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雷神
蘇遠呢，也隱隱約約感知到，與供應商的私下接觸時，背後總有一雙居高臨下窺視着的眼睛，這讓他不得不倍加警惕。
……
杜總，錢已匯到你的賬戶，請您查收。」
蘇遠反覆琢磨著這條意外的短訊。
「恰好的時間，恰好的短訊，恰好的內容，打死也不信是手抖了！」
蘇遠打開電腦，檢索「誠詞科技」，開始排查與這位供應商的過往合作歷史。
「有錢掙，不香嘛！那他的目的是什麼？顯然，他們對東方的內部人事很熟悉，是有人指使？」
來信號碼是誠詞科技的一位業務經理「王小妮」。
熟人，也不大熟，因為，業務量不大，一年也就百來萬左右的預算。
屬於移動信息推廣類的廣告業務。
蘇遠整日忙裏忙外的，也顧不上深打交道。
當然，也有意不去深交。
說白了，即使誠詞平台數據造假，一條短訊也未推送出去，光光將公司幾個大佬們的手機上人人一條短訊，那就夠了。
一百萬，洒洒水，毛毛雨。
這一百萬就算打了水漂，也無所謂。
只要最終銷售業務飄紅，一切都是正確的。
每次，對移動信息推廣方案的審批都是一路綠燈。
蘇遠的直覺，太好掙的錢，往往不是運氣好，而是功夫用得深。
用錢這方面，晟世集團策略部門的領導也不管，只是象徵性地審核一下，就算是伸手，他們也夠不著。
東方世界是晟世集團內幾大獨立核算、獨立品牌運營、獨立業務規劃的幾大巨無霸子公司之一。
所以，往往東方的一個主管，比集團的一個主管要來得實惠得多，也吃香得多。
但是，什麼都獨立，唯有審計不獨立。
在晟世集團，每個子公司都有自己的審計部門，他們不受子公司管理，由集團統一任命。
所有花出去的錢，都得經受得住審計的考驗。
審計既有內部的日常審計，也有外部的交叉審計，。
東方內部的審計部門，對公司銷售沒有直接的助力，但是，有時候為了刷一刷存在感，審查角度之刁鑽，令人匪夷所思。
只要查處個漏洞，便是處罰，只要有處罰，便是審計部門的業績。
所以，凡是公司過道里，迎面撞上了審計老大，只要手裏有過資金流轉的，心裏無不是咬牙切齒，卻無不適陪笑相迎，親切倍加。
杜芙蓉經常對蘇遠說的一句話便是：「你將預算規劃仔細了，雷神要是審到咱們，你得簽字的！」
雷神，審計部老大，姓雷，故而得名，公司人盡皆知，唯有雷神自己不知。
策略部門與雷神打交道最多的正是蘇遠。
蘇遠心知肚明：擋槍者，他蘇遠！
如果說公司內部的審計多少還考慮一點人情顏面，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那麼，各個子公司之間的交叉審計，才是各類處罰通告天女散花的時候。
輕的，扣錢。
重一點的，罰分。
很多大型企業都建有這個體制，是藉助公務員考核體系而建立的，一旦罰分累計過多，升職就難了。
不傷錢，但傷「錢」途。
最重的嘛，直接送你到牢裏待幾年、十幾年的。
這些不幸的人里，可未必就是公司高管。
就算是部門裏一個小小的主管、業務員，也屢見不鮮，
當然，順摸幾件衣服、食品，公司那自然不會。
就算你金額巨大，公司也經常熟視無睹。
甚至有人開玩笑說，你可以一摞票子一摞票子往口袋裏塞，一輛車一輛車往家裏順，但你得生財有道，別拿公司的錢左手倒右手就行。
一條高壓線，碰不得！
而現在呢，眼前這條短訊所提的，正是左手倒右手。
高壓線上正閃著滋滋的火花，恰似杜芙蓉回眸一笑。
......
蘇遠檢索到了一些重要內容。
「王小妮….第一次方案申報，去年9月13日，呵，七個簽字，一天批完。神級審批速度！」
「第一次見面，記得是杜芙蓉電話里引薦了一下，宣稱對她們沒興趣，讓自己與王小妮單獨聊聊。」
「目前為止，已經結算了7次，一般供應商的付款周期至少也得45天，它這速度，半月！挺快啊！」
蘇遠一一盤點着記憶碎片。
記得第一次合作時，杜芙蓉接手部門時日尚淺，大戰在即，大部分合作商都沿用了固有的合作名錄。
誠詞科技亦然。
蘇遠的印象里，杜芙蓉原本對誠詞並無興趣，後來又說，總經理廖總與銷售副總宋總看好這一類的推廣。
而後，杜芙蓉有意無意地問過幾次審批與結算的進度。
當然，催得漫不經心，可卻也催了。
無論如何，誠詞科技照說也是受益方，平白無故自己暴露了。
要麼就是瘋了，要麼就是更大的利益在招手。
蘇遠想不出，到底是誰，竟能調動供應商行出這樣的一招險棋？
蘇遠拿出一張白紙，潦草地寫出了一個個名字，而後一一盤點著名單。
在東方世界的供應商名單里趴窩了數年，誠詞科技與東方世界現任以及曾經的多位高管想必都有接觸，利益往來那是必然的。
「廖嘉成、宋輝、杜芙蓉…..還有已經離任的前任總經理鄭曉峰、前任銷售副總楚盛、分管策略部的營運副總倪汝欣、前任總監管美雋……」
頗為蹊蹺的是，誠詞科技，是少有的幾個沒有跟自己談及灰色利益的供應商之一。
自己要不要另說，但是談都不談，那就是吃定自己說了不算。
或者說，人多不夠分，分到自己就已經很少，太少了遭人嫌棄，不如不分。
過往一幕幕，在蘇遠心中徘徊縈繞着，都是些捕風捉影，很快思緒便陷入紛亂。
蘇遠索性撕毀了寫滿了名單的白紙，合上了電腦，獨自下了樓。
雲開見日，綠樹成影，偶爾幾片黃葉飄零，天意蕭殺暗起，人間多事之秋。
「honglong……」
沒走幾步，電話鈴音響了。
「董事長！」
蘇遠皮了一下。
「蘇遠，方案幾時能給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