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光森林

「喂，喂……還有活著的嗎……喂，喂……回答我啊！！！」

精靈顫抖著，向著面前的黑暗呼喊著。

只有發出聲音才能讓自己遠離恐懼——然而這就有了根本上的錯誤，他的位置已經暴露無遺。

雖說如此，來暗殺的人一定是可以在黑暗中看得到的。因為死去的精靈之數是如此之多，一個，兩個……一百個、一百零一個……

村落很快就陷入一片沉寂之中。照亮著大片空地的光也漸漸隨著魔力注入的消減而趨於消失。

黑暗再次來臨之後，月光再一次佔據了它的主場，照耀在森林上，從樹縫間漏下來，彷彿賦予緩緩流動鮮血以新的生命，草葉掩埋的地下傳來了大地喘息的聲音……

忽然間，點點光亮順著遠處的黑暗向著這邊移動著，直至它們來到這裡，被掩埋下的罪惡才在光下公之於眾。

據說，在場的所有人無不瞪大了自己的眼睛，驚駭的望著地面上一副慘境，光是視覺的衝擊就讓趕來的精靈們一個接一個在昏厥與瘋狂之間徘徊。

在他們眼前的，已經不是同伴完整的屍體了，或者是，就連是不是他們的同伴，他們也無法仔細辨認了。

血、血、血、血——這是血色的世界，彷彿連黑暗都被這玷污了。

到處殘留著的身體組織發出了惡臭的氣息。

嘔吐聲此起彼伏。

「都給我振作一點！！！」

阿蓮雖然臉色鐵青仍鼓足勇了呵斥著手下的精靈們。作為參加過數百次大大小小與人類的戰役以來，他也曾見過如此凄慘地虐殺，只不過從來沒有一有面前的這麼慘烈，這麼的毫無道理。

眼看著手下紛紛昏倒過去，或是驚懼癱倒在地，他只能以自己的鎮定來稍微鼓勵一下士氣，即使這是十分徒勞的。

叫來幾名還算是稍好一些的手下照顧其他的精靈后，他獨自舉著火把，靠近了散步在周圍的無數團狀的粘稠物。

順著切口，他強忍著氣息，仔細端詳著，並在頭腦中不斷地模擬著現場的情形。

「這種切口的方式……」

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周邊草葉沙沙的聲音更加劇了他的不安。

「是將精靈直接撕裂……可是，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粘稠物上附帶的齒痕已經無需仔細觀察就能發現——

一陣猛烈的強風吹滅了手中的火把，打斷了他的思考，月光突然間充滿了這個世界。

當他驚覺過來，仰望天空的時候，他發現頭頂上的葉子都不見了。

不安簡直壓迫得他難以呼吸，直至他將自己的嗓門用著最大的聲音呼喊了出來：

「快逃！！！！」

然而太遲了。

頭頂上的月光消失的一瞬，他就聽到了什麼東西撕裂的聲音——什麼東西？什麼東西？

然後感覺到了疼痛，馬上又轉為了麻木和無力，眼瞼沉重極了。很快，耳邊尖銳的慘叫聲也消失了，只剩下黑暗和虛無……

再看那些本就躲得遠遠的的精靈們，在聽到自己的領導最後的命令時還是麻木的。

很快，有人就開始了慘叫，有人在低聲的喘息，有人在用著手指抓碎了樹葉發出了「咔咔」聲，毫無反應的，只是月色一閃，就有一名精靈像綻放開的花朵一樣碎裂開。

虛無、

皎潔的月色、

扭曲，崩壞，撕裂，

像花朵綻開一般

歸於死、歸於無。

天色明亮時，一位年老的精靈才堪堪站在遠處的樹梢上望向這裡，即便是如此，惡臭味依舊讓他皺起了眉頭。

他閉著眼睛，從眼角處流下了眼淚。作為拉奎格的頭領，他帶領著無數精靈走過血海刀山，與人類戰鬥，與獸族戰鬥，與同類爭鬥，在將近8百年的歲月里，他見過許多的死亡，但從未有過今天如此無意義的死亡，他損失的是一個村莊，和四十多名趕來救援的精靈，這樣的數目是微不足道的，但是無意義。所以他流淚了，不是為了生命的消逝，而是為了生命的空虛。

周圍的精靈們看到這副景象，他們只是想著：啊，看啊，他是多麼的慈悲。

但是梅德萊克並非如此。他自己心知肚明，而且毫無造作，毫不掩飾的表現自己，僅僅是如此罷了。

「梅德萊克長老，時間到了，該去迎接高等精靈議會的客人了。」

「我知道了。」

梅德萊克用衣角擦去眼淚。悲傷已經過去了，而且已經沒有意義了。

他伸出右手，魔力沿著胳膊從心臟處噴涌而出在手掌上凝聚，暗綠色的魔法陣被源源不斷的魔力撐大，而後迎來了極限，在腦海中閃過大地翻湧的意象之後，他將魔法陣貼在了樹上。

感覺到了，魔力在地上四散奔走的瞬間，快感從頭腦傳遍整個身軀，身為一名身經百戰的戰鬥者，這就是意義，還在活著的意義。

大地在開裂，吞噬者精靈們的軀體，其振動連百里之外的精靈們也感覺得到。

「結束！」

他深吸一口氣。身體內的魔力仍在不斷激蕩著，強烈的感覺不由得讓他面頰通紅。

不夠，還是不夠。

就像在呼應著他內心深處的吶喊一樣，他猛然間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朝他飛馳而來。

梅德萊克露出了笑容，本就彎曲的腰背忽然直了起來，魔力開始封存不住的外泄，在場的所有精靈都感覺到了這種變化，警戒了起來，但在強大的魔力壓迫下，他們的意識紛紛開始模糊起來。

一陣銳利的空氣率先突破森林，即使在梅德萊克看來面前所有的樹木連一個葉子都還沒有晃動，他猛然間用手掌拍在了樹木上。

地面上青苔密布的泥土忽然化作了殺氣四溢的尖針，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遠處，直至遇上了阻礙。

下一個瞬間，他就跳了出去，向著敵人所在的地方，然而——

「住手！我是高等精靈議會派來的幫手。」

梅德萊克止住了身子，停在了空中，腳下的魔法陣流露出了強烈的壓迫，發出似乎電流通過的「嘶嘶」聲。

「人類？」

「是吧？我可是劍聖喲，老爺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還是我老了嗎，不過，還是不要小看老人家才好——」

空中飛舞的樹葉忽然變多了起來，劍聖芙蘭達爾瞳孔急劇收縮，因為他已經在下一瞬看到了樹葉爆裂、細小的殘渣在空中橫行無忌，撕裂周圍的一切的場景。

但是，這僅僅這是一個震懾。所以，樹葉還是那麼慢慢悠悠的落在了地面上。

「喂喂，可不帶這樣的吧，你那忠誠的手下可在四周吶。」

——雖然除他倆以外所有的精靈都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昏了過去。

「真不愧是劍聖。」

梅德萊克也看到了劍聖的身手。就在剛剛，如果他果真要戰鬥的話，恐怕自己會在不久之後就被斬斷的吧，聖劍的壓迫感已經讓他不自主地停住了呼吸，頂多他也就還能堅持個十幾秒的時間內施展魔力，至於之後混亂的呼吸就必定會使自己出現一瞬間的破綻了。

「那——之後怎麼辦？」

「劍聖大人呢？」