是手上的筆和紙張，從最根本的文字上，確實的保證著天國所有的合法權益。」

在另一個領域，與敵人進行着一次次不曾流血的廝殺。

一軟一硬，李心清和馬庫斯，他們可謂是天然的盟友。

他們或許並無戰鬥力，但是，也正是有着他們的存在，才能讓其他的戰鬥人員，能夠全身心的投入到戰鬥之中。

再無後顧之憂。

「性格呢？」或許是出於當初學習邊境法學時對於前輩的憧憬，艾薩克久違的多了些話。

「和馬庫斯截然相反。」羅素回答道。

「沉默寡言，雖然不像是應芳洲那樣孤僻，不像是夏爾瑪那樣自閉，但委實不算是什麼好交流的人。」

「他總是沉默的做着自己的工作，就算是難得的假期，也很少會看到他休息。」

工作之餘，對於李心清而言，最大的愛好，應該就是進一步的完善邊境法規吧。

也正是如此熱情，才讓他有着那般無人可以媲美的成就。

雖然沉悶呢個，但存在感卻並未消失。

「當他發聲之時，永遠會直擊重點，並且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說到這裏，羅素撓了撓白髮。

「老實說，當年我和他的交流不多，年齡差擺在那呢，馬庫斯倒是和他很熟……」

哪怕是以羅素的性格，在那位老人的面前，也是少有會有放肆之舉。

最後，羅素補充道：「他是眼神里燃着火的男人。」

艾薩克沉默的點頭。

一位老人的形象在他的心中愈發的完善了起來。

「好了，回到正題……」羅素拍了拍手。

「李心清的曾孫，有着他留下的憑證倒也不算奇怪，但是……「羅素有些頭疼。

「哪個不好，偏偏是『龍門』……「

「有什麼問題嗎？「艾薩克有些疑惑。

「你可能不清楚，但是在我們這些清楚這些試煉信息的人眼中，卻是知道的。「

羅素說道。

「十二個理想國試煉，雖然考驗形式、方式各不相同，很難進行對比，但是，那麼多年下來，我們心中還是有個大致的難度對比。「

「比如說，艾薩克，你和卡莎一樣，通過的都是『聖心試煉』沒錯吧。「

艾薩克微微頷首。

「聖心試煉考驗的主要是心性，也是你們神髓一系最常選用的一個，因為這一考驗的根本和神髓之路的本質一樣，是去考驗你心中人性的多寡。「羅素解釋道。

直接觀察神髓之柱從而發展而成的神髓之路，某種意義上，這是和昔日神靈們最接近的道路。

但是，天國譜系的核心在於「由人創造「，在於」人為的奇迹「。

神性為皮，人性為骨，這才是神髓之路的真諦。

用最簡單易懂，最膚淺的說法來說就是面冷心善。

無論是作為蓋亞的葉卡捷琳娜，還是克洛諾斯的艾薩克，都是如此。

冷厲嚴肅的表面下，是那份過於慈愛的內心。

也就像是某些人調侃的，神髓之路，除了傳承的奇迹之外，可能就只剩下了那份溺愛了。

天國譜系內部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

想要進階神髓之路五階，必須通過聖心試煉。

因為，如果人性過於薄弱，那麼一旦進階五階，無論是蓋亞還是克洛諾斯，那遠超尋常五階的神性就會將他原本的人性給吞沒。

到時候，一切都將無法挽回。

原先身為人類的他將會死去，而作為「神靈「的他將會誕生。

那是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的。

不過，單從難度而言，「聖心試煉「的難度其實也不過是中等罷了。

「除此之外，瀛洲的『羅生門』主要考驗的是膽魄，唯有能夠直面百鬼夜行之下依然能夠保持從容的大氣魄者才能通過。「

「還有萬象天球，就難度而言只能說一般，但是那是真的磨人……」羅素的表情很複雜。

這個考驗人未來可能性的東西，會不斷的推演，然後讓你去經歷，去觀察你未來的成就，從而充分的判斷一個人的本性。

雖然說試煉完就會遺忘試煉中經歷的事情，但是那麼龐大的經歷，數以萬計的人生，無數的悲歡離合依然有着很大一部分烙印與源質之中。

羅素他當初經歷完這玩意，難受了足足半個月才緩過來。

「其中，我們公認最難的試煉只有兩個。「羅素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羅馬的『十二試煉』，以及東夏的『龍門』。「

「同為最難，兩者也有區別。「

「其中，羅馬的十二試煉，考驗的是一個人的綜合實力。「

十二道關卡，十二道不可能完成的考核，十二個堪稱偉業的奇迹。

唯有萬般武藝精通的超人才有可能完成的究極考驗。

「歷史上通過的人寥寥可數。」

「比如？」

羅素瞥了他一眼，吐出了一個名字。

「佩倫。」

艾薩克無言。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昔日天國譜系原始之路的五階，天國的守護者，天國譜系單兵能力最強的一人。

甚至不會亞於昔日理想國傾盡重金打造的戰略機器「奧西里斯」。

哪怕是轉換譜系的現在，也是最接近天敵的男人，無冕之王的「第八位天敵」。

同時，也是天文會的死敵，綠日的首領……

「而『龍門『相對於『十二試煉』又是另一個極端。」羅素敲了敲桌面。

「如果說『十二試煉』是『雜』，以絕對的繁瑣著名，那麼，『躍龍門』就是大道至簡。」

「這項試煉要做的事情從來就只有一個。」他說道。

至於具體要做的事情為何，羅素卻是沒有再說什麼。

「我的印象中，最近一個完成『龍門『』試煉的應該是那個傢伙吧。」羅素幽幽說道。

「應芳洲。」

「是他？」艾薩克恍然。

這位天國譜系昔日的雲中君，在某方面也是鼎鼎大名了。

「固執到偏執，完全就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倔驢。「羅素總結道。

「但是或許也正是這樣的性格，才能夠通過『龍門『吧。「

「那這個李維清……」艾薩克有些遲疑。

如果真的按羅素所說，那麼，就他目前所知道的李維清的性格而言，似乎這次試煉的結果已然不言而喻了。

羅素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低下頭，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抬頭。

「我去一趟東夏吧。」他說道。

「老樣子，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學校的事情就麻煩你和拉馬努金了。」

「遵命，閣下。」艾薩克沒有異議，只是俯首應是。

不論別的，光是從「李心清」這個名字，就足以讓羅素親自跑一趟。

伴隨着艾薩克離去，羅素並沒有急着收拾東西，而是撥通了一個電話。

幾乎只是瞬間，電話接通。

就好像對方時刻準備着接聽電話一般。

「有人在嗎？有空嗎？有時間聊聊嗎？」羅素熟練的問候。

很快，對面傳出了急促的聲音。

「羅素？」對方驚叫道。

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個傢伙給自己電話。

隨即，就是滿心警惕。

「你找我幹什麼？我告訴伱，今年預算的事情我已經跟你說道很清楚了，不可能再多……明年的也別提！現在還不到年末！」

「你竟然覺得我找你就只是為了預算嗎？」羅素一副震驚的語氣。

「我難道就不能是請你這個老朋友吃個飯？」

然而，這番震驚中帶着失落、委屈、受傷的話語並未讓對方感到一絲一毫的自責。

反而更加震驚。

「你竟然還跟我打感情牌？還想請我吃飯？「對方驚恐的說道。

「你們象牙之塔又做了什麼？又把哪裏炸了？五常？還是說惹了什麼統治者？見鬼！你們不會把枯萎之王招惹了吧？「

羅素聽到對方那愈發離譜的話，不由尋思著，自己，或者說象牙之塔，到底留給了對方一個怎麼樣的印象啊！

這個人怎麼就老覺得自己會惹事呢？

是不是他有什麼問題？

「好了，葉戈爾，別那麼誇張。「羅素無奈搖頭，制止了這位統轄局秘書長愈發過分的懷疑。

搞不好現在自己這位血壓常年下不去的老朋友手裏已經握好了一整瓶的葯，準備隨時往肚子裏吞了。

「只是我要代表學校去東夏招生，先跟你彙報一下罷了。「

作為一位五階，還是一位大型勢力的領袖，他想要進入現境，更是要進入五常的領土，事先必然要進行報告的。

「就這事？「葉戈爾愣了一下，然後顯而易見的鬆了口氣。

「你以為是什麼事？「羅素無辜的說道。

葉戈爾也懶得追究這個老王八為什麼過了招生時間還要親自去東夏招生了。

左右也不是什麼大事。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葉戈爾嫌棄的說道。

送客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要不我們順便聊聊預算……」但是羅素卻是打蛇隨棍上。

「嘀嘀嘀……」

葉戈爾乾脆的掛斷了電話。

羅素這才滿意的收回了手機，去收拾起自己的行李箱了。

另一頭，葉戈爾在掛斷了電話后，心中卻是有一點不安。

「有沒有東夏那邊的文件，優先把那部分給我。」葉戈爾吩咐道。

很快，一份源自架空樓層的文件擺上了葉戈爾的桌面。

他凝視着這份文件陷入了沉思。

龍門......

再一聯想到羅素現在突然想要去往東夏......

這很難不讓他聯想到某些東西。

許久，葉戈爾輕聲一嘆。

「七十年過去了，昔日鼎盛的理想國早已成為過往雲煙，當年你坐視理想國徹底解散，可是現在，你又想要做什麼呢？」

隨即，將這份文件放在一邊，再不理會。

事到如今，哪怕羅素真的想做什麼，也已經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