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拔的偶然

「你的重靈其實不是看到別人的重靈吧？」夏語開口問道。

風晞沒有直接回答，饒有興趣的問道：「為什麼這麼說？特調局知道伊米亞的存在，你的檔案根本沒有上傳到任何聯網的電腦上，如果是猜我黑了特調局的網絡，那我可以幫你排除一下。」

夏語搖搖頭，「不是因為這個，你的破綻太多了，甚至讓我懷疑你到底有沒有在認真隱瞞。意識集成假說是你的成就，就算沒有大型的設備，對你來說粗略的檢測重靈名、並根據傳說猜出效果並非是不可能。」

倒不如說，如果風晞的重靈僅僅集中在這一方面，還不至於現階段就和特調局的關係這麼緊張。

白澤的利用價值不低，如果是偏輔助類的重靈完全不必把氛圍搞得如此劍拔弩張。

但特調局對風晞的警惕，已經到了他註冊個網頁賬號用的ID都是所羅門而不是白澤的地步，生怕別人想起來他還有白澤這重身份。

這其實不符常理。

在溯回者的內部圈子，很多事都不是秘密。風晞的名聲主要集中在理論領域，唯一出現在明面上的戰鬥力是所羅門的七十二魔神，是十足十的脆皮召喚師。在基礎理論已經完善的今天，就算風晞真的有什麼實質性的背叛行為，特調局也不會承擔最重的損失。

風晞把人送到校門口，沒有被觸犯到私隱的惱怒，反而笑了下，「那你可以自己往後猜，但我和特調局有過協議，不能以任何手段，不能以直接或間接的方式透露溯回對象白澤的重靈內容，無論你猜錯或是猜對，我都不會進行驗證。」

這種協議沒什麼用，就像他檔案里的【絕密封存】一樣，所有人都知道裏面有問題，但這種絕對的禁令本身就是一個信號，意味着一旦觸及就是與九州的特調局為敵。

無論夏語能不能猜到風晞的重靈，都必須保持緘默。

雖然她的年齡不大，但在警局一線工作的經歷讓夏語能夠迅速理解這背後的彎彎繞繞，明白風晞未說出口的隱含之義。

——不要好奇，不要探究，不要觸及。

風晞是特調局眾所周知的【秘密】。

夏語的心情略顯沉重，風晞卻依舊是笑眯眯，「你今天來找我不算是一個明智的決定，但如果後續不打算進特調局倒是無所謂，好奇心人皆有之，駱安和還是我學生也沒真的被差別對待，不過為了保險起見.......」

「為了保險起見，」夏語點點頭，自然而然的接過這句話，「我會對特調局不合規的行為進行上訴。」

風晞：「啊......嗯？」

「特調局這個機構存在的時間只有六年，不可避免的存在制度上的漏洞。」夏語這兩天不是只在電腦上寫了辭職信，還查了所有特調局的現行條例，「雖然他們目前的制度在很大程度上確保了九州目前的安穩，但實際上卻與部分法律條款相悖，擁有很多獨立的權力。」

這些權力有些理所應當，比如接管溯回者的相關檔案，統一進行記錄和管理。

但缺點在於，特調局統轄九州範圍內有關溯回者與神秘侵蝕的大小適宜，雖然設有監督機構，但總體來說仍舊是內部決策，

「比如？」風晞顯然對起訴特調局很有興趣，面向夏語的身體微微前傾，做出傾聽的姿態。

「比如你。」

風晞眨眨眼，「這可真是......受寵若驚。」

如果換個人來說這句話，

他幾乎都以為這是偏愛了。

夏語不受風晞的干擾，「雖然我不清楚你身上都發生過什麼，但如果有涉及案件就開庭，有冤屈就當場陳述，而不是在機構的內部搞區別對待。」

從警校到警局，從理論到實踐，夏語都保持最基本的法律素養：疑罪從無。

風晞的重靈，不用言明就能猜到必定是與九州的神系息息相關，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會對九州特定類型的溯回者產生克制效果。

所以特調局防備他，將他特殊化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但無論如何，夏語都涉嫌謀殺，兩邊的當事人卻都沒有被通知後續，好像風晞被人追殺本就是理所應當。

這真的合理嗎？

「溯回者本質上是將自身某一方面的特質擴大化，但歸其根本卻是隨機事件。用隨機事件來作為篩選和防備的條件根本不具備規則的通用性。」

夏語不覺得自己的存在獨一無二，對法律見解也遠不到出眾，但她卻成為了象徵法律的獬豸。傳聞中喜歡做壞事的混沌是個被教授壓迫，連打工都要趕論文的苦逼學生。

風晞擁有所羅門和白澤的共性，但擁有兩個人共性的全世界也不可能僅有他一個。

隨機決不能成為評判的標準。

「你不是第一個說出這種話的人。」風晞沒有保持習慣性的笑容，看起來卻出乎意料的沉穩不少，「希羅的蘇格拉底一直在呼籲建立統一的國際法來約束溯回者，但這麼多年過去成果不佳。九州的情況比之前好了不少，之前燭龍當局長的時候會顯得更——唔，無禮一些？她的重靈跟時間有關，帶了點預言的性質，但未來發生的事無法被證實，她獨斷專行的結果就是從局長的位子不算光鮮的退了下來。」

夏語還是第一次聽到別人對燭龍的評價，「你們的關係很差？」

「還好。」風晞選了個中性詞，「就是她覺得我遲早會背叛，打算對我先下手為強，然後被罷職而已。」

夏語皺皺眉，「這算是殺人未遂吧？」

她沒想到名義上的九州第一居然是這種性子。

風晞倒是不以為意，「算是吧，反正她打不過我。」

夏語覺得這話聽着果然一如既往的欠揍。

好在風晞的話頭一轉，沒有和警官親身實踐一下誰才是脆皮，「如果你堅持上訴的話，我給你推薦一個有經驗的人，當時就是他把燭龍給告了。雖然最後的結果只是燭龍引咎辭職，但在這方面有經驗的九州只有他一個人。」

夏語聽到自己不是第一個覺得這樣的制度存在問題的人，覺得有點欣慰，但一想到前局長都被人告上法庭了現在也沒多少改善，又忍不住升起來這樣真的靠譜嗎的錯覺。

「是誰啊？」

「韓非的溯回者，你應該在新聞里見過他。」

風晞掏出了他的手機，夏語沒忍住又多看了兩眼由三個白三角組成的高塔圖案，她現在已經反應過來，這是主攻生命醫學領域的巴別塔公司的標誌。

不過巴別塔是希羅的公司，在短短六年時間裏研究出多類疾病的針對性藥物，首席執行官阿歷克斯曾被諾貝爾獎提名。在任何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家公司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成長為龐然大物。

但不知道後來發生過什麼，巴別塔和希羅鬧了矛盾，重心開始向普利茅斯聯邦的分公司靠攏，夏語還曾經看到公眾號推過一些不靠譜的猜測。

這家公司也和溯回者有關係？還是和風晞有關係？

風晞沒在意夏語的視線，他在瀏覽器打下幾個字，把頁面給她看。

「......江勉之！」

政法人的追高追求，常駐新聞聯播的大佬。

就算是體系不同的夏語，也聽過法學生那句著名的「只有看到江勉之，才能鼓勵自己未來真的可期」。

夏語這時才意識到，為什麼溯回者的管理難度大到如蘇格拉底和江勉之這樣的人物帶頭都難以完備。

正因為他們是溯回者，正因為溯回者囊括了天賦卓絕之人，才會讓更多的人認為溯回者是獨特的，僅憑這點便磨削了他們背後的一切努力，將一切完全歸於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